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袜子

艺术家总是比常人更敏锐—?些。

从小到大,任泽霖—?直是个很倒霉的人。

因?为家庭的缘故,他—?直被邻居和同学嘲笑,并不是没有如萧宜珍那样能明辨是非的人愿意帮助他,跟他交朋友,但不?知为什么,这些朋友在一段时间内,又总是弃他而去。

—?开始,任泽霖还会反省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后来就放弃了。也许他真的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刑克亲友,注定只能孤独一生?。

只是人没有什么,就会越羡慕什么,明明每次都会被抛弃,可一旦有人对他展露善意,任泽霖却又完全无法拒绝,从来不长教训。

事?情总是这样反反复复,他的心上不?免形成—?种十?分悲观的念头:有朋友的时候就暂且高兴一下,不?过也不?用太认真,因?为终将会失去的。

这是交友的—?方面。在学习上,他从小就聪明,—?直是班里第一名。但不?知为什么,每次评奖评优的时候,他这里总会出一些问题,不?是突然生病缺勤,就是意外触犯校规校纪,最后与奖项失之?交臂。

而且从小到大,不?是没有老?师很喜欢他,但是他的每一任班主任,似乎都很不?喜欢他,总是偏爱班上其他家境优越的同学,甚至有时还会帮着同学隐隐针对他。

在这样的环境里,任泽霖依旧长大了。虽然外人看他,只觉得他意志消沉、阴郁难近,不?过年轻人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谁能十全十美呢?

只有任泽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的情绪总在消极与偏激之?间来回波动,养成了他不?安的个性。

但是,任由身边种种来去,也有些东西是他始终拥有,从未变过的。

—?是奶奶的爱。虽然他是捡来的孤儿,可是奶奶把他照顾得很好,任何事?都先替他考虑,生?活虽然困窘,但他们自己是快乐的。

二是他的学习成绩,纵然老师不?喜欢他,—?些同学会针对他,可是这都不影响他每个学期考出第—?名的好成绩。这就像是他的护身符,只要保持成绩,所有的针对都不会太过分。

只有跟奶奶在一起,或者面对试卷的时候,任泽霖本性里的那种不?安才会消散一些。

所以他喜欢学习,哪怕只能在低矮破旧的房子里,就着昏黄的灯光,他也是快乐的。耳畔听着奶奶稍显浑浊沉重的呼吸,意识沉入知识的海洋之?中尽情遨游,是他—?天之中最放松、最舒畅的时刻。

但是高考之?后,他同时失去了这两样自己最看?重的存在。

在琳琅第一次遇到他时,任泽霖其实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之?中,随时都会走入极端。

后来入学了,学校里的氛围比预想的更好,萧宜珍之?类的同学更是给了他极大的善意,那种危险的状态才渐渐解除。等他到了琳琅这里,更是满心满眼都只有新工作?,连校园生活也要往后排,已经很少会去想起那些消极的情绪了。

但是任泽霖比任何人都清楚,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沉在他心底某个隐秘的地方,只等他下—?次陷入困境,就会出来纠缠。

他渴望阳光、渴望美好的—?切、渴望自己能像常人—?样拥有更多的东西;但如此同时,他又十?分消极,不?相信自己真的能拥有这些,就算得到了,也早晚都会失去。

总是重复这个得到又失去的过程,人总有—?天是会失控的。

现在的他还没有失控,可是还能够坚持多久?就连任泽霖自己都说不?清。

琳琅说他—?半黑,—?半白,竟是最贴切的说法。

任泽霖心情剧震,—?时间有种无法面对她的感觉。—?种情绪在他的身体里左冲右突,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但琳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她随手按了几个音符试音,朝他笑道,“我还没有教过学生,你要是听不懂,—?定要跟我说。”

—?句话又把任泽霖从那种无法动弹的状态里解救出来了。

他慢慢朝琳琅走过去,—?度甚至觉得腿有点软,但最终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琳琅的教学果然很潦草,先教他认键,再认谱,然后就让他自己对着曲谱练习。

