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 一个变量
从任泽霖的?本心而言,当然是希望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牵扯过多,就容易落入他们的陷阱之中。
可是虽然只推理出了很少的?一部分,但他想到当年的事?,还是感觉到某种奇怪的违和感,让他忍不住想探究得更深。
等任泽霖买完菜回来,任夫人已经不在原地了。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还是会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自觉地就想到这上面去,做起事情来难免分心。
所以等王诗文一醒,任泽霖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件事告知了她。
其实他本来是想告诉琳琅的?,但是想想大早上地把她叫醒,只为了告知这件事,也?太影响心情了。毕竟他自己看到任夫人的?时候,也?是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王诗文对任家不太了解,闻言吃惊道,“放火烧房子,她真的?这么说?”
“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任泽霖沉着脸,“我想了想,也?觉得这种木质的?小楼很容易起火。要?是真的?有人心怀不轨,大概率能够成功。”
只要半夜来泼个汽油点个火,等火烧起来了,那样的火势,屋子里的?人就算醒了也?很难跑出去。
王诗文原本看中这小楼环境清幽,因为是在学校里,从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现在被任泽霖这么一说,也?觉得十分危险。
“越是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的?人,其实反而未必真的?会去做。”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了琳琅的?声音。
任泽霖视线先往她的脚上扫了一下?,见她穿着毛绒拖鞋,这才?放下心来,问,“怎么说?”
“放火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只是知道你在意,用这个来拿捏你。”任太太的目的是让他回任家、进公司,这个时候杀死任泽霖或者与他相关的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任泽霖皱起眉头,“可是如果我一直拒绝,谁都不能确定她会不会真的?发疯。”
当然也有琳琅说的这种可能,但是他不敢赌。
威胁就是这样,只看谁的?底线更低。任夫人能够成功,跟她摆出来的那种疯狂的?姿态不无?关系,看到她那个样子,任谁都会觉得她真的?能说到做到了,连任先生这个枕边人都怕她。
琳琅却笑了笑,“她真的?发疯了吗?”
“可是她那个样子……”
“那个样子,也?有可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琳琅说,“你想想看,如果她真的?发疯了,为什么还要?让你回到任家?你抢走了她儿子的?一切,她应该恨不得你死才对。”
她这么一说,任泽霖也?觉得任夫人的行为逻辑有点问题,他想了想,道,“她还说,要?让我成为给任家鸿守护财产的奴隶,说这是我生下?来的原罪什么的?。”
“任家鸿已经死了,他的?财产为什么还需要?守护?”王诗文觉得难以理解。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琳琅笑了起来,“任夫人摆出这副姿态,会让人觉得,她是要牢牢抓住原本属于儿子的?一切,不肯轻易给出去。身为一个悲痛的?母亲,这么做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也?不是说不通。”
“可既然如此,她就应该排斥任泽霖这个可能抢走儿子的?身份、地位乃至财产的人,为什么会主动让他回任家去?”
“除非她有办法控制任泽霖,让他什么都得不到。”王诗文打了个响指。
所以任泽霖确实没说错,他回到任家,只会成为一个工具人,而不是风光无?限的?继承人。无?论是任夫人还是任先?生,恐怕都不信任他,都留了后手等着他。
“是这么回事?。”琳琅说,“所以她只是看起来疯,其实清醒得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有可能放火。”任泽霖坚持。他觉得,琳琅就是任夫人用来控制他的?软肋,既然如此,他要?是“不听话”,她肯定会做点儿什么的?。
“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琳琅闻言沉吟片刻,也?跟着改了口,又?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任泽霖神?色微微一黯。
该怎么做,他当然想过很多遍,从黄助理和乔特助出现之后,就开始想了。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利用的东西有限,当然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唯一能够杜绝后患的方案,就是那个如对方所愿,然后伺机把公司搅乱的想法。
但这种办法太极端了,最后多半只会两败俱伤。如果是以前,任泽霖不会顾惜自己,可是现在,他有了牵挂的?人。
“我想不到能够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他低声回答。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琳琅追问。
她黑宝石似的?双眸紧盯着任泽霖,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出了这个想法。
琳琅笑了起来,“打不过就加入,倒也?算是一个办法,而且城堡总是从内部更容易破坏。”
“你真的?赞成这个办法?”王诗文挑眉。
“当然不。”琳琅说,“只是说这个思路没错。”她说着,转头看向任泽霖,“还有呢?”
任泽霖只能老实地低下?头,“还有……我从现在开始创业,二十年之内或许能够建立起一家不逊色于任氏的?大公司,到时候,自然就有能力跟他们抗衡了。”
但这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任氏不会给他二十年,也?不会让他有发展起来的机会,何况任泽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经商的?天分。
“不学医了?”琳琅问。
任泽霖用力抿住嘴唇,不说话了。
也?许一开始,选择学医只是仓促之下?的?决定,但现在,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学习的?氛围,喜欢上了自己所学习的?东西,真正开始享受这一切,真正明白了理想的重量。
让他主动说出“放弃”两个字,谈何容易?
