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离别在即
花团锦簇铺满园,蜂蝶飞舞嗅芳甜,秋风瑟瑟,秋花硕硕。
陆府花园的秋景虽不如春盎然,但花开依旧,有着自己独特的美。被搬到酒席周围的花更是坚固而鲜艳,夺目无比,人们就在这成片的花丛中欢声笑语。
因着今日是公主的私人宴会,众人不按品级落座,只论她们与公主的亲近程度从公主左右由近及远安排座位。
在这片欢声笑语中,乔谨注意到了一个人,她端坐在那,很少与人交谈,也不主动跟人搭话。
偶尔有人怕冷落了她,跟她说两句,她便轻声答应对方,但回答得简短,跟她讲话的人很快没话可讲,于是再次安静下来。
乔谨记得她,是叫邱兰芝。刚在屋内见过,旁边有人替她做了介绍,是鄗城刺史的女儿,今年芳龄十六。
林巧巧待无人注意乔谨这边时还特地为她介绍道:她是鄗城有名的“才女”。
林巧巧声音虽轻,但特地把“才女”两个字咬得重些,才接着说道:“我们这里的人几乎都不喜欢她,但她爹是刺史,我们也不好得罪她。”
林巧巧的爹是邱兰芝她爹的下级,平日里是同在一衙内做事,但他们的孩子交集却不多。
邱兰芝作为鄗城高官之女,在乔谨来之前,没有哪个姑娘的地位可以跟她媲美。她母亲从她小时候就给她请女先生,因此现在的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女红也是了得,非常拿得出手。
她成了别人口中最经常赞叹的姑娘,谁家夫人若是见自家女儿不成器便会念叨:“你看看人家邱小姐,再看看你!?怎么这么没用!”语气充满着怒其不争的愤恨,然后照着邱兰芝母亲,给她们的女儿们请女先生,这才造就了鄗城里的官夫人们,都给自家女儿请女师父的壮况。
邱兰芝是有些小才情的,说“有些”是因为,比起鄗城的大多数闺秀,她算得上好。但要说她有多么的博学多才,走出这鄗城,怕是还不够看。
而她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自己该有文人的骄傲,平日里端着才女的架子,不想轻易与不懂自己的人多交谈,只觉多说无益。但又谨遵父母教诲:要端庄温婉,待人接物皆恪守礼教,不留下错处。
可她越是这样,越让平辈的女孩们觉得她装,于是她便成了如今不讨喜的模样。
“不过听说呀,来年春天,她就要跟他父亲去帝都了,她父亲要去调去帝都做京官了。”
林巧巧说着,还晃晃脑袋,“也不知道咱们这里接任的是谁,听说还没定。”林巧巧会知道这些,也多亏了她当官的爹,说起衙门中的变动,她爹并不避着他们。
邱兰芝坐在座位上,其实心中有些烦闷。她曾经,是把自己当成最有望成为陆将军夫人的人选的。
她曾以为,陆将军在鄗城的地位最高,而她是鄗城未婚女子中地位最高的,若陆将军要找个妻子,自己大概是最合适的。
况且她还未及笄,陆将军还是陆老将军副将时,陆将军经常被陆老将军派来他们府上找她父亲。
虽然他们在书房商议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偶尔到书房送点心的时候,也有机会能跟陆将军说上两句。
那时候她满心想的就是,若自己能嫁给陆将军,那该多好。或许父亲让她在陆将军在时进书房,也有同样的意思。而且她琴棋书画精通,就连女红都是极好的,配上陆将军应是绰绰有余了。
她满怀期待的长大,待到及笄,却还未见父母为她谋划。旁敲侧击之下,才知父亲从未有过这般心思,这让她有些不堪,却也不敢声张。但她又想着爹娘没有心思,或许陆将军那边有呢,反正将军还未成亲,她还有机会,于是她拒绝了母亲给她挑选的人,只一心等着。
却是直接等来陆将军成亲的消息,而且成亲的对象还是皇家公主。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作画,一时只觉晴天霹雳,她怔住,笔上的墨滴落于纸,一副还未完成的兰花图便毁了。
怔了许久之后,她想,“罢了”自己大概是没有这个命吧。
她开始接受母亲的安排,看母亲带来的青年画像。画像都是些正在考取功名的秀才,或是鄗城较出彩的青年,亦或是富家子弟。
但她对这些人都没有特别的感觉,她心目中的夫君,该是像陆将军那般俊郎潇洒、英勇无比的人。既然嫁不了陆将军,那么找一个类似的也行,于是她便跟母亲讲,她想找个武将。
母亲听了却是大怒:“武将?你想找谁?你可知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全,还能让你有好日子过!?”邱母一时震怒,喘着粗气,胸脯起伏不定。
邱母娘家皆是文官,自己嫁的也是文官,官职虽不高,但他们家崇文不崇武。况且他们认识的武夫中,适婚的没几个,还都没什么高学问,恐怕要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沟通起来都累,更何况是生活在一起?邱母不敢想象。
她当初请女夫子来培养女儿,就是希望把她培养成才女,让她以后跟夫君能锦瑟和鸣。吟诗作对也好,红袖添香也罢,只要夫妻有话讲,那是最好的。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喜欢武夫!?
