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仅此而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奔腾翻涌不休,汇聚在一起,然后汩汩不息,几乎欢快得要唱出一首歌来。
这种狂喜冲得人头脑发胀,用任何言语来描述这一刻的心情似乎都有些苍白无力。
江逾白呆呆地站在那里,目睹着络腮胡和商牧野身后一个盛唐高层说着什么。他茫然地看着络腮胡在那人的介绍下,拘谨又恭敬地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问好。
而后商牧野抬眸,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矜贵又自持地颔首。
江逾白近乎贪婪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烟灰色条纹的戗驳领双排扣西装显得他笃定沉稳,贴身的完美剪裁勾勒出清瘦的身形,领口一丝不苟地打着一个标准的温莎结,就算他坐在轮椅上,仿佛也是永远的胜券在握。
这一世,他看上去身体好了很多,坐在看上去很普通的手动轮椅里,不再是前世笨重的高靠背的电动轮椅,身姿笔挺,只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
脸色看上去还是苍白的,就连薄薄的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微挑的凤目透着生人勿近的疏远。
正当他目不转睛的时候,男人似乎是察觉到这道过于灼热的光线。商牧野微微偏头,扫了一眼。
江逾白下意识地低下头慌忙后退一步,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他看着自己脚上这双已经开胶帆布鞋,只觉得自己的困窘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
双方寒暄过后,路天鸣索性站在这里,等着盛唐的几位高层一起送这位轮椅上的男人离开。
结果转头一见自己看到的好苗子和失了魂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傻乎乎的还不打招呼。他急忙一把拉过江逾白,再次赔礼:“对不住商先生,这是新人,没见过世面,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男人微挑的凤目一转,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二人,当视线落在他身上,眸光就几不可察地暗了暗,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不过也就是一刹那,转瞬即逝,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像是打量了一眼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他语声低沉悦耳如旧,说出了见到路天鸣的第一句话:“无妨。”
只不过短短两个字,熟悉得让江逾白几乎掉下泪来。
仅此而已。
专用电梯很快就到了,商牧野身后跟着的季同熟练地代他同几位盛唐高层道别,继而推着商牧野进了电梯间。
江逾白愣在那里,然后看着他深邃清俊的眉眼,被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尽数挡住。
络腮胡看着电梯合上下行,才转过身拍了拍江逾白,粗着嗓子说:“真是没有眼力见,你知道刚刚是什么人吗?”
“?”江逾白回过神来,心想我当然知道啊,但是他没敢说。作为娱乐圈的新人,他不认识才是合理的。
“哎……”络腮胡胖乎乎的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看着挺有灵气的,谁知道一点都不会来事儿。”
络腮胡转身就走,一边絮絮叨叨:“我和你说,算你转运,赶紧过来吧。”
两人在一间会议室门前停下,路天鸣眯着眼确认了一下门牌,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看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江逾白跟在身后,刚带上门,就感到满屋子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扫了一眼就看清了情况,能做主的就是坐在主位上的那个明艳妩媚的大波浪长发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白皙纤长的手指夹着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正在娴熟地吞云吐雾。
闻言美目微眯,挑剔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江逾白。
络腮胡自来熟地过去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朝江逾白的方向努努嘴:“怎么样,像不像?”
顾侬情,具体多大年龄没人知道,但有传闻说她四十出头,圈内知名制片人兼投资方,手上曾出过不少经典小荧幕剧作。
这个人江逾白还真不认识,只不过偶尔跟着商牧野出席饭局,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顾侬情看了看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新人?看着面生。”
络腮胡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朝他招了招手:“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路天鸣,是个导演。”满意地看眼前的新人露出诚惶诚惧的表情后,他继续往下说。
“我和你直说吧,《长宁》知道吧?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机了,但是其中一个重要配角还没定下来。”说完这一句,路天鸣脸色有些不好起来。
他哼了一声继续道:“本来是定的安和羽,但最近他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种人我是绝对不会用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边上的场务听见这话,下意思咳嗽几声去提醒他,结果路天鸣一摆手拍案骂道:“干嘛?!我还不能说了?!”
“本来就说了他不适合这个角色,非要塞进来,烦死了!要不是看在他带资进组的份儿上我根本不会要他!”
