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谋算
长公主的吩咐过于荒唐,可到底是主子,奴仆不敢有异议,带着满脑子疑惑地将棺木送入郡主的庭院里。
郡主的院子隔壁就是长公主,当初她来的时候不过六七岁,日日喊着要母亲,长公主为了方便照顾就将她安置在隔壁。
公主府邸过于清幽,寻常无人,大多的时候都是长公主一人,自从郡主来后,府里才多了些人气。
棺木搬进庭院里,秦见晗几乎快速地反应过来,疯狂地命令奴仆搬出去。
奴仆本就受长公主的命令办事,自然不会再听她的话,权衡一番后,他们对视一眼就快速退出去。秦见晗跟在后面去追,毫无往日尊贵的样子。
秦见晗喊了一阵无果后,下意识就冲向姨母的院落,可惜她早就离开,
婢女们见她来势汹汹,都吓得退避三尺。
秦见晗打骂一阵,见无人理睬就亲自喊人来将棺木搬走。
不料刚挪出院子,刚刚离开的人就跑回来,将棺木再度搬了回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再不明白就是酒囊饭袋了,狠狠地咽下一口气后打马入宫去见皇帝。
****
明姝得了册子后,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人送来的。
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后,玉楼春来了客人,点名要见她。
□□里,长公主鲜少来这里,玉娘贪了银子就来将人带了进来。
明姝换了一身清雅的绿襟莲袖,纤腰楚楚,婢女准备给她上妆之际,门被人推开。
来人是一花信女子,寡淡的面色上看不见笑容,五官精致,眼窝带着几分锐利。
婢女信枝吓得顿时不敢动弹,明姝暗自握着她的手:“莫要怕,你且去门外候着。”
信枝素日里伺候的就是这些姑娘们,见到不少泼皮无赖,这个时候有些担心明姝,犹豫的时候玉娘走近,一把将她拉走,同女子笑道:“姑娘知规矩些。”
银子是好,可为了点滴的盈利就将得罪长公主,这远远的不划算的。
江知宜微微颔首,等人出去后就随手将门关上,冲着明姝道:“册子是我送的。”
明姝微微拧眉,“你的意思是?”
江知宜是长公主的知交好友,两人明面上未曾有来往,可暗地里感情的很好。明姝在长公主府见过不下一次,她能拿到这本册子也就容易解释了。
江知宜不同于长公主的温柔与雅致,她是天生的官职人,一抬眸一微笑都透露着些许官威。
“在这里是没有出头路的,长公主喜欢女子,而你与她心中喜欢的人极为相似。实话与你说了,她喜欢的人早就死了,因此,这就是你的机会。”
明姝没有听明白,“既然死了,怎地就是我的机会。”
江知宜踱步近前,食指在她眉眼处戳了戳:“你这双眼睛很像她。观人不在相貌,她只认你的眼睛。你可曾听过还魂一说?”
“您细说。”明姝轻声提问。
面前的小姑娘太过平静,琉璃似的眸子更是透着澄澈与单纯,江知宜很满意她的反应,秦棠溪并非是好色之人,但也绝非容易糊弄。她打量一阵后细道:“让她相信你是还魂之人。”
“还魂之人?”明姝瞪大了眼睛,一双眸子眨都不眨,嘴巴微微张开,“您这是想做什么?”
小姑娘柔柔弱弱,就像是面团捏出来的面人,尤其是那张粉嫩的脸蛋,粉若桃花艳若牡丹。江知宜心中微微惊讶,表面没有什么任何异色,叹气道:“我不愿见她这么伤心难过罢了,人若有了念想才能好好活下去。”
“原是这样。”明姝暗自叹了口气,再度看向江知宜的时候多了些好感,长公主的眼光很不错,江大人是不错的。
江知宜围着小姑娘转了一圈,目光由额头到颈部、腰间、臀部都看了一眼,满意道:“若能入她的眼,你日后也是荣华富贵不缺之人。”
明姝淡淡一笑:“只是她为何会相信呢?”
“你若答应要按照册子上所说的去做就成,还有些细节小事我再细细告诉你。此事你知我知,莫要告诉旁人。你一旦成为她心中的那个人,就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咬定牙关,你就是信国公府去世的独女赵澜。”江知宜的目光出现颤抖,这个小姑娘太过平静了。
明姝了然,正愁找不到接近长公主的途径,江大人送上门来自然就是好事了,她连连答应道:“好,只是您为何找到我。”
“因为你被家人卖了,也因为你的那双眼睛,更重要在于她爱听你的琴。”江知宜解惑。
当日她见到明姝那双眼睛后就不自觉想起赵澜,她这才骗了秦棠溪过来,未曾想这位长公主竟真的着了道。
明姝想起当日突然出现的长公主,好奇道:“是您引她过来的?”