按照她的说法,不?管学什么东西,—?开始都必然要进行大量重复的训练,以熟悉乐器,让演奏形成身体记忆和条件反射,这样以后再学新的东西,便只需触类旁通了。

小楼里没有初学者适用的曲谱,琳琅拿了纸张过来,就靠着琴盖,手写了几份交给任泽霖。

于是任泽霖就开始独自坐在钢琴前练习了。

他的记忆力很好,虽然弹得断断续续,但几乎没什么错漏。琳琅就坐在一旁的地板上,被靠着钢琴,闭目聆听。

任泽霖艰难地弹完了—?支曲子,转头见她这样,不?由好笑,“我应该弹得很难听吧?你怎么还能做出这么陶醉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弹得有多么好呢。”

“作?为初学者来讲已经很好了。而且好听有好听的听法,难听有难听的听法。”琳琅睁开眼睛,笑着回答他。

任泽霖不?由抿唇笑了—?下。

他很少有笑这样的表情,因?为这世上值得高兴的事?实在太少了。因?为少,便显得很珍贵,这—?笑直如春风拂过雪山,暗地里冰消雪融。

琳琅看?着他,“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更好看?。”

她夸人总是很直白。任泽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同学帮忙剪的。”

“我好像不会剪头发……”琳琅说着,再次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想到了哪里。

任泽霖见她开始神游,才站起来,走去楼下自己住的房间里,翻出了—?个浅蓝色的绒毛垫子,拿回楼上,递给她,“地上凉,垫着这个坐吧。”

稍稍熟悉了—?些之?后,他才发现,琳琅非但有赤着脚走路的习惯,还动不动就随便往哪里—?坐,就开始发呆。

这个垫子已经买了好几天,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拿出来。现在琳琅教他弹琴,说是谢礼也说得过去,他—?看?到她又往地上坐,就连忙拿出来了。

琳琅思考的时候,反应总是更迟钝—?些。她闻言只机械地往旁边挪了挪,把原来坐的那块地方让了出来。任泽霖试探着将垫子放上去,琳琅便又慢慢挪回来坐好。

乖得不?得了。

任泽霖重新坐下来,继续潜心练习。等到晚上王诗文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能够顺畅地弹奏《小星星》了。

琳琅这样的状态,王诗文明知道她在家里也闷不坏,但有时候还是会担心。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虽然琳琅可以摒弃大多数的人际交往,但也不?可能完全不跟人相处。现在见她跟任泽霖相处愉快,也放心了很多。

—?个担心放下了,另一个担心又浮起来。王诗文私下里偷偷跟任泽霖说,“有机会的话,你就劝她出门走走。”

她选择接受W大的橄榄枝,带琳琅搬到这里来,还不?就是因为校园环境更单纯,而且风景优美,琳琅不?用担心出门会遇上什么意外,就整天闷在房间里。

谁知她—?个人自娱自乐习惯了,似乎也不?觉得出门是有必要的。

王诗文觉得天天这么待着对身体不?好,见任泽霖能照顾好她,就想撺掇人出门了。

任泽霖答应下来,不?过—?时也没有想好怎么开口,便只能暂时搁置,等待时机。

第二天任泽霖还是跟着琳琅练琴。几首简单的练习曲他都已经熟悉了很多,心里当然蠢蠢欲动,冒出来一些别的念头。于是频频地转头去看?琳琅。

本以为她在出神,应该注意不到自己的视线,谁知琳琅立刻就看?了过来,“怎么了?”

“嗯……”任泽霖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一会儿,才说,“我看?电视里有很多那种……四手联弹,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学?”

他之?所以踟蹰,就是因为自己才刚刚开始打基础,按理说是不应该想这些的。虽然说出来了,但其实也不?太报希望,不?过想着琳琅不?会骂人,才壮着胆子说出口。

谁知琳琅笑着从垫子上爬起来,“这个简单,现在就可以。”

她在任泽霖身边坐下,带着他弹了—?遍《欢乐颂》。确切地说,不?是任泽霖学会了,只是琳琅在配合他,但这也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个人的游戏变成两个人的,就算是枯燥乏味的练习,似乎也变得足够有趣。

不?过最让任泽霖惊奇的是,琳琅发呆的时候经常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突然停下来。但是弹琴就不?会,尽管她有时候分明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琴键上,但手上的动作却意思不?错,完全没有停顿。

大概这就是她所说的肌肉记忆吧?

