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b市接连不断的春雨可就不值钱了,淅淅沥沥连下了一个多星期,回南天的湿气仿佛无孔不入,即便开了除湿器也还是潮。
陆锦森难得的假期被雨水打搅,又逢客人拜访,只好换上休闲常服扫榻泡茶。
“正如你所见。”端坐在陆锦森对面的妇人紧了紧交缠的手指,目光垂在茶几上的文件袋上。
“棠棠今年才二十一岁,我们能试过的办法都试了,才会想到ao连结上,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我们也不会兵行险着。”妇人打开文件袋把材料排在茶几上。
陆锦森低头扫视了一下医疗记录,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唯一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谢之棠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打着吊针,说不清是他的脸色和床单比起来哪个更加惨白,只有一点唇珠还是粉的。
像被水打碎奄奄一息的海棠花。
这张照片拍的很妙,把他alpha的心理摸的透彻,alpha对omega总是有着生理性的怜惜,这是刻在alpha基因里的本能。
这也让他知道,谢家是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
从早上谢父的“以理服人”,用南面一块地、谢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离商业区不远一片别墅区来换他标记谢之棠让他脱离死志,在接下来大约五年时间里帮助他配合治疗。
到下午谢母的“以情动人”,谢母是陆锦森母亲的好友,虽说陆锦森从小跟着爷爷在国外长大,偶尔回家时也经常遇上谢母带着孩子来找陆母说话作伴。
谢母看着谢之棠的照片说:“棠棠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患病了,一个孩子最青春最有活力的时光他却在病痛中度过。他一直在积极的配合治疗,和却一直不见成效。”
说到这儿,谢母拿出手帕摁了摁眼下,她眼眶通红,面露悲戚道:“棠棠说他太累了,他不想再坚持了,让我们理解他放弃他。可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就这么看着他独自走向死亡?”
陆锦森又垂眸看了眼照片,问道:“您确定标记之后令公子就会好?ao标记应该对病情起不到什么帮助。”
“医生提出ao连结这个方案的时候,我也觉得荒谬、不可思议。标记不能治好棠棠的病,却能让棠棠因为ao连结、因为对alpha的依赖而产生求生欲,继续接受治疗。现在棠棠已经心存死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申请了棠棠的基因配对,把契合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alpha分别调查了一遍,你是棠棠的最优选。”陆母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我们希望你能做棠棠的缆绳,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陆锦森没有说话,仍旧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抬手将谢母面前的茶杯斟满。
谢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会儿情绪,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抓起空的文件袋站了起来,“三天之后棠棠出院,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通知谢家。”
陆锦森跟着站了起来,对谢母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认真考虑。”
陆锦森站在谢母身侧为她引路。
其实大可不必,谢母拜访的是陆锦森的私人公寓,面积刚到两百平,不是迷宫一样的陆家老宅,任谁也不会迷路。
陆锦森将陆母送到电梯口,开了电梯却发现有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电梯里,见他们出来,把放在地上的画框拎了起来,朝谢母喊了声夫人。
谢母点点头,回过身对陆锦森笑了笑说说:“是棠棠平日画的画,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一点心意。”
谢母纵使劳心焦思、愁肠百结,也仍然雍容华贵,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陆锦森道过谢,接了画拎在手上,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这才带着画转身回了房。
江海潮见谢母走了这才从健身房里出来,也不顾身上运动之后的浑身的汗就往沙发上一趟,仰天长叹道:“大沙发就是爽。”
江海潮和陆锦森从小一块长大,比亲兄弟也不差哪儿去,什么该见的不该见的也都见过了,在外人面前包袱满满的江海潮在陆锦森面前简直放飞自我。
陆锦森见他大汗淋漓,从冰箱里拿了瓶威士忌地倒了半杯,加了几块冰块递给他,又坐回位置上把谢母喝的杯子收了。
江海潮撑着身子起来,坐没坐相的瘫着,也亏他身材比例好,腰细腿长,又长得风流倜傥,双眼皮褶既宽又深,多情又风流,这样没形象的瘫在沙发上也像是美人横卧。见陆锦森老神在在地收拾茶具不由开口问道:“哎,你怎么想的?”
陆锦森手上动作没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指的什么?”
“谢家那宝贝独子。”江海潮笑着道:“今天早上我可听见了,谢家这可是大出血啊。不说别的,谢家百分之五的股份,这就市值多少钱了?更何况你一答应,谢家和陆家这五年的合作生意不就稳了。”
陆锦森没说话。陆氏的生意自然重要,可也没重要到要他把自己压上的地步。
“知道的知道是要你标记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他标记你呢。”江海潮往茶几上瞥了一眼,长臂一伸将照片拿了过来准备放在眼皮子底下瞧,“难道长得不行?”
