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失策了!

霜落大彻大悟,小太监有狐狸精病,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来着,怪不得平白无故救她。可是被小太监咬一口,总比掉脑袋强吧。

再说,小太监的病是不是狐狸精病还不一定呢。兴许他蠢,被哪个江湖郎中骗了都不知道,改天她带小太监到安华堂找太医瞧瞧。

想清楚这点,霜落又放心了,打着商量的语气:“吃我可以,但你只能吃一口,好不好?”

“再说吧。”魏倾不想把话说的太死,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宫里有规矩,结为对食的人要搬到十三所住。十三所与皇宫相隔一条护城河,结为对食的宫女太监会盘下一间屋子,往后十几年的宫闱生活便是白天在宫里伺候主子,夜里到十三所恩恩爱爱。

有了钱霜落底气十足,小钱袋子甩的叮儿铛铛响,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布置屋舍了。

她要盘间大点的屋子,最好能有块地,种点萝卜青菜顺便养几只鸡。这样蔬菜肉蛋都自给自足,还能给妙心姑姑送点,省的妙心云芝她们只能凑合吃司苑局放了几日蔫巴巴的蔬菜。

这样打算着,她浑身充满了干劲。扭头望向魏倾,多好啊,美人在侧,喂喂鸡种种地,这样的生活真是妙哉妙哉。霜落迫不及待和他分享对未来生活的畅想:“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夫妻恩爱苦也甜……”(1)

搁他跟前唱天仙配呢!

魏倾忙的很,可没时间陪她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你爱耕田就去耕吧,我先走了。”

“啊!你不和我一起去十三所布置屋子吗?”霜落有点失望。可转念一想,又释怀了:“你才刚回宫官职未定,长久待在颐倦斋学规矩不是办法。还是多在宫里露露脸比较好,说不准就被哪位主子看上升官发财了呢。”

新入宫的太监头三个月只能到处跑腿混脸熟,没正经的官职和岗位。正因如此,新手们有钱的送钱没钱的想方设法攀关系,就图捞个油水多的差事。

霜落盘算着怎么给阿吉寻份好差事……她得好好想想。

魏倾笑:“这么期盼我升官发财?”

霜落点头:“那当然我贤惠着呢!以后就是你的贤内助,咱们共同努力,你也争口气让我当个什么掌印夫人玩玩。”省的锦云总在她跟前臭显摆。

霜落实诚从不掩饰自己,这宫里头谁不期盼过好日子,谁不想当人上人?只是当人上人的路子很多,比如锦云追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叫哥哥,比如陈发天天到司礼监抱大腿……

霜落想,她要和阿吉一起当人上人。

同魏倾告别后霜落回浣衣局告半天假。这会是正午,春日的太阳暖烘烘照在身上,新长的柳枝嫩芽儿裹着春风翩翩起舞,就连清风中都弥漫着馥郁。

霜落心情比四月天还亮堂,她仰面深吸一口皇城甜甜的气息,全身心舒展开来。一路回浣衣局,霜落见谁都笑,顺手帮酒醋面局从木车上卸下一袋白面,两桶糖浆……

因着霜落手脚勤快又热心肠,她在酒醋面局是出了名的人缘好。这丫头总是和和气气的,酒醋面局的当值太监罗柄祥很是喜欢她。

“丫头今儿碰着什么喜事,也说给我听听乐呵乐呵。”罗柄祥用陶瓷碗端着水递到霜落手中,“近来局里人手不够今日还好碰上你,不然有的忙。”

霜落就是出了点力气,她笑嘻嘻接过喝了口,咂咂嘴:“甜的!你加糖了?”

“嘘——”罗柄祥堵她嘴巴,“广南刚送来的糖浆,甜度管够!今儿让你尝尝鲜了。”

霜落一口气喝完,满足的拍了拍小腹,才说:“我有对食啦,下午到十三所看屋子去……”

闻言罗柄祥惊道:“怎的如此突然?之前也没听你说心悦谁,是哪个宫的太监,人靠谱不?”

霜落省略被廉王妃为难一事,说起阿吉神采奕奕,却见罗柄祥眼神一点一点暗淡下去……罗柄祥踌躇片刻,才问:“是钟鼓司的那个阿吉吗?前几年被调去太庙守灵,今年回来了?”

“对对,你认识他?”

罗柄祥嘴巴一撇,皱眉道:“你怎的挑中了他。几年前我两一块入宫,他就是个惹事精,也不知道为什么隔三岔五到宝纱司挑事,结下好多仇,据说他去太庙守灵是避灾去的。”

霜落这才反应过来,她对小太监知之甚少,除了垂涎人家美色就剩倾心两次搭救了。关于小太监的过往,交际她一无所知……

眼下罗柄祥说起霜落便来了兴致,她眼巴巴的凑过去打听:“关于阿吉,你知道多少?”

罗柄祥是个老实人,典型的谁对他好他就与谁掏心窝子,因此也不瞒着一五一十道:“我两丁卯年一块入宫,那小子生的俊又会来事,因此很招人喜欢。可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了不对劲,阿吉似乎不能控制情绪经常发狂,发狂的时候到处惹是生非……大家都说阿吉有癫狂症……”

幸好不是狐狸精病,那就不用吃她了。可癫狂症又是个啥?霜落不知道,不过听到这里霜落基本已经确定:小太监就是有病!怪不得总莫名其妙生气,原来是犯病了。

平心而论霜落是有点怕的,可怕没用。两人现在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生共死的那种,都结为对食了难不成还能离吗?