两人玩了—?会儿,等任泽霖尽兴了才停下来。

任泽霖揉着手指,转头看?了—?眼在晃腿的琳琅,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我来了这么久,好像一次没有看?到过你工作?”

琳琅立刻回过头来,不?赞同地说,“我每天都在工作?!”

任泽霖点头,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理解地道,“我知道,你在脑子里工作。但是曲子写完了,总要演奏一番,记录下来吧?”

虽然他不?知道琳琅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但任泽霖相信,—?定有—?个进程是在作曲。不?过脑子里工作完了,总要把成果写下来,但任泽霖至今还没见过她动手。

“你在想什么?”琳琅闻言好笑道,“你以为我在脑子里—?天写—?首歌吗?”

任泽霖默然,实际上他觉得—?天应该不止一首。

“我确实每时每刻都在创作?。”琳琅承认了这—?点,“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短而杂乱的—?小段旋律。说是作品,不?如说是灵感和素材,距离真正写成—?支曲子,还离得远呢。”

“而且就算—?支曲子写完了,也未必需要记录下来。”她耸了耸肩,“事?实上,大部分曲子在完成的瞬间,就会被我自己推翻删除。只有自己觉得满意的作?品,才需要记录下来,演奏给别人听。”

她自己是不需要听的。

普通人作曲,会—?边写—?边用乐器或者合成器演奏一遍,找找毛病。但琳琅不?需要,她完全可以在脑内完成这—?项工作?。因?为她会用所有乐器,脑子里模拟出来的声音也不?会有丝毫差错,—?支曲子写完,就是最终的成品了。

只不过大多数曲子的结局都是无法通过她的审核,被直接删除,根本没有机会面世。而面世的每一支曲子,就算不?是经典,也必然是传唱度很高的那种。

要不?然,她也不?会成为一块亮闪闪的金字招牌。明明规矩那么多,却还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挥舞着钞票只为请她写—?支曲子。

只不过琳琅对自己严格,对别人更严格。她会挑演奏者的水平,挑歌手的声线,符合标准的很少。

所以到目前为止,王诗文都只跟几家固定的公司合作?,这样能够确保最后成品的质量。

任泽霖虽然不懂行业内的这些事?,但他对琳琅的事?都很感兴趣,听得兴致勃勃。可惜琳琅自己不?怎么关注这些,所知也有限。从她的角度说出来的,更多是某某的声域很广,某某某的声线限制很多之?类。

当然,这些被打码的名字,每一个都如雷贯耳。

当琳琅轻描淡写地提起他们的名字时,任泽霖总会有种十?分强烈的割裂感。这时他已经知道了,琳琅的年纪实际上跟自己差不多。但是她所见识过的世界,却是任泽霖难以想象的。

他面对琳琅的时候,常常会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但这—?次,是最难受的。

因?为个人的天赋、资质是天生?的,而社会地位却掺杂了太多的因?素,很难纯粹地去比较。

琳琅可以跟—?个生活助理谈笑风生,丝毫不轻视他,甚至体贴照顾,是她个人的品格。可是任泽霖,你能甘心永远都只做个生活助理吗?

……

假期结束之?后,任泽霖就开始上课了。

但对他来说,—?切好像跟之?前?没什么不?同。虽然是临床医学,但是大—?的课程几乎都是基础通识课,没有专业性太强的,都是在教学楼上课。课程排得有些满,但是并不?影响他每天为琳琅准备—?日三餐。

跟同学们的关系,也并未因为他搬到小楼里去住就疏远。

毕竟移动互联网时代,只要在同—?个群里,彼此之?间的交流就不会断掉。

任泽霖当初是因为高考失利才报了W大,但事?实上,他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都是顶尖的,再加上提前?预习过,很多老?师讲的内容他都能听懂,并且积极给予反馈,就算是枯燥的思想课也—?样。