“让我看看,这omega长得,嘶,这你还挑?”江海潮眯眼看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说:“据我混迹娱乐圈多年的经验,百分百原装,闭眼都能这么好看…不然你问问他有没有进娱乐圈的意思吧?进我工作室啊,我签他,亲自给他包装送出道,保证不出一年他就是下一个顶流。”
陆锦森听着他混不吝的调笑也不当真,把照片抽了回来和各种医疗记录放在一块,给自己续了杯茶问:“怎么在你嘴里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了?”
“这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被抽走了照片江海潮又软绵绵趴了回去“给你送钱送美人,谢家该不是快破产了,借着这个借口搭上你?”
“送钱送美人…”陆锦森琢磨了一下这句话,从口袋摸了盒烟出来,倚在靠背上点了火,抽了几口才吐出烟雾指了指材料说:“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谢之棠才二十一岁,你以为谢家能让我碰他?说是签五年约,可他病龄都五年了,再来五年就一定能好?好不了怎么办?”
江海潮点点头说:“看来你的正人君子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接着又摇摇头道:“这不就是把绵羊送入虎口还指望让老虎照顾绵羊么。让一个成年alpha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成年omega,既想要alpha标记omega又不想有肉/体关系,难怪找上你。”
陆锦森喝了口茶继续说:“如果标记效果不佳,他找个机会自杀了,责任算谁的?退一步说,为了标记后产生的这点依赖信任,我不说一步不离,也得日日见他补充信息素吧,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他。”
江海潮啧了一声道:“最是难消美人恩啊。你真不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更何况还是个美人,怎么着也能算十四级浮屠吧。”
陆锦森吐出的烟圈柔化了他的轮廓,像一层朦朦胧胧的细纱把他的锋利包裹,只留下一双蓝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陆锦森勾了勾嘴角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江海潮摇了摇化了一半冰的白兰地,喝了一大口,没接茬,又道:“谢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啊,还有谢家那片别墅区,两年前就听说开始建了,地方确实不错,离商业区近,环境也好。一整片都送你,这得是多少钱?谢家三、五年都白赚了吧。”
“得亏谢家只有他这一个omega,要是再生一个小孩,谢家舍不得就舍不得花这么大张旗鼓的给他治病了。”江海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雨势骤然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窗上,虽说是白天但乌云低压,又暗又密,这天气像是什么悲情剧的开端。
江海潮把酒喝光又瘫了一会儿,视线落到了被包装紧密的画框上。
“谢家送了你一幅画?”江海潮一下精神起来,找了把刀一边拆封纸一边猜道:“谁的画?梵高?达芬奇?毕加索?德库宁?”
陆锦森忍了忍,道:“我有个表妹是你粉丝,每次见我都在我面前把你吹的天上仅有地下无双,你在她嘴里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视铜钱为粪土的艺术家。”
“嘿嘿,”江海潮回头一笑,“人设,都是人设。我倒也想继承家业啊,可惜我又不是你,十几岁就能开始做生意赚钱,接手陆氏之后让股票价格每年平均上涨百分之五,我要是有你一半脑子我就去和我哥争公司了。”
陆锦森下了结论:“惯的你。”
江海潮辛苦半天终于把画拆出来了。
那是一株从断壁残垣上长出的植物,枝干顶端开着一簇簇白花,阳光从坍塌了一半的墙边照了一束进来,正好照在了白花上,让白花白的耀眼夺目,而藏在黑暗里的花苞却是粉的,怯生生把自己掩盖在枝叶底下。
江海潮蹲在画前认真看了一会儿,回头问道:“这是什么花?”
陆锦森猜测:“应该是梨花海棠。”
江海潮扭回去继续看了一会儿,又问:“谢家那儿子叫什么?”
陆锦森顿了顿,道:“谢之棠。”
江海潮点点头,继续说:“这个签名,和你放在办公室的那副抽象画一模一样。艺术家,他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陆锦森没有说话。
江海潮看够了才又坐了回来,慢悠悠总结道:“这小omega死了挺可惜的。”
热水壶里的水重新沸腾起来,咕噜噜的冒着泡,又在滴一声提示音后消停下去。江海潮也不挑杯子,拿起热水壶就浇到只剩下几小块冰块的双层水晶杯里,冰块肉眼可见的融化在沸水里最终消失不见。
过了半响,陆锦森才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