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胡闹

皇帝是嫡出,本朝立储以嫡为先,因此,庶出的秦棠溪就落了下风。

皇帝隔三差五就会送些有趣的东西过来,公主府里的人都习以为常,像今日的木箱也曾有过。

秦见晗耐不住性子,见到木箱上的封条后略微好奇,又见姨母未曾动容就主动替皇帝说话:“陛下年岁小,性子活泼,这个时候还想着姨母您,对您还是有心的,外间那些传言多是故意离间您与陛下的感情。”

秦棠溪淡漠,手中不停地翻阅奏疏,目光落在手畔的砚台的澜字上,脑海里流出赵澜娇俏的明媚容颜,心口忽而涌起一股难受。

秦见晗再度劝说:“姨母,儿替您打开看看了?”

屋内通明的烛火下涌动着几分寂然,秦棠溪修长白净的指尖摸着砚台上的澜字,她陡然问道:“澜儿近日如何了?”

木箱旁的秦见晗身子猛地一颤,伸出的双手就像碰到烙铁般收了回来,装出寻常的笑色:“她很好,前几日还写信来了,姨母放心就好。”

秦棠溪也不多问了,“你先退下。”

“姨母,那这?”秦见晗手指着木箱,意思很明显。

秦棠溪从案后主动走了出来,伸手撕开封条,皇帝的礼若是不收,明日又会引起不和的传言。

木箱是檀木制成的,触手摸上去有些冰冷,封条撕开后就隐约听到里面些许响动。

秦棠溪去掀开箱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皇帝这是闹的哪一出?

停顿须臾后,她还是选择去掀开箱盖,眼前乍然出现一人。

“这……”秦见晗也是大吃一惊,皇帝这是从哪里搜罗来的女子?

木箱里赫然躺着一个女子,手脚皆用绳索捆着,就连嘴巴里也塞了布条,一双星眸里漾着无尽的恐慌。

秦棠溪先是一怔,见到那张苍白的小脸后,脑海里略有了些印象,“明姝?”

木箱子里的人猛地点头。

“胡闹。”秦棠溪怒斥。

明姝整个人一颤,目光所及不仅是长公主,还是她前世的青梅竹马秦见晗,眼中止不住涌起仇恨。

秦棠溪俯身解开明姝的手上的绳索,好生哄慰道:“不用害怕,我令人送你回去。”

秦见晗闻言阻拦道:“姨母,这是陛下送来的,您若不领情,她会不高兴的。”

秦棠溪不顾她的劝阻,亲自去扶着人从狭小的木箱子里走出来,不忘吩咐人去准备热水。

明姝整个人发颤,被动地站起身,立在箱子里就见到长公主往日所见的温和眸子里黑沉如水,冷若寒水透彻。

光色清朗下,那双眼里看不见光明。

明姝身子都是冰冷的,颤悠悠地被秦棠溪扶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她未曾想到与秦见晗这么快就见面了。

秦棠溪紧紧皱眉,见好端端的姑娘就被害成这般凄楚的模样,皇帝所为与吴谙并无区别了。忍着怒气吩咐人去打水,眸光扫到一侧的秦见晗:“出去。”

秦见晗眼皮子一跳,忙解释:“姨母,我并不知此事。”

“出去。”秦棠溪照旧怒声呵斥。

秦见晗无法,瞪了一眼明姝后俯身退了出去。出屋后就唤来心腹,吩咐道:“告诉陛下,长公主大怒,让她想想如何安抚。”

婢女鱼贯而入,捧着热水送进屋里。

明姝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雨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秦棠溪令人去取干净的衣裳。

婢女为难道:“取郡主的衣裳吗?”

明姝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摇首拒绝:“不、不用了。”

秦棠溪随即道:“去我屋里取昨日刚送来的新衣。”

明姝抬眼觑着长公主,浑身被雨打湿后一股冷气往骨子里钻去,就像是灌入冬日里的冰雪,冷得让人浑身发抖,“殿下,那日多谢您的救命恩。”

“我未曾救你,你在这里用热水洗干净再回玉楼春。”秦棠溪并不多言,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令人将奏疏搬走,自己径直往书房走去。

望着坚韧的背影后,明姝松懈下来,脱下衣裳将自己融入热水中,热意从肌肤里渗透入心口,光风霁月的长公主殿下一如既往,脑海里涌起前世里秦见晗最后狠毒的面孔。

未曾想,死后竟会重生,糊里糊涂地被人卖进玉楼春。

信国公府的仇恨、秦见晗的背弃和利用,就像是一根刺悬在喉咙里,让她难以下咽。

书房里的秦棠溪一入屋就见到案牍上摆放着一张画像,十五岁的赵澜坐在河畔,娇俏的模样灵动又可爱。

她坐在案后不久,秦见晗就跟着来了,“姨母,那名女子您认识吗?”

