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又见红烧肉

“我一个孤寡老人，这书再值钱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老物件而已。你若是喜欢就拿走吧。”

池唐愕然转头看向周老太太。

他原本是提醒老太太别遗失了贵重物品，没想到对方随口就送给了他。

周老太太自然知道这本书的价值，但是一来正如她说的，这书对她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二来则是她对这个少年很是喜欢，愿意送给他。

池唐最终也没有拿那本书，对他来说这太珍贵了，不过后院他是惦记上了。不是屋里的东西，而是院子。

院子里树荫占了一半，温度都堪比后世开了空调一般，这要是收拾一下坐在院子里学习，那绝对是享受。

收拾了碗筷回来，又清洗干净，已经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池磊又去上课了，池唐则照例出了家门，不过这次是朝着簋街相反的方向去的。

同样是二十四路这条线，朝着反方向走则是京城火车站。这边离池唐家比簋街那边还要近一些。

来这边是他昨天晚上就琢磨过的，现在手头的钱根本就不够开个饭馆的，而下午去火车站就是看看他的设想能不能变为现实。

这时候的京城火车站是京城最大的运输中心，而后世更加出名的京城西站则是要等到九六年才正式投入使用。

所以这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很，池唐在这里蹲了一下午默默算着人数，心里有了盘算。

偌大的广场，这一下午来来往往的人真的不少，也有一些小贩，但是这些人通常都是在火车进站后围上去兜售一些商品，而大多数的旅客对这些小贩是敬而远之的，只有鲜少的人会看看会购买。

池唐倒是知道这种情况，在九十年代初，火车站可是最乱的地方，这其中之最就是羊城火车站，曾经有火车站两百米内不要停留、不要往四周看，不要管任何事、不要理任何人的‘四不’之说。

那个时代去往羊城发展的人特别多，也特别复杂，一些人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就被黑恶势力拉拢过来，成了犯罪分子中的一员。

京城火车站情况好一些，但是人员流动大，人员成分复杂的情况依然存在，池唐也没打算去站里蹚浑水，而是打算在外围捞点小钱。

等他晚上回去之后，发现了在胡同口转腰子的池磊，池唐心里一喜赶紧凑过去，“二哥！”

“你可回来了！”池磊埋怨道，“我都不敢先回家。”

“我错了。”池唐干脆的认错，“妈说今天做红烧肉的……”

池磊要说的话顿时被忘到了脑后，大大地吞了口口水，小哥俩抱着书包往家里跑去。

一进中院就闻到了一股肉香，母亲说话算话，果然做了红烧肉。

这年代想要吃上一顿红烧肉，和后世可不一样，早几年甚至需要凭票购买。

卖粮食要用粮票，买肉要用肉票，买油要用油票，买蛋要用蛋票，什么芝麻酱、白糖的还有个小本本，此外还有布票、煤票、火柴票，至于自行车票那都是高级东西了，一般人想要弄票都弄不到。

到了九十年代初，因为产值大大提升，大多数商品已经不需要凭票购买，只是这些票证要到九三年四月才彻底作废。

九十年代初期，一斤猪肉两块一到两块五，一斤羊肉要接近三块钱，而带鱼更贵，四块多一斤，过年才舍得买几条，一人吃一块尝尝鲜就得。

这也是这个月过了大半了，姜梅才舍得一下买了两斤多肉，六块多钱，这可真是奢侈的一顿饭了。

在老池同志身边耳濡目染，母亲姜梅的手艺挺不错的，至少这肉炖的是颜色酱红、肉香四溢，虽然还没吃到嘴里，但是池磊池唐哥俩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今天蒸了一大锅米饭，配合红烧肉吃。平时家里的馒头都是食堂打的，个大瓷实也便宜。

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盘子院子里自家种的丝瓜，以及一盘炒土豆丝，这一顿算是极丰盛了，难怪池封回来的时候有些惊讶地问家里是不是要来客人。

“有客人就不做这个了。”姜梅说道。

要真是有客人，也不过就是买上半斤肥猪肉，每道菜里切几刀肉片进去见个荤腥就得，什么样的客人值得她做一锅红烧肉啊。

肉的香味在院子里飘荡，左邻右舍也都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被姜梅含糊过去。

“老二，去送饭。”姜梅忙着收拾桌子，将往后院送饭的事情交给池磊。

“啊……”池磊老大不乐意，瞥了瞥弟弟。

池唐了然地起身，“妈，我去送吧。”

