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寒苏
惊讶归惊讶,但是陌生人面前还是要注意仪态。
因而她换了副得体的笑,转眸看向左侧桌案的女子,“……”
一袭浅藕窄袖长裙,并未像那些恨不得贴上C位的贵女所穿服饰缀满各式繁纹,纤腰裹着一条白色束带,及膝的长发用一根红梅簪半挽起。
簪尾的流苏隐在发间,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叮咚作响。
容貌白皙漂亮,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惊心魅惑,对许意棠笑得时候左颊泛起浅浅梨涡,绝艳和可爱这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被她表现得毫无违和。
美人在骨不在皮,少女不仅皮相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美,愣是让叶凝音一个女子好半晌看得都回不过神。
尴尬的是……原主沉迷学习无法自拔,通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导致许意棠对这位善意的小姑娘完全没有印象。
“臣女宣平郡王府顾寒苏,一月前才回的长安,公主不记得臣女倒也正常。”女子看出许意棠抿唇浅笑很尬,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顾寒苏?这个名字好耳熟。
“公主,您当真不顾太子殿下的忧虑,执意要和那傅云泽远离临安吗?!”
不知怎的,许意棠的眼前忽然一晃,一道满含痛心的质问传入耳间。
“公主你可知鱼龙混杂为何意?且不说那傅云泽心思深沉,根本不是相伴一生的良人,单说大唐那位嗜杀成性的摄政王便于傅云泽不和,你只身前往长安,让太子殿下如何安心?”
比起顾寒苏自我介绍时的娇俏灵动,如今这声质问多了些沉稳,也多了些失望和嘶哑。
“寒苏姐姐,我晓得你和兄长害怕我所托非人,”女子甫一开口,许意棠就了悟她的身份。
“但是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这一辈子非他不嫁。”
不是满心栽在傅云泽身上的原主是谁?
想不通原主究竟什么审美,看上谁不好偏偏对傅云泽那棵歪脖子树、哦不,说他歪脖子树都在侮辱树的渣。
哪怕看不清神情,许意棠也能想象到楚端静说话的时候有多笑语嫣然。
“棠棠!”顾寒苏的音尾陡然拔高了几分,却被满心充斥甜蜜的楚端静不耐烦打断。
“寒苏姐姐你不必再劝我,何况大楚亲自送了位嫡公主去和亲,难道交好的诚意还不够明显么?”
棠棠是楚端静的小字,是魏皇后以最喜爱的海棠花为名,希望她九死一生产下的掌上明珠,能一生美丽高贵,也能把她即将离世的遗憾带给夫君。
她不能再护着棠棠,万望楚帝提起棠棠二字,能看在他们短暂的结发情缘善待棠棠。
可惜楚帝听了钦天监的鬼话,认为发妻被楚端静克死,不仅不提棠棠二字,连看一眼名字的主人都懒得。
没娘疼爹不爱,唯一疼她的亲哥还远在云巅书院读书,野生长大毫无存在感的端静公主,谁管她的小字是什么?
所以顾寒苏气急叫她棠棠,可见原著里两人有多亲近。
可惜恋爱脑的楚端静,完全感知不到顾寒苏的好意,继续淡声打断了顾寒苏的反驳。“我嫁给大唐,难道不算一道可以加在兄长坐稳那把椅子的筹码吗?”
似是觉得说服力不够,末了又补充,“寒苏姐姐你若像我倾心云泽哥哥那样倾心兄长,就不要拦我。”
“棠棠!你怎能这样想太子殿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
“够了!”话未说完,楚端静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损毁傅云泽形象的批判了,“本公主心意已决,顾小姐如果真的为了我好,便祝福我吧。”
丢下这番话,楚端静冷漠闭上眼,忽略了顾寒苏听到“本公主”和“顾小姐”两个陌生称呼时的错愕。
这话说的,终于想起顾寒苏身份的许意棠很想给原主一巴掌。
原著她所记的名场面并不多,像两人的这段争执她就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不并不妨碍她认为原主就是个坑货。
以为这些劝说她的人都想利用她,对真正利用她的傅云泽却死心塌地相信得很。
牙尖嘴利和随意撒火都给了亲人,对仇人只剩笨嘴拙舌和小心讨好。
……要不是楚朝宁提前从云巅书院结业归来给她撑了底气,她早就不知死在表里不一的柳皇后母女手里多少次了。
“……端静公主?端静公主?”碍于这场莫名浮现的画面,许意棠专注沉浸在吐槽原主的思绪里,以致顾寒苏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抱歉顾小姐,失礼了。”受那段对话的影响,许意棠莫名觉得自己与这位笑靥自然、无忧无虑的女子,之间五形的陌生距离拉进来了不少。
原著里顾寒苏是大楚异姓王顾隐唯一的女儿,小时候靠自家老爹的关系,进云巅书院与太子殿下做过同窗。
可惜她生来就不是能静下心读书的料,不仅做不到摇头晃脑之乎者也,还与学院的学习标尺楚朝宁结下不小梁子。
虽说学院内的圣人倡导人人平等,不存在等级之分,可太子殿下那明晃晃未来的一国之主,宝贵学习时间岂能被糟蹋?