掀开木箱后女子见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恐惧中带着憎恨。她并不认识女子,不足以得来这般仇恨的眼神。

“前几日令你去查粮的事如何了?”秦棠溪不回答反提起其他的事,面色冷漠。

秦见晗委屈道:“姨母因信国公府的事情已不理我多日了,通敌的信是赵澜给陛下的,着实与我无关的,况且您也看到了,是信国公的亲笔书信。赵澜大义灭亲,也是正确的选择。”

“赵澜?”秦棠溪掀了掀眼皮望她:“你何时与她这么生分了?还有你与她预备何日成亲?”

“成亲?”秦见晗为微微一怔,“我为何与她成亲,她是逆贼之后。”

秦棠溪冷了眼色:“之前你说她喜欢你,你对她有意。我可以赦免她连带的罪,令你二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秦见晗脸色苍白,慌张道:“姨母正直,怎可因她而毁了了自己的名声。再者、再者、我、不喜欢她了。”

“不喜欢?”秦棠溪陡然提高了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你将她安置在何处了?”

“她、她不告而别了。”秦见晗屈于姨母的气势害怕地低下脑袋。

“秦见晗。”秦棠溪怒了,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涌动着怒火与心疼,“她对你一片心意,你怎可如此糟蹋。”

秦见晗涨得脸色通红,面对姨母的斥责,她满不在意道:“您是我的姨母、是养大我的母亲,您怎地为旁人说话。从小您就喜欢赵澜胜过于我,怎地、她喜欢我、我就该回应她的喜欢吗?”

秦棠溪怒到极致,面色冷酷,“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你喜欢赵澜,希望我给你二人机会。如今赵家落难,你便弃她而去,秦见晗,你太令我失望了。”

“姨母,你该想想,是她背弃自己的家族、背弃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女子不足以让我去喜欢,有朝一日,她还会背弃我。”

“所以,你就背弃了她?”

书房内的二人针锋对峙,卧房里的明姝穿着一声崭新的裙裳后几乎不敢抬头,目光落在自己袖口上以金线绣制的牡丹花蕊。熟悉的料子摸在手中很是柔软,就像置于云层里。

收拾妥当后,婢女来请她离开:“府外备好马车,立刻送您回去。”

明姝没有留恋,秦见晗欠她的,终究有一日会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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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长公主府的马车停留在玉楼春的门口,玉娘立即迎了上来。

明姝搭着她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几日来的相处早就明白玉娘攀权贪财的心思,将她送给长公主无非是想要钱财,背靠着大树好做事。

“你可别怨我,长公主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你若得到她的青睐也不会吃亏。这几日她日日来听你的琴就足以见得她喜欢你的。”玉娘迎着明姝往楼里走。

一路人不少人都在看着,弥珍更是一早就注意到明姝不在楼里了,又见玉娘满脸笑意就知明姝有了好去处。

玉娘这笔买卖赚大了。

“嗯,长公主殿下很好。”明姝模棱两可道,想起玉娘让她接客的话后就一阵作呕,这个时候必须要让玉娘以为她长公主殿下的人了,如此,她才能有自由身。

玉娘欢天喜地,进入屋内就见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衣裳后,惊讶地去摸摸她袖口上的金线。明姝厌恶地闪身避开,冷硬道:“这是长公主的衣裳,过几日还要还给她呢。”

一句话就令人浮想联翩。

“好,这自然是最好的。”玉娘就差将眼前的人捧上天了,立即让她好好休息,明日不必见客了。

闻言,明姝几乎瘫软在榻上,整个人累得就像被车轧过一般,累归累,却还是将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仔细地整理好。

这是她与长公主之间唯一可联系的东西了。

翌日,玉娘没有出现,让人送了不少好的补品过来,美容养颜的不少,就连平日里用的首饰也多了不少。比起从前在信国公府里差了很多,眼前没有可挑剔的,只能将就着用了。

接下来几日里,长公主都没有再来玉楼春,玉娘开始对那夜的事有所怀疑。

明姝不动声色地照常过自己的日子,脑海里回顾着长公主的喜好。秦棠溪今年二十七岁,洁身自好多年,忙于政事而不会贪玩。

四五日下来后,她将长公主的喜好记录在册,一样一样来攻破。

不想没有等来秦棠溪,反而见到陪皇帝来玩的秦见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