封哥哥的口很重要，而且他也不排斥去后院。

姜梅看看儿子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也就点头了，盛了一碗米饭，又将三个菜各自拨了一些让池唐送去。

不过也有那嘴欠的开始说怪话。

“我说，现在肉也不便宜，你居然舍得给后院那个吃？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老了都招人稀罕。”梁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在一旁怪声怪气地说道。

姜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住着人家的房，我劝你积点口德。”

“呵，房子是国家让我住这里的，我又不是没交国家房租，她是房主又如何？还能把我赶出去？”

梁颖倚着门框磕瓜子，听到姜梅这话将瓜子皮朝地上夸张地一吐，“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三个儿子，大儿子到岁数要结婚了，巴结着后面那个老家伙，你不就是惦记上人家的房子了么？要我说，你死了这分心吧，那老太太喂不熟。”

池唐看了对方一眼，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昨天还被他骂了一顿，今天这是又来找不自在了？

这梁颖也不是只会吵架，更擅长巴结人，在工厂里和一干领导关系可不错。刚搬来时候听说后院那位是房主，且是孤寡老人，就经常去后院陪着周老太太，主动送水送饭的。

那时候也是母亲姜梅帮着老太太洗洗涮涮，但是从没图对方什么。梁颖自打来了这院就将姜梅视作假想敌，偶尔还冷嘲热讽几句，迟跃进就让妻子不要去了，由得对方去送饭。

可姜梅不去没几天，她就被老太太轰出来了，梁颖在中院骂骂咧咧的半天，后来院子里几位老者听不下去和她吵了几句，又喊着他那窝囊男人让他好好管管，那男人看犯了众怒，赶紧把她拉了回去。

那时候池唐才十来岁看不懂，现在却明白梁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周老太太人虽然老了，却活得明白，根本看不上她这种人，更不可能把房子给她。

姜梅轻推了池唐一把，池唐知道母亲的善良，昨天自己刚怼过对方，不想他今天和梁颖再起冲突。池唐点点头转身就走，在大院里母亲不会受欺负的，俩哥哥都在呢，这梁颖嘴巴欠，整个大院每一个人待见她的。

果然，他才走了几步，一个和自己母亲关系好嘴巴又厉害的大婶就开口了，几句就把梁颖噎得上不来气，气急败坏地回屋。

池唐微微一笑，加快了步伐。

“周奶奶，今天我妈做了好菜。”池唐脚一迈进屋里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白白嫩嫩的少年眉眼带笑，让整个屋子都仿佛亮堂了起来。

“呦，还真是。”老太太一看盘子里的肉，也有些惊讶。

姜梅对她不错，这么多年了对方什么人性老太太心里有谱。可她也知道池家日子过的并不宽绰。工人阶级，家里好几口人，够吃够穿的就不错了，想要吃肉就不太舍得了。何况今天这肉显然还不少呢。

“唐唐啊，一会儿你把这个带给小梅吧。”周老太太想了想，从枕头底下那出一个小包。

小梅就是姜梅的小名，老太太这把年纪自然叫的。

“周奶奶，这是什么啊？”池唐好奇的接过那手帕包裹的东西，悄悄捏了一下，还是没猜出来。

“给你妈就行了。”老太太没多说。

“成。对了，周奶奶，我能求您一件事么？”池唐脸上带着不好意思地开口。

“你是不是想要那本书？我上次就说了，你喜欢，就拿去。还有其他的书，也都可以。”老太太今天大概是心情好，话多了一些。“我听你母亲说，你学习特别好，喜欢看书。”

“也没有。”池唐更不好意思了。“不过我不是要书，我是想……我以后能不能到后院来温书啊？”

似乎是怕老太太不答应，池唐赶紧又追了一句，“我不进屋，就在院子里。我不祸害的，还能帮您打扫院子。我就是觉得这后院特别凉快，我家屋里有点闷。”

“原来是这事。”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池唐要说的是这件事。“你要是不嫌弃，随时都能过来，在屋里也行。”

“太好了，谢谢奶奶！”池唐是真的高兴。不说后院凉快，就后院这满院子树荫和花香，待着都是享受。

池唐欢天喜地的跑了，他的快乐也感染了周老太太，老太太愣了愣，也笑了起来。

池唐回去将小包交给母亲，母亲打开一看原来手绢里是一沓十几张的大钞。

姜梅脸色一变，“你们先吃。”说罢急匆匆地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