于是乎,云巅书院的夫子连宣平郡王府都不顾了,直接把顾寒苏踢下山。
顾寒苏没理在前,嫌丢脸的顾隐一怒之下,把九岁的顾寒苏带往边城蜀南的军营。
武将出身的顾家老祖和开国皇帝是结义兄弟,承袭老祖优良传统的顾寒苏更是天生武学奇才,从军期间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女儿身也能不靠家兄顾北越的力量,咬牙在军营从普通士兵爬到将领的位子。
别说统帅顾北越不敢相信妹妹有如此天赋,就连退休养老的顾隐都颇为惊诧。
顾家不是没出现过女将,只是从未有女将像顾寒苏这样惊才绝艳的。
短短六年,便真枪匹马打得唐军进退两难。
所以惊诧之外,更多的是骄傲。
他膝下儿女双全,且都是人中龙凤,顾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然而这股骄傲劲没持续多久,顾寒苏差一岁就及笄了。
顾隐这才意识到,自家宝贝女儿到了该议亲的年岁。
一个女儿家总混在一群三大五粗的军中大汉实在不像话,于是他让顾北越把顾寒苏赶回临安。
恰好休整了几日,遇上了永乐公主举办的赏梅宴。
作为功勋世家的宣平郡王府大小姐,顾寒苏自然在受邀之列。
顾隐正愁怎么给顾寒苏寻找适龄男子,赏梅宴这场“皇家相亲大会”的大好机会就送上门了。
然后二话不说,派人把顾寒苏包裹成女儿样送来梅苑。
只是顾隐没考虑到自家在军中待了六年,期间没回过临安的女儿,可以说完全与临安的风土空气脱了轨。
加上军营使她直来直往怕麻烦,一则不认识那些穿戴华丽夸张的贵女,二则实在学不来她们商业互捧的那一套。
索性找了个存在感不强的角落位置,打算待到宴会结束完成任务。
免得不赴宴,又要被老头子各种唠叨。
本想着躲在这趁人不注意还能睡一觉,谁知果酒下肚还没来劲就看到了蹁跹而来的许意棠。
儿时没去云巅学院读书前,常常随与柳皇后交好的母亲进宫玩。
自小洒脱惯了,她直觉很不喜欢和那位娇气柔弱的永乐公主玩耍。
顾家先祖与开国皇帝是结义兄弟,她算半个公主,因此她跑出凤贤宫也没人敢阻拦。
大楚皇宫多小桥流水和大草大木,特别容易迷路。
她又没有指引,很不幸绕错方向越走越荒凉。
幸运的是,在她慌乱害怕没有人能找到她想时候,见到了爬墙打鸟的楚端静。
两人都是坐不住爱玩闹的性子,最初的怯懦认生过后,正好年少贪玩,没多久就打成一片。
后来母亲去世,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进过宫。
一则因为母亲不在了,没有人带她进来。
二则是父亲觉得她太不沉静,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所以走后门把她塞进云巅书院。
指望着她能改掉目无礼教的毛病。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参照顾寒苏有能力和君子之风、端正之尺的太子殿下结下梁子,足矣见得宣平郡王的改造计划有多失败。
“没事儿,端静公主不用和臣女如此客气,”见到小时候的玩伴,顾寒苏勉强克制住激动道,“公主还记得臣女吗?”
许意棠:“……”
老实说她脑子里关于“顾寒苏”的印象,只有原著留下的。
对上那双艳丽斐然的桃花眼,许意棠默默吞回了上述那些想想就煞风景伤感情的话。
“怎么会?”许意棠斟酌了一番话语当中应有的清绪外露,轻轻笑着道,“寒苏姐姐,别来无恙。”
还当这声“寒苏姐姐”从口里出来有多艰难,事实证明却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口。
“太好了,我就知道公主不会忘了我,”顾寒苏一激动连自称都没注意,“那公主可还记得你哥打赌输了欠我一两银子的事?”
许意棠:“……”
别说记不记得,就连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我都不知道好吗?
“啊,公主你不会真的忘了吧?”顾寒苏有些气馁,端正跽坐的身子都侧后歪了歪,“那我还怎么找他算账。”
许意棠:“……”
姑娘,你是不是还没适应这是临安,当还在人人平等的云巅书院啊。
退一步说,就算太子殿下……嗯还钱,你真的敢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