时鸣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他的职业性质在某种程度上和现在的自己处境很相似。

于是他好奇的问道：“做演员累吗？”

“还好，不算累。”

“如果，我是说如果。”时鸣看着他的眼睛，提出一个令自己困扰的问题：“比方说，你必须在电影里扮演一个你不喜欢的坏人，很认真的去做坏的事情，你会不会很不开心？”

章北嵘想了想，认真的看着他道，“说实话，会有点不开心。不过这也没什么。”

时鸣心中苦笑，心想怎么会没什么。

他就无法排解，无法释怀。

章北嵘没出名之前，也是跑过龙套的。坏人他也扮演过，而且演得相当成功，是令观众骂人的那种成功！

他不知道时鸣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过就事论事说出自己的感想，“我是演员，演员要让人物立起来，入戏就要认真，接受角色的好或者坏。”想了想，他又轻轻笑道：“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大部分时间可以选择自己的角色，很不喜欢的不会接。”

时鸣认真的看着他求教，“如果不能选呢？你必须演一个坏人，违背法律很坏的人。”

章北嵘笑的很豁达：“如果没得选，必须去演一个不好的角色，那也没什么，不管多不喜欢，尽量让自己不要抗拒这个角色。越抗拒越演不好，要做些心理准备，认真入戏去演。”

“演坏人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坏人吗？”

章北嵘看着他迷茫又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勾唇笑了笑：“你猜猜看。”

时鸣觉得毫无疑问，“一定会的。”

章北嵘轻轻摇了摇头，笑而不答。

“章烁告诉我你是艺术生，好像艺术生都比较感性。”章北嵘看着时鸣的眼睛道，“我的答案或许和你是不同的，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如果你很好奇，可以跟我去剧组看看。”

时鸣一怔，章北嵘这是在邀请他吗？

“明天我有些拍摄，你要来看看吗？”章北嵘笑如春风。

时鸣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原剧情里，这个人和原主会有敌对关系，为什么自己今天会失去理智找章北嵘说这些话题？

时鸣有些慌乱，低垂眼睫对着章北嵘道：“谢谢嵘哥，我明天还有事情。祝你拍摄顺利。”

这是一个极为平常的早晨，章北嵘投资了一部电影，需要在影片里客串一下拍几个短镜头，他一早就出门工作了。

时鸣和他说了几句话，目送他离开，这才不疾不徐的告诉保姆自己要出去逛街，晚上回来吃饭。

乘着清晨的朝霞，时鸣打车来到市南区稍偏一些的福兴商场，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他逛了半天吃了午饭，拿着一瓶水，没怎么购物，而是站在二楼的一边，看着一楼电梯的入口处。

他很耐心的刷着视频，默默地等待着，有人给他发信息，时鸣拿起来仔细看了几眼，回道：“请在附近等我。”

认识赵醪史的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平日里出手阔绰，一脸成功人士模样，很讲面子的人也会爱占小便宜。

按照得到的资料，这个人气一般的老商场地下车库还属于免费模式，于是每天晚上，赵醪史都会把车停在这里，然后出了商场穿过小巷走后面的小区回家，清晨再走回来把车开走，不厌其烦。

果然，下午五点，穿西装打领带红光满面的赵醪史从电梯口出来，他径直朝着商场出口走去，毫无停顿。

时鸣心道来了，退出游戏，默默地跟了上去。

太阳已经西斜了，大街上净是一些下班的人，行色匆匆。

赵醪史看看左右，掏出来一个墨镜戴上，最近失踪的女学生家长怀疑到他身上了，扬言要找人弄死他。

法律社会，赵醪史并不相信他们那种老实本分的人会有什么办法弄死他。不过兔子急了会咬人，赵醪史担心对方上门打他一顿，这一点还是要防范的。

小巷中的人很少，擦肩而过一个穿裙子的美女，赵醪史下意识地多看几眼对方漂亮的小腿，脑中不由得想起来那个“失踪”的女学生，随之想到的还有那苦苦纠缠要告他的家长。他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过，反而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下一次，应该玩的更大胆一些，赵醪史想起自己那栋楼有个漂亮的女租户，顿时有些意动。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赵醪史警觉地回头，发现有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塞着耳机，双手插兜往前走了过来。