但过了一会儿,许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便又平静下来道:“我只望你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不要看那些武将得了功勋风光,你可知他们是拿命去拼的,有多辛苦也不用我多说,咱们鄗城有多少将士?又牺牲了多少?爹娘也没避着你说。况且夫妻分离两地,你也会吃苦头,就莫要想了。”
“可他们拼命,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只是希望找个能让我崇拜的人啊,母亲。”
邱夫人听了邱兰芝这话,冷笑着说了声“天真”便不再理会。
再后来的这两年,邱兰芝和邱夫人两人便犟上了,邱父自来是与邱母站同一边的,所以直到现在,邱兰芝的亲事也没有着落。她望着众星捧月的公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在心中把自己跟公主比了比,竟还是有些不甘。
她知道身份无法选择,可皇家也太过分了,竟不顾将军的意愿,直接赐婚,这在邱兰芝看来,哪里是圣宠,根本就是逼迫!也不知道陆将军过得好不好……
邱兰芝思绪放空,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待到花宴结束后便如同傀儡般随着众人一同行礼,告退。
这边乔谨留下了几位夫人。
几位夫人皆是陆寻柯同营里将士们的妻子,早在宴会中途,陆寻柯便派人来说他跟几位参将有事相谈,若乔谨愿意,可留他们的妻子坐一坐。
乔谨心想,可以借机多了解了解这边的军嫂生活也不错,便在宴会结束后把她们请到花厅喝茶。
女人们在一起,特别是成亲后的女人们坐一起,无非是唠些家长里短,但这几位夫人显然还有些拘谨。
虽说公主的年龄比她们都小,但人家是将军之妻,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之身,她们没有身份也不敢仗着年纪随意跟她说话。
她们跟公主平日无往来,相互都不熟悉,不知从何说起,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便都默默无言,场面一时有些冷清,但她们不太懂得如何化解,就连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王夫人也不如往日活泼,就害怕一时不慎说错话,被怪罪。
待到公主问起她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的时候,总算找到话题,场面才变得活跃些。
她们平日里还能干什么呢,除了管理家务,带带孩子,其他时候就做些女红,给父母做些荷包抹额,给孩子做小围兜小衣服,给夫君做贴身衣物和鞋袜。若夫君在,便好好侍奉夫君,若夫君不在,日子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会时常思念在外的丈夫。
这次她们的丈夫又要出征了,也不知何时能平安归来,离别让心情变得沉重。
有位夫人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打多久,真是要命啊。”旁边的人赶紧拽了下她的衣袖,想示意她莫要在公主面前说这些旁话,但话已说出口,无法收回。
说话之人赶紧缄默,她一时情绪低落才出此言,这时很害怕公主怪罪于她,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但她就是害怕。
她只是普通百姓,头一次遇见皇家贵人,小心翼翼地害怕出错,说话也跟着仔细起来,但她丈夫是个小将,家中无长辈,也没有人教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能全凭直觉,这时冷汗直流,紧张得不知所措。
乔谨见她们一时沉寂下来,便笑道:“离别担忧,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你们也都放松些,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况且好男儿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咱们该为他们感到骄傲才是,莫太过悲切徒增烦恼。”见众人疏了口气,放松了些才又接着道“以后他们不在家,你们若有难处,来找本宫便是。”
夫人们自然不敢应是,只纷纷说道:“不敢,不敢。”乔谨只当没听到,又说道:“明日将军他们走后,本宫想去望月寺祈福,你们若有意愿的,可与本宫同行。”
望月寺便是那郊外与月亮湖相上下相望的寺庙,之前乔谨与陆寻柯经过但还未踏足的地方。
在座的夫人们一直都有去庙里祈愿的习惯,有时甚至会住在寺庙后山的供香客休息的院子里,见公主相邀,便纷纷表示愿意同往。
氛围融洽起来,众人知晓公主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便都道起家长里短,乔谨也跟她们相熟起来。
待众位夫人走后,天色已是将近黄昏。
乔谨有些倦了,但若现在睡下,恐怕晚上要睡不着。于是便随手拿了本还未看完的话本,坐于窗前的榻上,撑着脑袋看起来。
喝口清茶提提神,乔谨继续看下去,话本讲的是一个大家闺秀因迷恋一个模样俊俏的书生,后与书生私奔,最后过上艰苦生活的故事,书里讲得最多的就是闺秀如何后悔如何痛苦……
乔谨越看越觉得没意思,这女子有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吃苦,看着不但没有提神的效果还让她昏昏欲睡,最后竟真的就握着书睡着了。
再醒来,自己躺在床上,身后还躺着陆寻柯,陆寻柯的手搭在她腰上。
见她醒来,陆寻柯的手在她腰上摩挲了几下,声音低哑道:“起来吃点东西?”
乔谨按住陆寻柯不安分的手,说了声“好。”
此时早已过了晚膳时候,但厨房还温着粥。乔谨陆寻柯二人起身,吩咐下人端粥上来,各自喝了一碗,才洗漱更衣,再次歇下。
离别在即,陆寻柯自然不会放过乔谨,一晚上折腾了好几次,差点让乔谨第二天早上起不来送行。
好在锻炼身体有了效果,才勉强没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