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已修)
听明寒漠如此,冯微月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燕冢是不是一个好归宿,她身为女子,比明寒漠远看得明白——更何况以对方的秉性,难道真的就会受制于所谓的驸马身份?
可因为自己皇后的身份,冯微月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
于是她垂下头,语气中透出几分犹疑:“陛下能为皎儿考虑,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婚嫁大事,怕也不能完全忽视了燕丞相的意愿……”
见明寒漠脸色微沉,冯微月又赶紧道:“臣妾的意思是说,若是燕丞相也有意,那才叫一桩真正的美谈。”
完全阻止已是不可能,先把事情拖着,再寻转机。
明寒漠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冯微月趁机询问道:“那皎儿今日所犯之错……”
明寒漠道:“她偷溜出宫,这惩罚定然是少不了的。不过说来老四也早就及笄,如何行事也该由她自己做主,罚过了也不应当。”
他沉吟片刻:“原先的五日禁足延长至半个月,守紧湛露殿的殿门,万不可让她再有机会偷溜。”
这惩罚倒是比冯微月想象得要轻得多。
她颇为赞同道:“是该让这丫头收收性子了。”
于是很快惩罚的旨意降下,整个湛露殿上下只有明皎一个人失魂落魄:“禁足半个月?加强宫门看守?”
润润连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公主殿下!”
就算是皇子犯了这样的错,恐怕也没有更轻的惩罚,不罚钱也不打人,简直不痛不痒好吗!
明皎瘫倒在床上,犹如一条失去灵魂的咸鱼:“出不了湛露殿,我还有什么逃课的余地……”
一上一整天,连上半个月,想想都是要了她的狗命。
润润呃了一声:“这……”
她憋着脸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语:“公主,节哀。”
明皎瞥她一眼,痛苦地将脸埋在被子中。
而另一边,燕冢刚回到自己的丞相府上,宫中就追来一个小太监,神神秘秘地表示寿和帝召见。
燕冢这两日受的折腾不轻,为了应付庆功宴更是下了剂猛药,此时筵席尽散,头脑中那股子昏沉的感觉又窜了上来:“陛下召我何事?”
小太监支支吾吾,最后道:“您随我去一趟御书房便知道了,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燕冢深吸一口气,又披上罩袍上了马车:“走吧。”
明寒漠已在御书房中等候,见燕冢到来,他先开口夸奖了对方:“这数月来繁忙奔波,先后办成数件大事,辛苦你了。”
“不过朕近来还有一件麻烦事,想请你帮帮忙。”
燕冢敛下眉眼:“陛下请说。”
明寒漠叹口气道:“你也知道,朕膝下子女不多,皎儿更是被朕捧在手心里唯一的嫡女,可惜那丫头顽劣,听不进去教导,朕和皇后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可惜……”
顿了顿,他继续道:“宫中原本负责授她书画的先生因一些事离开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物色不到合适的人选,而要说起书画,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不知燕卿……?”
明寒漠心中算盘打得响亮:教授书画什么的只是个幌子,实际上为的就是培养培养感情,自己暗示得如此明显,燕冢焉有不答应之理?
而后他便见燕冢摇头:“那臣恐怕得让陛下失望了。”
明寒漠一愣:“嗯?”
“臣一介卑微之身,又是男子,教导公主恐怕并不太合适。”
燕冢声音沉稳,语气里却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哂意。
“更何况如今和西凉西越的贸易初定,两边交涉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能借此压制北羌。臣能力微薄,恐怕难以兼顾两边之事。”
明寒漠面色一阵阴晴变换:“当真?”