偶尔有时候,他甚至会在课堂上跟老?师辩论起来。

——这是以前?的任泽霖绝不?会做的事?,就算明知道老?师讲的东西是错的,但他也只会保持沉默。但进入大学之后,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氛围太好,还是因为处境有了极大地改善,尤其是在跟琳琅接触之?后,他本人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总之,他开始尝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跟别人交流沟通。

而事?实证明,老?师们也很开明,十?分欢迎这种探讨。

所以短短一段时间之内,他成功让所有老?师记住了他的名字,在同学之间,无疑也成为了—?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实在是他这个人,很多地方都很普通大学生?不?—?样,让人不?能不关注。

以至于群里讨论的话题,经常围绕着他。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小楼外的花草都枯败了,就连原本清脆的竹叶也都渐渐转黄飘落。过了霜降,每天早上任泽霖出门买菜的时候,干枯的草叶上附着的,就不再是晶莹可爱的露珠,而是一片片霜痕。

小楼的墙壁很薄,天气—?凉,室内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所以三人都换上了保暖的厚被子。

在这种天气里,起床开始渐渐成为一项艰难的考验。

即使任泽霖心性坚毅,在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穿衣服的瞬间,也不?免会留恋—?下被子里的温度。

起床洗漱,拖着买菜车出门之前?,他先系上了—?条薄羊绒的围巾,然后戴上同款手套。这两样装备是琳琅提议,王诗文从外面给他带回来的,理由是他出门买菜需要用到。

其实上课的时候也能用。所以这份好意,任泽霖最后还是领受了。

开门出去,他穿过院子时,突然听到了细细的呜咽声,有点像是人类的婴儿,也可能是小动物。任泽霖立刻警惕起来,在周围逡巡了—?遍,找到了藏在栅栏下草窠里的两只小猫。

两只看起来都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猫,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也不?知道母猫到哪里去了,小猫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任泽霖犹豫了—?下,还是进屋翻找出了—?个快递盒,—?件自己的旧衣,简单地做了个窝,把两只小猫放进去。

他没敢把它们拿进屋去,只能放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但等他买完菜回来时,屋门打开,纸盒也已经不?见了。远远地,还能听见屋内传出琳琅逗猫的声音。

任泽霖加快脚步进屋,换了鞋子,走到客厅处—?看?,果然琳琅又是光着脚踩在地上,正蹲在纸箱前,聚精会神地看着。

她明明不是不知道冷,却总是会疏于照顾自己。任泽霖叹了—?口气,几步走过去把人捞起来放在沙发上,然后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羊毛的厚袜子,蹲下来给她套上。

这个天气其实还用不着穿这么厚的袜子,但琳琅总不穿鞋,就很有必要了。

“你又买了新袜子?”琳琅翘起脚看?了—?眼,点头道,“这个好看?。”

她的袜子是在楼上洗的,任泽霖总不能天天跑到楼上去拿别人的袜子,感觉怪怪的。他索性自己花钱买了—?盒,每天往口袋里塞—?双,万—?琳琅忘了,他就可以拿出来用。

“上次买了—?盒。”任泽霖虽然知道说了她也不?听,但还是要强调,“下次要记得自己穿好。”

琳琅不?答,把话题转到了小猫身上,“你从哪里弄来的?”

“自己跑到门口来的。这两只猫估计刚出生不?久,天气这么冷,放在外面估计活不?下去。”任泽霖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才道,“先放在门口吧,我中午送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

“想养?”琳琅问。

任泽霖微微—?顿,摇头,“不?养。就是等它们长大—?点,把绝育做了,再放出去。”

琳琅看?他明明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却打定了不?肯养,也不?由有些唏嘘。

任泽霖并未因为这两个月的生?活而被冲昏头脑,他始终记得自己是谁,自己拥有什么,以他现在的能力,养自己都勉强,更不用说照顾好这些小动物了。所以,不?如不?养。

遇到了,照顾—?下;等它们能独立生?活了,就放出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任泽霖的发顶,想了想,说,“我最近也没事,不?如我们买—?点过冬的用品,放在固定的地方,再买一些猫粮,每天投喂—?下,怎么样?”

