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高山流水

殿内春景泛.滥,廊檐下静谧如无人,断断续续又能听到里间破碎的声音,午时还未曾到就见到远处的长公主。

公主青兰觉得情况不对,下意识就去拦住长公主。

秦棠溪随意扫了一眼宫人慌张的神色后,下意识就道:“陛下在里面?”

青兰支吾道:“在、在里面。”

“你为何慌?”秦棠溪目光露出几分清冽,下意识就看向殿内,迈步就道:“去传话,就说秦棠溪有要事面禀。”

“殿下……”青兰慌地跪地叩首,拿身子挡住长公主的前路。

秦棠溪淡淡地扫了一眼,道:“除了殿下还有谁?”

“这、奴、不知道。”

宫女断断续续的叩首声惊醒了殿内欢好的两人,尤其在上面的皇帝,下意识就掀开锦帐,不想却被身下的人拦腰抱住。

秦见晗抱着她不肯放手,眸色神情,高兴道:“陛下您慌什么?她来了,也大不过您。”

皇帝不自觉地推开她,伸手就在踏板上捞衣服,心中还是担心阿姐知道后对她不利,“你别出声,朕、朕出去看看。”

眼看着人要走,秦见晗立即喊道:“您怕什么,您是皇帝,她再是位高权重也得在您脚下跪地叩首。如今您即将亲政,夺回您的权力,让她见识您的厉害。”

皇帝捡起内衣的手顿住,骨节分明的手狠狠地攥住,沉声道:“越是最关键的时刻越不能懈怠。”

秦见晗气得心口疼,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真是窝囊。”

打开殿门后,外间还是那几名宫人守着,并无长公主的身影。皇帝略微怔忪:“长公主呢?”

青兰垂眸答道:“回陛下,殿下离开了,说黄昏时分再来。”

皇帝不放心:“她可还说了什么?”

“那倒未曾,只说让您、注意些身子。”青兰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襟口。

皇帝摸摸自己的脸颊,她像是毫无节制的人吗?

“长公主可问了里面是何人?”

青兰叩首,紧张道:“殿下没有问,许是不知道的。”

皇帝这才转回殿内,秦见晗依旧躺在榻上,裹着柔软的毯子,皇帝舒口气道:“阿姐不知道。”

秦见晗柔弱无骨般攀上她,细长无力的双手搂着她的肩膀,靠在她的胸口轻轻道:“陛下,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皇帝听到这句话后低眸看了一眼,不知怎地就想起明姝。

相比较明姝的容颜,秦见晗是比不上的,摸着她身上的圆润后不禁在想明姝是不是也像这样吟吟婉转。

玉楼春的女子擅长媚惑,明姝那样的应该更会才对。

想到明姝纤细的腰肢后,她无端叹了口气,阿姐不和她抢就好了。

想要的人越得不到后,心中就像猫抓一样,她努力坐起身子一并推开秦见晗,装出肃然的模样:“你先回去,朕要去批阅奏疏了。”

秦见晗不好挽留,将自己穿戴后出宫回公主府。

不想,一回公主府,门人急匆匆地来找她,小声说道:“郡主,别院来人了。”

秦见晗身子不适,被皇帝折腾得步履维艰,闻言后更觉心烦,拂开他就道:“赶回去。”

门人面色焦急,再度道:“小的瞧见那人似很焦急。”

秦见晗烦不胜烦,“让他进来。”

别院奴仆就在门房等着,一听吩咐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叩首道:“郡主,小的本不该来扰您,可是多日来别院晚上都能听到女子的哭声。”

“女子的哭声?”秦见晗猛地抬首,眉眼间都添戾气,道:“详细说来。”

奴仆磕头又道:“每到子时的时候,就听到女子的哭声,还喊着什么阿晗阿晗,听着十分渗人。小的是来问问,可要请些道士来驱鬼。”

“朗朗乾坤,为何要驱鬼,混账东西。”秦见晗大怒,抬起一脚就将奴仆踢到,自己也疼得眼前发晕,差点就摔了下去。

幸好一侧婢女扶得快,婢女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心生担忧,好意劝说道:“不如郡主先去休息一番。”

秦见晗又气又疼,扶着婢女的手就往屋里走,不知怎地就想起赵澜临死前怎么都不肯闭上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烦躁,推开婢女的手就往门房走去。

“准备一辆马车。”

门房迅速套好一辆马车,秦见晗来不及多想就上车往城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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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午后按时去见皇帝。

太极殿内皇帝心神不宁,眼见着阿姐缓步走近,细长莹白的双手递上一道奏疏,听她言道:“陛下,去岁税收比前年少了一成,户部核查后就递至臣跟前来。臣想着您即将及笄,这些事情也该让您知晓了。”

皇帝这才挪了眼色去看奏疏,一边看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道:“阿姐,你喜欢那位明姝吗?”