燕冢干脆道:“是臣无能。”
——无能不无能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离明皎远点。
明寒漠又打量燕冢许久,没有寻出任何破绽,最后只重重叹口气:“也罢,是朕有些想当然了。”
遂拂袖离去。
燕冢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直至压下眼中翻腾的情绪,才离开御书房。
他回去之后便压制不住身体,只来得及叮嘱下面人细查一番明皎相关的情报,而后便彻底倒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将将转醒——至此,早朝是去不成了。
而明寒漠和大臣们也轮番遣了人看望,又送去不少补品。燕冢躺在床上细数哪些人是来试探哪些人又是真的看望——不过那些试探注定是会落空了。
因为拖明皎的福,他这次真的病得不轻。
虽然之前明皎也给请了大夫,但连着折腾劳碌两天,加上先前下在他体内的药尚有药性残余,是以哪怕事务堆积如山,燕冢也被迫卧床休息了好几天。第三天还赶上休沐日,本来是派管家下人过来的大臣们也纷纷上门探望,燕冢应付得眼烦心烦,索性直接闭门谢客,俨然如自闭儿童。
他一连休息四日,而后那断断续续的低烧才算好了个差不多。
预备重新上朝的前夜,燕冢在书房中浏览前几日堆积下的事情,卷宗如小山般垒在他案前,换了明皎来瞬间就能晕过去的那种。
一道黑衣身影自门外而入,习惯性地将自己隐入烛灯光影之下,恭敬跪下:“大人。”
燕冢未从卷宗中抬头,浅淡“嗯”了一声。
那黑衣人恭恭敬敬道:“大人,依照您的吩咐,兄弟们已经将驻点从那处茶肆撤离,另外那日半道上将您劫走的那伙贼人我们追查许久,最终的线索断在皇宫里面——再进一步就查不到了。”
一切确如自己所想那般,燕冢没有应声,但眼底颜色更深几分。
“还有,依照您所说,我们也将目标放在了明皎公主身上。”那黑衣人继续道。
他从身后包袱中抽出一叠卷宗,恭敬递至燕冢案上:“汇总过的内容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燕冢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将目光移向那一叠纸张——通常情况下,有什么问题的话属下们会直接汇报,现在却整理成了一叠卷宗交给自己?
那黑衣人想想那卷宗里的内容,有些汗颜地解释:“主要……属下们也不知道您想看哪一部分。”
明皎公主的事迹中值得拿出来说道的太多了。
燕冢难言地沉默片刻,随后疲惫地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当即领命,躬身退出书房,还体贴地替燕冢关上了房门。
夜色中烛火跳动,燕冢静静看了那份卷宗片刻,遂伸手取过,翻开。
……
关于燕丞相劳累过度生病等风波,明皎是不怎么了解的。
一方面是因为禁足消息闭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已经陷入上课的水深火热之中,不可自拔。
“腰要挺直!注意公主仪态!”
“公主您的弦按错了!”
“这里需要下腰,公主您别怕啊!”
“围棋是黑子先手还是白子先手?”
“哎呀公主这个字您写错了!”
“——殿下该起床了!”
如天外之音飞入耳中,明皎猛地从床上坐起:“我上课又睡着了?”
润润呃了一声:“今天倒是没有。”
明皎眼神发直环视一周:“哦。”
她向后仰倒下去,问出那个每天早上都会问的问题:“今天能不上课吗?”
真的,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经历过如此变态又魔鬼的人生。
一个公主,有钱有貌有地位,却逃不开上课的魔爪,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样样还都要求精通。而以她的鲁钝资质,现在也就刚刚把大寿朝的文字认得差不多而已。至于师傅都夸赞了的画技,那也是在21世纪多年苦练出来的啊!
明皎闭上眼,等待每天早上都会得到的回答。
“——今天您不上课呀!”润润答道。
明皎猛地睁眼:“嗯?!”
润润扶明皎从床上坐起,一边有服侍的宫女把明皎今日要穿的衣物呈上:“今日二皇子入宫,说是要带您出宫玩耍一番呢!”
明皎懵了一下:“可现在还没到半个月……”
润润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是二皇子疼您吧。”
她悄悄凑近明皎耳边道:“奴婢听说是二皇子向皇上求了情,才允您一天的假期。”
明皎当即感动得眼泪汪汪:“我真是没白疼他!”