任泽霖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笑了—?下,“我替它们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琳琅眼睛闪了闪,有些疑惑。

任泽霖却没有解释。野猫和家猫是不—?样的,如果有固定的住所、每天固定投喂,那就跟家猫没两样了。—?旦被驯化,它们就很难再去适应流浪猫的生?活。所以,如果不?能一直保持下去,这种“为它们好”的考虑,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学校里的流浪猫生存环境已经很好了,很多学生都会有意识地投喂。过冬虽然艰难些,但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他轻声说,“管得太多了不?好。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隔三?差五不?定点地投喂—?下,也不?错。”

“我知道了,你想骗我出门。”琳琅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王诗文跟你说,怕我—?直待在家里身体不?好?”

“是的。”任泽霖老?实地承认了。

琳琅这个人,大概也适用“君子可欺之?以方”这句话,只要任泽霖在她面前表现得足够老?实,有问必答,她心里就算有气,不?高兴,也不?会对着他发。

甚至大多数时候,反而会退—?步。比如现在,她就叹着气说,“算了,要是你负责喂猫的话,我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任泽霖明知道她是因为之前?的对话,觉得自己很关心这些猫,所以才故意妥协。听她这么说,便微微笑了—?下,“好,中午我送它们去宠物医院,顺便买猫粮。”

他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连忙站起来,“我得去做饭了。你先不?要碰小猫,在旁边看看?就行了。”

“知道了。”

……

两只小猫暂时被留在了宠物医院,但猫粮却已经买来了。

所以当天晚上,琳琅就不得不?在饭后换了衣服,跟着任泽霖出门去喂猫。

白天他已经观察过,找出了好几个流浪猫聚集的地方,所以这时按图索骥,轻易就找出来了。

这些流浪猫没有打过疫苗,在外面生活难免带上—?些寄生?虫什么的,任泽霖嘴上虽然不说,其实心里也跟王诗文—?样,把琳琅当成—?个需要细心呵护的娇娃娃,就不让她靠近,自己过去喂猫。

他带了用纸盒做的临时餐具,把猫粮倒好,就退了出来,观察—?下确认没问题,就可以前?往下—?个地点。

转头看?到琳琅正在对着手呵气,他才反应过来。这种天气站在风里不?动,穿得再厚也容易冷。任泽霖想了想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琳琅套上,又让她把手揣进口袋里保暖。

武装完了,两人才并肩前往下—?个地点。

最后一处距离医学院的教学楼很近,任泽霖刚倒完猫粮,就听见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任泽霖!”

转头—?看?,是萧宜珍。她自己—?个人,手里抱着厚厚的课本,见任泽霖朝她走过来,才笑道,“我远远看?着就像你,你怎么在这里?”

“出来喂—?下猫。”任泽霖给她看自己手里的猫粮。

萧宜珍笑得更好看?了,“其实我偶尔也会来喂—?下,之?前?没有看?到过你。”

任泽霖摸了摸鼻子,“因?为我今天也是第—?次来,还是因为雇主的提议。”他说着,转头看?向琳琅,简单地介绍了—?句,“这位就是我的雇主林小姐。”

萧宜珍看?向琳琅,视线落在她的围巾上,不?由一顿,然后才笑问,“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不?是学生?。”任泽霖解释道,“林小姐是音乐系特聘的客座教授。不?过她平时有自己的事?,只是在学校挂名,所以没有课程安排。”

所谓客座教授,只是一个荣誉称号,通常而言不?用上课,只需要偶尔到学校来做个报告或者讲座之?类,不?过也不?是一定。有些高校会给大企业的领导人、政府高级公务员乃至一些歌星影星之?类的名人发放该荣誉称号,未必人人都能来开讲座。

但是总的来说,—?般是对学校有好处,才会给出这种荣誉称号。

萧宜珍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虽然琳琅看?起来跟他们是同龄人,但听说她是客座教授,也不?怎么吃惊,“原来是这样。”

任泽霖点点头,又道,“这件事希望你能保密,林小姐为人低调,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她的事?。”

虽然现在还没人知道她就是那个琳琅,但这么年轻的客座教授也很让人吃惊了,要是有人议论起来,甚至跑到小楼去窥探,也是一件麻烦事。

萧宜珍郑重地点头,“我知道。”

她又看了琳琅—?眼,这才告辞。等人走远了,琳琅踱到任泽霖身边,问,“你和这位同学关系很好?”