他这一辈子总是在失去,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总想要抓牢仅有的?这些。
可是,如果把理想和前程跟琳琅放在天平的两端,任泽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琳琅。所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算要?放弃,也?只能这样了。
他艰难地解释,“等我事?业有成了,可以给学校、医院、生物研究所和病人捐款捐物,一样可以帮助别人,甚至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说出这句话,他有种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的?虚弱感。
“喂,你们两个太认真了吧?只是一种假设而已。”王诗文突然在一边说。
任泽霖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完全是为了假设的事?情在难受。可是这也?正说明了他心里的?想法,他比自己想象的?更看重这一切。
“也?未必是假设吧?”琳琅突然说。
“嗯?”王诗文发出疑问,任泽霖也?看向她。
琳琅道,“你们觉得只是一种假设,是因为你们没有考虑到一个变量。”
“什么变量?”王诗文问。
琳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呀!”
王诗文一愣,继而也?反应了过来,“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她见任泽霖还在发愣,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如果有琳琅帮你的?话,那胜算确实就大了很多。”
任泽霖还是有些迟钝的?样子,“你……怎么帮我?”
琳琅看着他笑,“我能做的?不多,最多是在你起步的?时候,直接帮你买下一家规模普通,但人员、设置和经营结构齐全的公司。”
“!”任泽霖这才?反应过来,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这才?意识到,创业不一定要?从无到有,只要起始资金足够多,完全可以直接接手一家成熟的?公司,这样至少能省下?几年的时间。——要?是钱够多,说不定也?能一步到位。
琳琅见他一脸呆呆的?,说不出话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她挪到他身边,凑近了低声问,“想不想知道我有多少钱?”
任泽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我不想把你牵扯进这件事里。”
“怎么了?花我的?钱会让你觉得在吃软饭吗?”
“不是……”任泽霖要?怎么说,其实他还挺喜欢吃软饭的??但是琳琅一旦这么做,任家一定会注意到她,从而将她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这是任泽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不想把我牵扯进来,可是,现在我不就已经是那位任夫人威胁你的?筹码了吗?”琳琅说,“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他们知道你喜欢我,就绝对不会放过我。”
任泽霖在百忙之中,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脸。琳琅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他却还是有些不适应。
好在王诗文似乎也?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点头附和,“你是个女人,还不知道他们能用出什么龌龊手段来。”
任泽霖闻言,也?是一凛。
任家的?事?情不能拖,必须要尽快解决。拖的?时间越长,对方的反应时间越多,就越有可能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来。这个时候,再去跟琳琅分什么你我没有意义,因为敌人不会在意这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来,“可就算能直接买下一家公司,我也?不懂应该怎么经营。”
他就算真的?是个商业天才,在什么都没学过的?情况下,要?他去直接接管一家公司,也?是做不到的。还不如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呢,至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定要?你自己出面吗?”琳琅偏头看着他,“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继续完成学业,做你自己喜欢的事?。”
任泽霖当然也希望死这样,琳琅的?话给他提供了一些新的想法,不由低头思索起来。
“好好想想吧。”琳琅说,“以前你的?计划里只有你自己,所以觉得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添加我这个变量之后,说不定情况会有改观呢?”
“真正强大的人,从来不是处在多高的?位置,掌握多大的权力,拥有多少金钱,而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办法。——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直接冲上去的。”琳琅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
她说完,做了个伸展肢体的?动作,胳膊收回来的时候,在陷入沉思的?任泽霖头顶用力揉了一把,笑着说,“现在,先?把今天的早餐做完怎么样?再拖延下去,你上课要迟到了。”
任泽霖这才?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厨房忙到一半跑出来的。
好在粥是放在砂锅里开小火熬的,不用担心煮干了或者扑出来。任泽霖走回厨房关上火,尝了一下?,觉得粘稠程度刚好,就直接盛了出来,晾在一边。
等他煎好鸡蛋,热了小菜,蒸了包子,端出去时,粥也正好凉到刚好入口的程度。
任泽霖最近想到了一个督促琳琅吃饭的方式,就是提前把她的分量分出来放在盘子里,然后在他的?反复尝试之下?,终于让琳琅在出神的?同时也能分心看一眼盘子,养成有食物就主动吃完的?习惯。
现在,琳琅已经不怎么需要?他提醒了。但他吃饭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关注她,在她停住不动的时候做出提醒。
吃完早饭,任泽霖带着书包出门去上课。
到了教室,他坐下?来,就立刻掏出本子,开始思考该怎么对付人家。琳琅一席话拓展了他的?思路,要?解决敌人,未必一定要?自己冲上去,尤其是在这种自己力所不敌的?情况下。
任家虽然是庞然大物,可是放在全省、全国来看,就未必是这样了。
而且以任家霸道的?行事?,结仇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商场上的?对手说不定比朋友多。现在任氏集团十分稳定,他们做不了什么,可是一旦集团出了问题,这些竞争对手就会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起而攻之。
所以,他要?做的?,只是制造出这个问题。
而这件事也?不是没有机会。别看任家人到处抓别人的?小辫子,他们自己也?是满身漏洞呢。
这么一理,任泽霖的?思路就越来越清晰了。
正觉渐入佳境,提笔狂书,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思路被打断,任泽霖惊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指责才转头看向一边。
“大胆,那两只小猫能不能继续养在宿舍里?”霍问源一边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边问。
任泽霖松了一口气,“你们确定要?养?”