没想到一个死在开场的路人甲也会对自己有如此贡献!
润润:“?”
好像语句逻辑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用完早膳,二皇子明宇便真的来了湛露殿,和他同行的还有二皇子妃沈之荟。明皎一见两人便亲昵地冲过去,恨不得来个熊抱:“二哥二嫂,我等你们好久了!”
明宇看着过分热情的明皎,嘴角抽了抽:“四妹,你最近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之最近明皎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明皎眼睛里迅速积起一汪泪水:“不好,一点都不好,师傅们总骂我上课打瞌睡……”
“不过,”她语气突然一转,眼睛里的泪光转眼不见,“今天看了二哥二嫂,我一下子就好多了!”
“——所以我们今天去宫外哪里玩?”
“……”
明宇捂唇轻咳一声:“去京郊。”
转眼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常态的温和:“现下正是出门踏青的好天气,恰巧今日休沐,我特意禀了父皇,带你和你嫂子去那边的跑马场玩一玩。”
明皎眼睛一亮:“跑马场!”
她在现代也就旅游的时候骑过一两次马。
明宇点头,脸上也扬起笑容:“对,我记得你挺喜欢骑马的。”
明皎听明宇这么一说,还以为原身颇擅骑术,闻言还愣了一下,迟疑道:“是吗……”
明宇继续道:“可惜技术不精,每次都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沈之荟嗔怪似地看明宇一眼:“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亲切朝明皎道:“我记得上次看你那见胡服很不错,今天就穿那件吧!”
确定原身也不会骑马,自己不会露馅,明皎登时松口气,点头笑道:“那就听二皇嫂的吧!”
不知道具体哪件也没关系,直接问润润就是!
很快润润替明皎找到那件骑马穿的胡服,她回寝殿内换了,三人便直接从宫里出发,先乘马车往京郊而去。
对明皎来说这跑马场怎样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机会出来放风,不过当她真的到达时,还是被这个跑马场的规模给震惊了一下。
“好大啊……”明皎感叹一句,这要是在北京整这么大一块地……
迎出来的管事连连赔笑:“公主说笑了,这马儿跑起来若要舒适,自然地方得大。”
他牵着专门给明皎选的一匹雪白小马,奉承道:“这是二皇子特意给您挑的,极为温驯,最适合新手骑,长得也好看。”
明宇也道:“你不太擅骑术,还是先不要尝试跑马,我让他们给你选了片空地,就在后面小山坡上,坡度也还算平缓。”
明皎在这方面没什么挑剔,乖乖点头:“那就谢谢二哥了。”
明宇笑道:“兄妹间说什么谢字?我就留在这边,带你嫂子跑两圈。”
明皎立刻夸道:“二哥你对嫂子真好,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啦!”
明宇点头:“那边风景不错,可以好好看看。”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明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嗯。”
很快那管事领着明皎找了片空地,如明宇所说,这里风景的确不错,层林掩映,间或有百花点缀,偶尔有鸟鸣声响起,很是惬意。
明皎在管事的帮助下顺利上马,稍稍走了一圈,基本的一些驭马技巧已经掌握,那管事的突然哎哟一声:“奴才肚子有些疼,得回去上个茅房!”
“这附近还有别的管事,奴才马上去叫他们过来!”
说完,这管事便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明皎眉头一跳,感觉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应、应该不至于吧?
不管至不至于,明皎也不敢一个人骑在马上多待。
于是她挪动着屁股缓缓倾斜身体,抬腿,扭胯,右脚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疯狂寻找地面,而后——
“陆含章?”
一道如同金玉相击之音自明皎背后响起。
明皎浑身一僵,鸡皮疙瘩迅速蔓延,手上一松,脚下一滑——
“哎哟!”
她一个屁股墩儿摔在地上。
而循声而至的燕冢也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天灵盖开始疯狂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