“陛下,这是太极殿,商议政事之地。”秦棠溪面不改色。

皇帝一怔,悻悻道:“朕就问问罢了,您若喜欢,朕就让人送去你的府上。”

“陛下,收税少了一成。”秦棠溪重复刚才的话。

皇帝这才歇了试探的语气,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道:“让户部做仔细些,将各州各郡去年和前年做一番对比,细细比较后再呈交上来。”

秦棠溪露出欣慰的神色,道:“陛下长大了,深思熟虑,年岁大了也该分清人心险恶。您是天子,权力之主,应该要分清接近您的那些人到底是何用心。”

皇帝被说得面红耳赤,垂首道:“阿姐的话,朕明白了。”

“臣退下了。”秦棠溪点到即止,接过奏疏后就俯身退出太极殿。

刚出宫门,就见一内侍匆匆而来,走近她低语道:“殿下,府上传话来了,说郡主离开公主府,不知去向。”

秦棠溪脚步一颤,稳住内心震动后颔首道:“孤知晓。”

内侍往后退了散步后才转身离开。

秦棠溪先去户部将皇帝的意思转达,接着再回自己的署衙静静等着城外回信。

等待是一件着实焦灼的事情,屋内都散着一种书墨香气,往日觉得好闻,今日闻来却令她感觉一股逼仄,思考一瞬息后她起身离开署衙。

登上马车后才恍然觉得自己没有去处,偌大繁华的洛阳城并没有她的去处。

车夫静静候着,忍不住的时候请示道:“殿下,去何处?”

车内久无回音。

秦棠溪挺直脊背靠坐着,久久的寂静后似是听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琴声,下意识就道:“玉楼春。”

车夫应了一声,甩起马鞭就往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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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的玉楼春很冷清,唯有舞女在练舞,零散地分布在大堂的角落内。

秦棠溪的马车停在外面的时候,玉娘就得到消息了,遣散大堂内的人后立刻去迎接。

秦棠溪并不避讳,下车后就往里走,直言道:“我要明姝。”

玉娘听后那叫一个欢喜,立即将人引入后院雅间,忙不迭去找明姝。

才回来不到半日,长公主就等候不急,可见是离不开明姝的。

见到明姝后,她很少不得叮嘱几句:“殿下可见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得趁着机会赶紧提才是。”

明姝一夜未睡,拿脂粉扑过后才掩盖住几分憔悴,被玉娘直接推进了屋内。

长公主面色肃然,正襟危坐,显然精神很好,她则有些撑不住了,耷拉着脑袋走进去。

她愁眉不展,秦棠溪你凝视那张清纯的脸蛋,下意识就道:“今日随你,就弹你最拿手的。”

明姝未曾思考,想当然地将最熟练的那首曲子弹了出去,弹得次数太多,几乎指尖比她的脑子还要快弹出脑海里的调子。

弹琴者忘我,听琴者心口悸动,熟悉得琴音恍如隔世,秦棠溪不动声色地静静地听着,熟悉的曲调就像是旧时记忆中的那人。就算为她人所授,最多五成,不像明姝的十成。

琴由心生,曲调相同,弹琴者的心境不同,造成的琴音就会差之千里。

秦见晗的琴音带着粗狂野性,而赵澜则是温润如水,恍若高山流水般的静谧。

“明姝,过来。”

清冽如冰的声音打断了琴音,明姝心口一跳,指尖拨出去的调就乱了,她慌张地走到长公主面前:“殿下,我、我哪里弹错了吗?”

半道叫停,就证明实在难以入耳了。

秦棠溪被她的慌张所吸引,残存的记忆再度被唤醒,她几乎本能地抬眸再度打量这个奇怪少女。

明姝个子不算太高,想来还要长高些,就像赵澜一般以后还是会长的。

人就在眼前,一双眼睛不安分地转动,波光流转,她下意识去看向她的面上,肌肤白皙,五官过于精致,就像是丹青手笔下的仕女,美得恍若面人。

她下意识去掐了掐明姝水润的脸蛋,光滑肌肤让她心口一颤,慌忙就收了回来。

明姝的脸就是真的,不像是伪造,她又去打量对方那双纤细的手腕,莹白如玉,摸到指腹。

弹琴的人手上会有或多或少的茧子,可明姝手心指腹光滑细腻,根本不像经常抚琴的一双手。

这位少女过于奇怪了。

想到她引自己去别院后心中萌生奇怪的想法,明姝会是赵澜吗?

不对,若真的死了,哪里会是明姝,投胎转世,只怕这个时候会在奈何桥停顿下喝碗孟婆汤忘记前程过往,哪里会是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