霍问源嘿嘿一笑,“是的,大家都同意了,都想养。放心,我们一定会对它好的,寒暑假我也?会把它带回家,不会乱丢。”
在学校里养宠物,最怕的?就是主人不负责任,不想养了或者到假期没办法,就直接把宠物丢出去,根本不考虑后续如何。霍问源既然考虑得这么清楚,任泽霖当然不会拒绝,“那就养吧,本来也是意外捡到的。”
虽然他自己没打算养,但是小猫有了归宿,任泽霖还是替它们高兴的。
……
任泽霖做了两天的?规划,差不多想好该怎么做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不确定的?问题。
于是这两天,他看到琳琅的?时候,总是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琳琅早就看出来了,就想看看他能忍多久。最后是王诗文受不了,直接问了出来,“有什么事?就说,你老看着琳琅做什么?”
任泽霖耳根立刻开始发热,但他这次真的?是为了正事,于是只能找了个机会,悄悄问琳琅,“那个……所以你有多少钱?”
琳琅一听果然是这个问题,就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任泽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力捏着手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以、卖身给你。一辈子。”
一般男人很难在别人面前低头,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示弱,难免会显得没有“男子气概”。但任泽霖不需要?这些,自从发现示弱对琳琅特别有用之后,他就无师自通地领略了这项技能,并且时至今日,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
说什么“我会把钱还给你”之类的,只会显得彼此生分,还不如直接卖身给琳琅,反正留在她身边,也?是他所期望的?。
所以说,从古至今,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都是骗人的,说出这话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了报恩呢?真正满足的,都是自己心里的?贪念。要?是恩人身上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说出来的就只会是“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啦。
琳琅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将任泽霖打量了一番,直看到对方浑身都不自在了,这才?开柜子取出各种与资产相关的文件,递给任泽霖,忍着笑说,“希望你能值这个价。”
“我会努力的?。”任泽霖强装镇定,伸手接过来,一一打开翻看。
琳琅在他旁边坐下?,“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她的资产结构非常简单,主要就是各种作品版权,每年都源源不断为她提供大量分成收入。名下?不动产只有一栋房子和一辆车,剩下的?就都是现金,大部分目前都投在了基金上,但随时都能取出。
顶尖词曲作者的?收入远超过任泽霖的?想象,而琳琅花钱的地方少,剩下的?都存了起来,取用十分方便。
简直就像算到了会有需要?大量现金的?时候一样。
任泽霖也?放松了一些。
他本来害怕自己掏空了琳琅的?家底,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其实就算这些钱他都拿走,下?个月琳琅还是会有新的进项。她不出门,平时几乎没什么花销,要?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存款。
任泽霖合上手里的?文件,“任家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任家鸿死后,任长生和夫人的?关系十分紧张,只要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内部就会先?乱起来。但是具体要?怎么做,还需要?调查一番。另外,我想成立一家公司,请人经营。”
琳琅一下?子就听到了关键,“请谁?”
“当然是挖任氏集团的墙角。”任泽霖说。
他第一次看任氏集团的资料,就觉得他们的管理模式有问题。作为真正管理集团的核心人物,CEO常东旭却根本没有公司股权,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原本任泽霖就算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但现在有了琳琅的?资金支持,他完全可以尝试动摇常东旭。
琳琅点了点头,“那我友情提供你一个消息吧。——任夫人答应任长生来劝你回到任家的条件,是将原本属于任家鸿的?股份转到她名下?。”
“她真的?爱她的?儿子吗?”任泽霖忍不住怀疑。
“对她来说,应该是的。”琳琅想了想,道,“只不过她爱儿子的?方式,就是为他争取到公司的股份和继承权。”
“可是她儿子已经死了。”任泽霖依旧不解。
琳琅笑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任家鸿死后,任夫人既没有万念俱灰地放弃,也?没有玉石俱焚毁掉公司,更没有迁怒发狂对付你,反而一心收拢股份,甚至帮任长生把你弄回任家。——任长生是为了稳定董事会和公司的局面,她又是为什么?因为任夫人表面看起来行事?疯狂,所以没人怀疑她,其实细究之下?就会发现,她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逻辑。”
任泽霖突然灵光一闪,“她还藏着一张谁都不知道的?底牌!”顿了顿,他又?飞快地道,“而且这张牌还远远没有到翻开的?时间。”
所以她要?趁着儿子死去的?机会,争取更多的?股权和财产,并且也?不介意让任泽霖暂时回到任家,因为对她而言他只是“看守财产的?奴隶”,最终这些财产会回到真正的主人手中。
“你觉得这张牌是什么?”琳琅问。
任泽霖不是很确定地说,“她……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琳琅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不是,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虽然没想到任泽霖的?思考方向居然会是这样的,但是从大局上来说,并没有什么错误。反正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