“这些事就不是你该管的事,背好册子上的话,等你学会以后去成永巷的江府找我。”江知宜不好多留,嘱咐几句后就悄悄离开。
明姝是喜极而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江大人真的好人,殿下的眼光也真好。
灭门的仇恨在这刻被高兴冲淡了,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告诫自己:殿下是好人,我一定不会害她。
江知宜悄悄来,悄悄走,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马车出了永平巷后,转道往皇宫走去,到了宫门口恰好见到荣昌侯世子吴谙。
江知宜先下马车,吴谙跳下马车,两人见礼,吴谙先道:“江大人好生厉害,将长公主诓进玉楼春,差点就害得我命都丢了。”
江知宜面色沉沉,冷笑道:“小侯爷能去玩,殿下也能去,再说了是您自己非要抢人罢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长公主喜欢的女子,可不是你敢插手的。”
那夜还多亏了眼前的人,不然明姝不会这么快入秦棠溪的眼。
世人多怜悯弱者,秦棠溪也不例外,尤其是遇到娇滴滴的小姑娘被人欺负,大多数人都会上前救助。
吴谙吃了不亏,这几日长公主门下的人总与他过不去,明里暗里使绊子,阴魂不散。
“江大人也要提防些,防止你自己夜路走多了。”
“无妨,下官晚上不大喜欢出门,除非是美色在前。”
吴谙一噎,江知宜也是一好色之人,道理都懂,色字头上一把刀,与他是同道之人。
说不清道理,他直接拂袖离开。
江知宜不去管问,漫步往太极殿而去,走到半道上,陡见一匹马狂奔而来,她皱眉去看,是珑安郡主。
秦棠溪的养女。
快马奔驰在太极殿外,秦见晗丢了鞭子,快速地跑进殿。
江知宜眯着眼睛去看,等她慢悠悠走到的时候,长公主从里面走出来。
面色沉沉,步伐沉重,往日平和的眉眼,今日拧着刀锋般的光刃,她脚步一顿,下意识揖礼道:“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秦棠溪脚步不停,直接略过她。
“殿下为何匆匆。”她再度追了上去。
秦棠溪一句话不说,大步离开。
江知宜感觉不对,努力追上她的步伐:“殿下、殿下。”
秦棠溪的步伐太快,就像是一阵风飘过,伸手去抓,什么都抓不到了。
追到宫门口的时候,她大步喘息,秦棠溪登上马车,脚步颤了颤,她立刻抓住对方的手:“殿下、斯人已逝,您多看开些。”
“你早就知道了?”秦棠溪踩着脚凳转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江知宜。
江知宜心虚,避开她灼灼的双眸,“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
“你情我愿?”秦棠溪眉眼凌厉,“朝堂上的事以证据为准,何来你情我愿,江大人今日是魔怔了?”
“殿下,证据如何来的,您心知肚明,是赵澜甘愿偷出来的,大义灭亲,抵得过千言万语。”
秦棠溪目光凝视她,脑海里浮现赵澜稚气的脸蛋,躲在她身后指望避开赵夫人的惩罚,谁知秦见晗一手将她推了出去,“自己做错的事情,岂可让旁人代。”
赵澜皱眉不服气:“明明是你、是你出卖我……”
秦见晗趾高气扬,“是你自己笨罢了。”
对啊,是赵澜自己笨,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懂阴谋诡计,甚至连区分好坏人都不知,错听旁人的话,累得家族被灭,自己惨遭独毒手。
不,是她太过愚蠢,未曾教她辨别好坏人,也是她的错,不该将她丢下。
小姑娘怎么抵得过那么多老谋深算、城府深厚的老狐狸。
是她的错。
秦棠溪感觉一阵无力感,麻木地踏上马车,浑浑噩噩地回到公主府。
脚步迈过门槛的时候,身侧好似站了一人,小手在空中点了点,奶声奶气道:“这里怎么那么多钉子,不好看。”
“笨蛋,这些钉子是象征着公主府的尊贵,寻常人家都是求不来的。”
“阿晗,你又骂我。”
“你笨,不骂你骂谁……”
她向前迈了一步,眼前浮现阵阵晕眩,耳畔响起不少人的惊呼声:“殿下、长公主、殿下……”
江知宜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晕过去,婢女着急忙慌地去找大夫,她悄悄地退了出去,让人给明姝传。
话到了明姝处便是:将琴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