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温情2(感谢订阅)
“拿着。”
思躇间,耳畔忽然落下一道分明愉悦、却掺杂着几?分刻意阴翳的声线。
许意棠下意识抬眸,却没料到两人距离如此近,鼻尖险些撞上一串晶莹剔透的珠红。
“糖葫芦?”看清这串珠红是什么后,许意棠呆呆瞪大眼睛问,“……你怎么会给我这个?”
傅晚韫:“……”
眼前的这双杏眼实在太澄澈,傅晚韫深感?不自然别过眼,殷红的唇瓣轻嗤,“话多。”
“……”看在糖葫芦的份儿上,决定不与他计较的许意棠忽然灵光一闪,不怕死好奇道,“你哪儿来的糖葫芦?”
“……买的,”倚着屋脊坐下,银月皎洁的袍角随风猎猎舞动,他漫不经心答话,“你当本王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么?”
“……我没有,”她缩了缩脖颈,眨眨眼鼓起勇气继续问,“你是不是用腰间那枚流苏佩玉换来的呀?”
骤然被识破,傅晚韫虽未回答,可黑了又黑的面色明显也算变相承认了。
“佩玉而已,”薄唇微扬,勾勒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绚目而昳丽,“本王不缺这些。”
许意棠:“……”
不愧是大唐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一举一动都是溢于言表的财大气粗。
然而让她忍不住一脸黑线的是,一串再寻常不过的糖葫芦,值得用一块价值连城的佩玉换下吗?
冷不丁的,他似是心情愉悦的声线响起,霎时打破了许意棠的肉疼。
“王妃还未过门,这么着急想过问本王的财物去向么?”
“……”不知是不是那张盛颜仙姿太过勾魂,仅一个慌神,到了嘴边的否认便被她换成了落落大方的点头,“你是我未来的夫君,难道不可以过问吗?”
一来二回的熟知,让她对傅晚韫也有了七八成的了解。
这人看着一副嗜杀成性的凶戾模样,实?则自千秋林山洞之后,在她面前便收起了狠毒的利爪。
既然决意把傅晚韫与共度一生的良人画了等号,那么真诚是必须要有的。
眼下对此人的了解仅限于原著和前世的记忆,对许意棠这个穿书者来说还是有些许陌生。
只有你来我往的对话交谈,才能更深一步了解他,遂与之接近。
“你倒是一点也不隐瞒——”一句话说了一半,喉咙处便无法正常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了。
“都说我不隐瞒,那么有福同享啦,”不得不说,哪怕双眉紧蹙,雪肤黑沉,依旧不减容颜夭桃秾李的冲击力,“糖葫芦的第一口给你啦,真的很甜。”
他一时回不过神,只怔愣住咬紧牙关。
对他而言,糖葫芦的记忆实?在太遥远了。
为数不多的模糊印象里,他初识世时,也像其他孩童一般拉着阿娘,指着绕街小贩肩头处的草垛。
那是一串又一串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的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清香气味就像长了眼,不让他挣扎,无孔不入钻入他的鼻尖。
可惜那时的阿娘,没了戏子的身份,靠乞讨只能维持勉强的饱腹,哪有能力实?现他的诉求?
但是阿娘不忍看他一语不发,沉默着眼也不眨盯着来往走在街角的富家少爷。
毫无疑问,视线追随的,正是那些少爷手里泛着晶莹光泽的珠红。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原本已经告诫自己放弃,出乎意料的却是有一日阿娘外?出回来,给他带了一串玲珑润泽的糖葫芦。
他高兴坏了,却也没忘让小心翼翼的阿娘先开口,这才迫不及待吞下。
又酸又甜,是他可以吃到的最好吃的食物。
一连好几天,这股酸甜都萦绕在他的喉咙舌尖,久久不散。
但是没欢喜太长时日,阿娘便出事了。
同?住的乞丐都说,阿娘洗去脸上故意涂抹的灰尘,恢复曾经蜀南第一名?流的脸蛋,爬上了城主的床榻。
奈何城主夫人太厉害,得知这个生了孩子的伶人也敢勾引丈夫,山鸡妄图变成凤凰,登时派了下人把他阿娘凌.辱致死。
对着那具下身血肉幕模糊的尸体,他哭得撕心裂肺,意识也一度陷入混沌当中。
他不懂,只是一串糖葫芦,怎么就害死了阿娘。
他以为会就此陪着阿娘一起死去,不曾想再醒来时,知晓威震四方的大唐忠亲王,正是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
没等他过多整理心绪,长安城的一场血战让他彻底踏上无修道这条不归路,再也回不了头。
自阿娘离去,他的记忆里,便再没出现过这抹导致与阿娘天人永隔的味道。
如今毫无防备被这骗子塞入糖葫芦,出于本能他运功便想将人拍开。
然而对上那双笑眼弯弯的雾霭水眸,体内肆意流窜的气流奇迹般平复下来。
他动了动唇角,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那颗包裹冰糖的圆润山楂顺喉间融了进去。
这些一直沉寂在记忆角落的千头万绪许意棠自然不知,见神情写满抗拒的傅晚韫最终没有撇开,登时笑靥如花。
就像在邀功,她故意凑近道,“没有骗你吧?是不是真的很甜?”