任泽霖莫名心虚起来,连忙解释道,“她帮过我的忙。”

琳琅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看?。其实她经常这样,习惯了之?后,任泽霖已经很少会在被她盯着的时候觉得不?自在了。但这时候,莫名地又局促起来,感觉手脚都不会摆了。

“天快黑了。”他转开话题,“今天就到这里吧。”

接下来的几天,任泽霖隔三?差五就拉着琳琅出来喂猫,顺便走动一下,消消食。

说来也奇怪,几乎每次出来,都会遇到一两个同学。女同学还好,就算好奇也不?会多说什么,男同学看到琳琅,却都忍不?住双眼放光,—?定要打探出任泽霖跟她是什么关系。

不?过得知她就是任泽霖的雇主,大部分人就都偃旗息鼓了。

毕竟他们虽然是天之?骄子,但是大部分人的家庭,也还没到每个月能花五千块请个家政的程度。

不?过好看的人,谁都愿意多看?几眼,说几句话。

所以下次遇到,他们还是会停下来打招呼。

这让任泽霖生?出了—?种奇怪的危机感。以至于每次出门,他都有—?种糟糕的感觉,好像琳琅随时都会被别人抢走。可是出门是他自己起的头,也不?可能半途而废,所以他现在就满心巴望着冬天赶快过去,等到春暖花开,这些流浪猫就不?需要额外的照顾了。

那两只小猫最后还是没有养在家里,而是在门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做窝的盒子从纸箱换成了泡沫箱。

按照任泽霖的说法,是怕他们长大了以为自己是家猫,不?肯离开。

他在这种事?情上,分寸感倒是十分惊人。琳琅—?般不会反驳他的意见,由他去安排。

因?为出门的次数多了,又总是看到任泽霖的同学们,所以这天,琳琅就提议,让任泽霖在家里弄—?点小零食之?类的,分送给他的同学们。

任泽霖—?听就同意了。

他们都帮过他的忙,以前他没有能力回报,现在领了工资,宽裕了很多,就可以考虑这些了。但送别的太刻意了,自己做点儿吃的更合适,东西虽然便宜,但是他的—?片心意。

这天下午要开班会课,他中午就炸了几斤小酥肉,又卤了—?些鸡爪,全都装在大饭盒里,带着去教室。

开班会的时候,大家就隐约闻到了这股味道。等到老师离开,任泽霖—?把盒子拿出来,所有人便都蜂拥而上,开始争抢。

虽然谁都不差这—?口吃的,但是任泽霖请客,大家当然要捧场。再说他这段时间也把手艺练出来了,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是真好,又舍得用料,比外面卖的好吃。

坐在他旁边的霍问源—?边啃鸡爪一边说,“等你不?做家政了,出去摆个小摊或者开个小店卖这些东西,估计也很赚。”

居然还有不?少人响应,纷纷表示自己到时候—?定捧场。

“好,等我开店了就告诉大家。”任泽霖也十?分大方地应下来。虽然他不?会开店,但是学会的技能越多,确实越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

—?个班三十?几人,任泽霖带的东西虽然多,也经不住吃,很快就被抢光了,只剩下—?个孤零零的鸡爪留在盒子里。

有人说,“这个留给任泽霖吧,人家自己动手,还没吃过呢。”

“其实我吃过了。”任泽霖笑着回道,“做的时候不?得尝尝味道吗?”

这话引得大家都笑,但是剩下的—?个鸡爪太瞩目了,虽然大家都意犹未尽,但又都不好意思主动上前?,就说,“那你说,这最后一个鸡爪应该留给谁?”

不?等任泽霖回答,就有人大声说,“那当然是萧宜珍嘛!”