赵醪史这一停顿，对方已经走到他的前面，毫无停顿。

他松了一口气，他继续往前走去，穿过小巷，从小区的侧门进去，他发现在前面的年轻人和他一个路线，居然也是这个小区的。等到年轻人走到五单元46号楼进去大门时，赵醪史觉得更凑巧了，原来是同一楼的住户。

赵醪史轻轻笑了笑，朝着电梯走去。发现年轻人不在电梯里，他微微一诧异，也没有多想，觉得应该是小年轻想锻炼身体所以走楼梯了。赵醪史虽然家在二楼，但他从来不会走楼梯，除非电梯坏了。

二楼的按键亮了，电梯停顿，赵醪史掏出钥匙，朝着自己家门走去。

还差三步，他顿住了，呆愣的看着站在邻居家门口的年轻人，觉得很不对劲。

当他对着年轻人看过去的时候，那年轻人也抬头看了过来往这走了两步，赵醪史和煦的笑了笑，“你是……”

赵醪史看见那年轻人掏出一把黑色的消声能源枪，尚来不及反应，胸口一凉，他低头看见衣服上破了一个口，鲜血不停地喷涌，赵醪史拽着门把无力地滑了下去。

视线的最后，是年轻人又走进了电梯，行迹匆匆、毫无停顿。

……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小区侧门的巷子边上，年轻人摘下耳机，打开车门走了进去。

美丽的女人看着他发白的面色，脸色一肃：“别告诉我，你没有下手？”

时鸣压低鸭舌帽，遮挡住她看过来的视线，他声音很低沉：“我下手了。”

女人闻言转忧为喜，笑了笑，“他死了？”

见到对方点头，女人立马脚踩油门，离开这里。“你犹豫半天跟了他一路，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监控拍到。不过你放心，都是同族，我会找人帮你收尾的。”

“你回去告诉舒慧丽，我欠她的人情一笔勾销了。”她回头，看着时鸣还是脸色发白的模样，笑了笑：“你赶紧调整过来，还剩两个，杀完之后才算是成年。”

时鸣压着心中的恶心呕吐，抬眼看着对方：“如果我做不到，完不成成年礼会怎样？”

舒灵月奇怪的看着他，“这都是很简单的事，你不会完不成的。”

“我是说假设完不成。”

舒灵月脚踩刹车，停在路边回头看他：“没有这种假设，你不会想知道这种假设的结果。人鱼族的成员只有未成年人鱼和成年礼结束的人鱼，没有第三种。你懂吗？”

系统在脑海中毫不留情的冷笑道：【宿主，提醒你在这样下去就ooc了，杀人而已，你又不是做不到，何况也不是真的杀人，理论上来说你只是杀死一串数据，根本不需要犹豫。】

时鸣苍白着脸，心想怎么可能当成数据？

无论是那临死之人的不甘眼神，还是那喷洒出来的鲜血都无比真实，系统告诉他这是在虚拟世界，可是时鸣确感觉自己面前真的死了一个人。

理智上，他知道那只是一串数据，这只是被迫演戏而已。

可心理上暂时过不去那一关，时鸣总会觉得很愧疚。

他心绪起伏低落不已，系统却默不作声的检测录入数据波动。

*

时鸣走进别墅的大门，换鞋进去，发现沙发上坐了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那是章烁，走之前说要做猎妖师的章烁。

他在沙发上呆坐着，没有平日的朝气蓬发。时鸣觉得他变了很多，不只是瘦了、气质变得更锐利这么简单，他好像经历了很多事。

给人的感觉，和之前章烁判若两人。

章烁抬头看着他，“好久不见。”

时鸣感觉很突然，“你，回来了。”

他走过去，坐在章烁的一旁，忐忑的问道：“不是说要三个月之后回来，怎么……？”

章烁打断了他的话，此刻阳光开朗的他脸上写满了忧郁，静静地看着时鸣：“让我抱一下。”

这是个不容许拒绝的要求，因为章烁说完这话，已经伸出手臂搂了过来。

时鸣陷在他的怀中，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想了想，伸出手臂轻轻地搭在章烁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怎么了？”

章烁没有回答，只是搂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