霜落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人家好歹救过她的命,俗话说妻不怕衣旧郎不嫌糟糠,既是拉了勾许了誓,那就要过一辈子的,还是得尽快想办法治病。

罗柄祥见她愁眉不展,以为是吓坏了。他抓耳挠腮,想想也是哪有新婚燕尔就当面说人家坏话的。他自觉失言,便补救说:“人都是会变的,兴许在太庙吃苦头转了性子,病也好了。拿着,一点点心意……”说罢从袖中掏出碎银子塞给霜落。

临走前罗柄祥偷偷塞给霜落一小罐蜂蜜,说是私货,霜落揣着回浣衣局把蜂蜜给了妙心。

因为早上春桃的事浣衣局一片死气沉沉,众人埋头干活不敢多言,丝毫没有往日吵吵闹闹的人间烟火气息。妙心一整天都黑着脸,拧成结的眉头她自个抚了一上午都没抚平。

妙心拎着她进屋关上门,语气颇为疲惫:“今儿颐倦斋的事我听说了,小六子……确实做不了你的对食,是我草率了。”

霜落忙压低声音:“小六子是……你知道了?”

妙心点点头,“昨儿个郡王的鹦鹉飞上房檐指派她去取,小六子笨手笨脚,一不留神从房檐上摔下来差点当场没命。”

怪不得小六子今早没去颐倦斋,“她受伤了?严不严重?”

“命还在。我方才去看她,她都跟我坦白了。”妙心言语艰涩,转而道:“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陈发今日走了但你与廉王府的仇是结上了,日后没个靠山怎么成?”

“你那对食刚进宫能有什么能耐?以后肯定护不住你。浣衣局的地位你也知道,我出了这儿啥也不是。总之,你还是得抓紧时间找个靠山。”

妙心说的霜落都清楚,可靠山哪是说找就找得到的。她入宫六年早认清了,自己没抱大腿的命,要有早抱上了。与其成天折腾找个靠得住的主子,不如躲在浣衣局安生度日。

她以前一直是这么做的,心无旁骛姑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别的宫女忙攀高枝儿,忙打情骂俏,霜落只会老老实实洗衣服。可如今她动了廉王府这尊大佛,往后不抱条大粗腿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姑姑,你说后宫娘娘贵人们有这种掉脑袋的烦恼吗?她们是皇帝的女人肯定不怕廉王夫妇,要不……我努力努力……”

这是一个危险至极的想法。

妙心霎时火冒三丈:“呆瓜!我说的话你没记住不是?皇……那个人是你能惦记的吗?他面若修罗如恶鬼索命,你上赶着到他那里投胎吗?前几年多少想爬龙床的宫女一夜消失你不记得了?你真是……不惜命!”

妙心气不过,冲霜落手心啪啪就是两下。

说起那人妙心腿都打颤。她入宫久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可当今圣上的狠辣手段无人能及,光听听他的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霜落被骂被打也不恼,好脾气地说:“您想哪去了,我这副模样可没有当娘娘的命,再说伺候那样的人脑袋岂不是掉的更快?我的意思是,现如今后宫哪位娘娘正得盛宠?我回头打听打听到她跟前露露脸,献献好,指不定就抱上一条金大腿了。”

得知小丫头没那心思妙心才松了口气,又泼冷水道:“省省吧,陛下对后宫嫔妃的脑袋就跟砍瓜切菜似的,至今也没听说哪位沐浴皇恩。”

哼,这届皇帝果然不行!连个宠妃都没有。

霜落找到对食要搬出去的消息不过一会功夫就传遍浣衣局,顾及今日出了人命大家嘴巴缝的严严实实,倒没说什么不中听的,霜落难得清净。

她进下房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的东西少之又少。云芝这会不在,一向沉默寡言的朵兰竟主动开口与她说起话来。

“你这步走错了!”朵兰十分惋惜地说:“一个刚进宫的太监能有什么前途?脑袋保得住一时保不住一世,早点另作打算吧。”

霜落没想到朵兰竟会说这些,她笑了笑:“我觉得阿吉挺好的。”

朵兰摇摇头,看她的眼神犹如看扶不起的阿斗:“被罚跪的那天,你就该去廉王府找廉王。廉王出面什么都解决了,你还能当主子。一步错步步错,若你现在去找廉王,说不定……”

“停——”霜落打断了她,“我真的觉得挺好的,主子什么的不适合我。”

……

一下午霜落都在十三所忙碌,因着念及之后要银钱打点她没敢多花钱,最后盘下一间两舍的小院。这小院位置偏了些好在地方够大,东西各一座院落,西边已经住了一对对食,霜落和魏倾住东边。

屋舍跟前就是一块空地,上头杂草丛生土地是肥沃的黑色。霜落简单置办了屋舍又借来锄头翻地,她撩起袖子裙摆系在腰间,愈发衬得一小截杨柳腰纤细。

小丫头身子骨看着娇弱,实则浑身都是使不完地劲儿。一锄头下去挖起大块湿哒哒的泥,哼哧哼哧十几下都不带歇口气。

直至忙到月明星稀才歇火。霜落出了一身汗,从隔间冲洗干净出来,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儿晚上……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霜落眼神落在面前那张床铺上:她已经把自己洗白白了,还该做点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