“演技稀烂、形象不符也就算了,反正是个小角色,还搞出这种丑闻。”路天鸣越说越来气,本来就黝黑的脸上一片黑红。
本来以为他只发发牢骚就算了,结果越说越直白,江逾白还站在跟前,顾侬情烟也不抽了,赶紧给路天鸣使眼色。
“老顾你别给我挤眼睛了,今天我就要骂他!什么人啊,这个投资我不要了,我绝不会让他再进我的组!我路天鸣话就撂在这儿了!”
路天鸣中气十足地骂了一通,油亮的头顶在冷白灯光的反射下格外显眼。也许是骂够了,他拿起茶杯猛灌几口,深吸口气。
然后摸了摸自己反光的脑门儿,盯着江逾白:“我看你形象不错,所以,想试试演戏吗?”
江逾白从一开始的惊愕,已经淡定了下来,他站在那里直视路天鸣,诚恳道:“可以试试,我可以学。”
“剧本和人物介绍给他。”路天鸣指了指江逾白,随手招来一个工作人员。
“你就演少年懿德初遇萧毓怀那一段吧。”虽然明知眼前这是一个毫无表演经历的新人,但路天鸣还是忍不住双手抱胸有些期待。
能怎么办,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长宁》是由同名小说改编的大IP古装电视剧,不同于最近市场上火爆的甜宠喜剧,反而是一部实实在在的正剧。
故事的时间线非常长,讲述了大梁朝开国皇帝萧毓怀的故事。这位前朝北定王最不受宠的庶子在经历过抄家流放后,起兵逐鹿,最终登基为帝,开创长宁盛世。
原著小说几乎可以说是集国仇家恨、权谋斗争、儿女情长为一体,十分有看点。
江逾白飞快地理着整个剧本大纲,开始回想前世,这部剧的确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热度,因为其中老戏骨和新生代都有不俗的表现,但是其中有一点败笔。
那就是他即将试镜的这个角色——懿德太子萧毓修。
不知道原作者在创作这本书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不少人看完原著都说感觉自己看完了万人迷向的耽美文。
在原著中,大邺哀帝昏庸无度,不理朝政,成日沉迷酒色,但他生了个好儿子,就是萧毓修。后因他天资聪颖,早早被立为太子。
随着太子年岁渐长,越来越有明君之相,深得满朝文武和百姓的拥护爱戴。但哀帝唯恐太子威胁到他的统治地位,最终在有心人的挑拨下,以谋反之名,赐死太子。
自此,故事线彻底拉开。国之栋梁的北定王被扣上不臣之心的帽子,被抄家流放,作为懿德太子少年玩伴的萧毓怀,彻底不满昏庸无能的哀帝,揭竿而起。
整条线都围绕懿德太子展开,新帝是懿德的竹马,伴随新帝打天下的谋士是懿德的伴读,就连行军中的粮草都是懿德昔日提拔官员所提供。
网友戏称《长宁》又名《我死后爱慕我的人都反了》。
前世这个角色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反而被网友吐槽本来高光的角色被演得寡淡无味,完全无法理解主角谋反的驱动力。
虽然戏份少,但角色讨论度非常高。
江逾白顿时下定了决心,他深吸口气:“路导,我准备好了。”
……
帝都大雪,十六岁的懿德一身织金龙纹锦袍,笑得温厚柔和。
他弯下腰来,亲自将手递给被北定王罚跪的萧毓怀:“孤知此事非你所为,天凉了,快些起身罢,当心冻坏了身子。”
眼前的跪在宗祠前冻得脸色青白的狼崽子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几乎玉人一般的太子,又看了看他那双养尊处优而格外白皙修长的手。
懿德看他迟迟不起,清秀精致的眉眼带着淡淡笑意,复而劝道:“无需担心,北定王那边,孤自会为你解释,快起来。”
最后或许是折服在他温软又和煦的笑里,桀骜不驯的萧毓怀最终握着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站了起来。
“啪”地一声,顿时吸引了江逾白的注意。
他偏过头去,就见路天鸣站起身来一拍桌子,激动得直搓手,满脸都是惊喜之色:“就是你了!”
路天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真的没学过演戏吗?!我看你别当什么爱豆了,来演戏吧!这个适合你!你就是吃这碗饭的!”
江逾白那双色泽浅淡的桃花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稍松了口气问道:“所以,路导,我是通过了吗?”
路天鸣笑得见牙不见眼,宛如捡到了宝,他拍拍江逾白清瘦的肩头:“必须通过!明天来定妆!”说着他报了一串地址,又不忘嘱咐:“记得来啊,全组就你一个还没出定妆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