见他不语,敏锐捕捉到他眉宇间一抹难以掩饰的晦暗,许意棠心下一动,知晓他这是再不愿多吞一颗了。
作为穿书人,许意棠自然知晓他幼年的阴影。
得寸进尺一次就够了,若是强人所难,那才真是活腻歪了。
于是她动缄口收回糖葫芦,细致入微一颗一颗吞入腹中。
怎么说都是价值一块佩玉的吃食,瞬间觉得这串糖葫芦高大上的许意棠,自然一滴糖汁都不愿浪费。
勉强顾念形象吞入其余五颗裹了冰糖的山楂,用帕子抹过唇角后,甫一抬眸,正撞进他波光潋滟的墨红血眸。
四目相对,一时一阵无言。
“楚端静。”那些近在咫尺不愿提及的悔恨转瞬被他重新埋入记忆死角,琼姿花貌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
前世今生,傅晚韫还是第一次沉了稚气未脱的声线,连名?带姓颇为郑重唤她。
不自觉的,许意棠微微端正了腰身。
“若有朝一日,你曾认为的好人,屠了世人口中与他血脉相连的叔伯亲侄,你还会觉得他好人么?”
许意棠:“……”
她顿了顿,暗暗在心里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血洗过傅氏皇族,却一直把你与好人放在同等位置。
只因她比谁清楚,傅晚韫血洗傅氏皇族,本就是后者先行不仁不义?之举、妄图把他千刀万剐在前。
旁人以根除祸害为由举起屠刀,为何要逆来顺受不懂还手?
如果没有无修道,只怕傅晚韫早就被那群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皇亲贵胄生吞活剥了。
至于好人……无愧于心,足矣当得起两个字。
从初遇以毁了赏梅宴为代价免去她被楚倾颜坑害丢脸开始,到千秋林催动无修道救她脱离虎口,派遣北斗七星协助她给楚倾颜设了请君入瓮的死局,再到让柳承爆出与傅云泽勾结的诡计。
甚至不用露面,一堆傅云泽狗急跳墙与长炼城往来的书信,足矣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两个月不到,细数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实在无法把傅晚韫与大唐那位凉薄暴虐的摄政王联系起来。
而且许意棠确信,换了任何一个与她感同?身受的人,都无法给傅晚韫判了残忍狠毒的死刑。
“我相信他,”想到这,她轻轻抿唇,娇颜尽显一派前所未有的认真,“也相信我的判断。”
大概是坐得久了,那轮明月距离两人近了些,恰好打在女子被碎发遮掩的侧颜处,为本就天然去雕饰的雪肤,添了几?分遥不可及的如画莹白。
经历了两世,这张脸对他而言明明太熟悉了,不过月下映衬的这一刻,傅晚韫还是不由怔了怔。
他太熟悉这个骗子了。
太熟悉这骗子一颦一笑间的认真,绝非一时兴起的故意讨好。
……嗬,重来一世,与从前是有太多不同?,却比前世呆笨了太多。
然而不可否认,一直被他困顿的心下,因这骗子的一句“相信他”而轻轻颤了颤。
是完全区别于前世吞心蛊的那般机械化,而是有血有肉的轻颤。
可以肯定,他并不讨厌。
“愚蠢。”
傅晚韫半晌不出声,许意棠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迟疑着正要开口补充,耳畔出乎意料却落入了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嗤笑。
她:“……”
*
黑夜流转,有人在灯火阑珊的临安顶端闲话,就有人在黑暗的暗室角落密谈。
“殿下……”面对桌案处裹在黑袍里的背影,黑袍男子咬牙敛了畏惧,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回禀,“属下无能,几?乎把黑覃潭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找到裴夙。”
一段提心吊胆的话下来,男子半面掩在黑巾下的头颅越来越低,甚至恨不得眼前凭空出现一条缝隙让他就此钻进去。
太子殿下看似温润尔雅,在朝中与那狼子野心的摄政王形成鲜明对比,其宅心仁厚的理政手段也是无数重臣眼里的贤德储君,但只有他们这些追随太子的人知道。
如若失败了奉命的任务,等待他们的下场,只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