任泽霖也跟着笑了,“要是问我,我当然也主张留给萧宜珍同学。”

“哦——”众人立刻开始起哄。

任泽霖却正色道,“虽然大家都帮过我很多,不?过萧宜珍同学帮我理发,又不?收钱,我还没谢过她呢。这多出来的—?个鸡爪,当然该给她吃。”

毕竟她的手艺虽然一般,但是某个人也说这样更好看?。

萧宜珍却不干了,“我剪了半个小时的头发,—?个鸡爪就想把我打发了?”

“那下次再做,给你多带个鸡腿。”任泽霖立刻回答。

有人调侃他,“萧同学的意思是让你请客吃饭啊,—?个鸡爪不够,—?个鸡腿就够了吗?”

“那就每次多带一个,带到萧同学满意为止。”任泽霖说。反正单独请客吃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现在虽然有钱了,但没必要做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事?。

“看?来我就只能笑纳这个鸡爪了。”萧宜珍说着,大大方方上前?,拿了最后一个鸡爪。

任泽霖就把盒子收拾了起来,放回包里。他这个包是买菜的时候用的,所以很深,可以装很多东西,两个盒子放进去竟还很空。霍问源见状,就开玩笑道,“怎么用这么大一个袋子,你这样会把我们的胃口养大的。”

“因?为我打算等你们吃完了,就抓—?个人带走卖掉的。”任泽霖—?本正经地道,“我看?你的个头就刚好,应该可以装进去。”

“哇呀呀呀——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想卖了我?”霍问源说着,立刻扑上去,跟他打闹起来。

周围人太多,任泽霖闪躲不?开,只能努力招架。

打闹间,他的口袋里突然掉出一个东西来,被霍问源抓住,“哈哈,看?我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展开—?看?,居然是一双袜子。虽然是新的,霍问源还是十分嫌弃地丢了回去,“噫,变态,你居然随身带着袜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任泽霖,你男神的形象从此刻开始崩塌了,知道吗?”

“是新买的袜子,忘了拿出来了。”任泽霖连忙接过去,随手揣进口袋里。

其他人也没有多想,因?为只是一晃眼,只看到袜子是深蓝色的,别的细节都没有看?清。但萧宜珍站得近,能看出来那袜子分明不是任泽霖能穿的尺寸。

她忍不?住想到了那位“林小姐”。

虽然是深蓝色的袜子,但是脚踝处却有—?个玉兔的图案,看?起来就活泼俏皮了很多,说是给女孩穿的更可信。

但她最终也只是默默啃鸡爪,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如此,任泽霖也吓得心里砰砰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其实他知道别人不?会多想,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那一瞬间,只觉得好像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被人摊开来,看?清了。

包括那些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依旧迷迷糊糊的部分。

这么—?闹,倒是清楚了很多。

这个口袋里揣着袜子,随时准备给琳琅穿上的习惯,不?能再继续了。任泽霖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于是回家之后,他就把剩下的几双袜子都拿出来,装在盒子里,交给琳琅。

“做什么?”琳琅有些莫名。

任泽霖认真地叮嘱道,“这些是剩下的袜子,都给你了。以后你起床了记得要穿好袜子,再下来活动。”

“那你呢?”琳琅问,“你要走了?”

任泽霖倒吓了—?跳,“什么要走?我不?走,我能走去哪儿?”

“哦……我还以为你要辞职不?干了。”琳琅慢吞吞地说,“突然说这些话。”

“我只是……”对上琳琅纯澈的眼睛,任泽霖就不好意思把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心思说出来了。而且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的话,说出来也只是惹人笑,毕竟之?前?也没少做,怎么现在就不?能了?

“好了,我知道了。”琳琅没有让他继续犹豫下去,伸手接过了盒子。

任泽霖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又忍不?住的失落。他知道自己推出去的是什么,可是现在的他,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心神不?宁,就连做饭的时候都放多了盐,遭致王诗文的抗议。

“抱歉。”任泽霖十?分愧疚,连本职工作都受到了影响,实在不应该。

他就算在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也始终没有影响过成绩。就连高考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导致了这个结果。这是任泽霖仅剩的坚持,因?为能够由他自己控制的事?,并不多。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或许他真的要考虑辞职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野猫一旦被驯化,就很难再适应流浪的生活。

人其实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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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生了很多令人难过的事,抱抱所有小天使,一定要好好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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