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遇
五月,傅府。
“把牡丹花都移到院子里,仔细些别撞坏了。”萧稚娘换上件水红色的裙子,指挥着府内下人们。
洛阳牡丹的栽培历史始于隋朝,炀帝曾在洛阳辟地二百里为西苑,自此,牡丹被人工栽培并进入皇家园林。如今的洛阳,富贵人家都爱牡丹,并且没到五月牡丹盛开的时候,还要请亲朋好友来赏牡丹。倘若谁家牡丹开的好,那主人面上也有光。
萧稚娘以前十分热衷这种贵族活动,只不过接连丧夫丧子让她沉寂下来,如今儿子找到,心中高兴,决定在家中办一个大型赏花宴。
傅旻对此兴趣缺缺,他如今正忙着练字习字,好在此时流行规整的楷书,大部分都还能看得懂,就是写起来吃力些。
对此萧稚娘表示很不满:“人家的儿郎成日在街上疯跑,你就整日窝在府里,都要成小老头儿了!”
傅旻一如既往地的沉默以对,他本身性子喜静,上辈子就是个宅男。如今穿越过来,要学的东西多不说,自己腿脚还不好,更不愿意出门了。
但是装死不管用,显然这次萧稚娘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叫过沉香,让他强行架着傅旻出去。萧稚娘得意的叉腰:“还治不了你了!小子,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好好转转,天不黑别回来啊!”
傅旻无奈,只能跟着偷笑的沉香出门。
“郎君,我们去哪儿啊?”被傅旻扫了一眼,沉香连忙收起神色,谄媚道。
“随便走走吧,尽量去人多的地方。”傅旻淡淡开口,他本身对逛街的兴致不是很大,但是多观察一下这个时代的人没坏处。
“好勒!”沉香应下,然后将人带到了——西市天香楼。
听名字也知道这地方是做什么的,傅旻无语的看着来往的男男女女,狐疑的望向身边:“我看是你想来吧?”
沉香做无辜状:“怎么可能,郎君你不是想去人多的地方吗,这里是几大胡商开的酒楼,没有比此地人更多的了。”
傅旻语塞,一时间找不出话反驳,最后只能摇摇头:“反正我是不会进去的,我……”
话没说完,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他?傅旻眯起眼睛,确认了一下。没错,就是那日对自己身份提出质疑的邓青武。傅旻顿住了,犹豫许久,最后决定跟上去。
这段时间他经常会想起此事,傅旻自觉伪装的不是很好,可身边却没有一人拆穿他,但邓青武似乎知道些什么,无论如何都要去打探一下。
得知他要进去,沉香面上露出道暧昧的微笑,给了他一个男人们都懂的眼神。傅旻懒得理他,径直爬上楼梯,谁知也许是走的太快,那条坏腿不小心别到一下,不自觉的向旁边倾倒。
好在傅旻平衡性不错,及时正住身形,但还是不小心与身旁的一胡人撞了到一起。胡人估计也料到会有这一出,手里拿的东西掉在地上。
“抱歉,兄台可有损伤。”傅旻连忙将对方掉落的物件捡起。这是一个黑色木箱,外表看似平平无奇,里面却很有分量,他险些拿不动,箱子上面还刻了许多暗纹。捧在手里的时候,他觉得里面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是个活物?”他有些纳闷,但也没多想。
“#¥%&*¥#!”胡人一把夺过箱子,面色很难看,口中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些什么。
“哎?你这人!”沉香见自家郎君被骂,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最后被傅旻拦下,本身就是他们不对,还是算了。
胡人似乎也不想挑起争端,瞪了他们一眼后便匆匆赶往酒楼。
主仆二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进到大厅,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肤白貌美的胡姬转着圈跳舞。四周有许多男人喝着酒起哄,场面十分热闹。
扫了两眼,一楼并没有邓青武的身影,傅旻微微皱眉,这就有些难办了。天香楼共四层高,鱼龙混杂,包厢数不胜数,想要找个人十分困难。
“嗨,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您是想找邓郎君玩。”得知此事后沉香有些不以为意,随便抓来个跑堂的,指了指傅旻道:“这位是傅家三郎,跟邓郎君有约,记不清他在哪里……”
跑堂的打量了一下傅旻的穿着,立刻堆起笑意,操着口乡音道:“回郎君,在顶楼肆号房。”
傅旻点了点头,刚想上去,又看了眼沉香,最后决定还是保险一点,对其道:“我有些话想要单独跟邓青武说,你就留在这里。”
“这……”沉香想起临行前萧稚娘的嘱托,有些迟疑。
知他心中所想,傅旻微微一笑:“无妨,我用不了多久便下来。”接着从荷包中掏出一小块碎银,“你拿这个点两壶酒吃。”
沉香看着碎银笑开了花,“好嘞,奴就在这儿等您,有事托人喊奴啊!”
傅旻点头,顺着楼梯走到最顶上。
按照之前听到的挨个找过去,壹、贰、叁、肆……没想到肆号房在最里面。站在门口,傅旻犹豫了许久,本来是想老老实实的敲门,但考虑到邓青武那日见到自己面色不虞,估计能不能给开还是另一说。要不干脆直接破门而入,反正顶着傅家儿子的身份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打定主意的傅旻不管那么多,一把推开门,“邓兄,小弟听说你在此处,特意来……啊?你们是谁?”
傅旻懵了,屋内根本就没有邓青武,而是站着三男一女,似乎在交谈什么。看了看门牌,没错啊,这明明是肆号房。
然而由不得他多想,里面的几人因为他的到来似乎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黄头发的胡人指着他大喊了一声,傅旻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在门口撞见的那个。
“额、这么巧啊。”刚打算开口打声招呼再走,就看那胡人面色涨红,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张嘴咆哮:“@#¥%&*!”
傅旻:“……”你冲我发火,我也听不懂你说什么。胡人身边的青年也开口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似乎在安抚他。
但胡人却并不受用,继续大叫。他的态度惹恼了屋内唯一的女子,此女穿着与时下不同的窄袖黑衣,上面布满彩色的刺绣,头上带了不少银饰,看样子有点像现代的苗族彝族之类的。
她也不会说胡人话,直接抽出随身携带的鞭子狠狠一挥,“啪!”的一声,旁边喝酒的桌子断成两截。
胡人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就此安静,而是满脸悲愤,看样子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拎起手中的盒子便要离开,另外三个连忙上前阻止,几人就这样撕扯起来。
傅旻尴尬的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又从身上掏出块银子,打算出钱赔罪。
正当此时,也不知谁碰的,胡人手一抖,黑盒竟然掉在地上,盖子打开,从里面冒出一阵青烟。
争吵中的四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时间仿佛是静止了,傅旻纳闷,这是怎么了?盒子里面什么东西烧着了不成?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识到了自己终身难忘的画面。
只见青烟散去,从里面飘出一张浅黄色,微微透明的纸。傅旻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没有人碰,那纸就是自己飘出来的!
“散开、快散开!”翻译青年一声惨叫,四人方才如梦初醒,连忙跳到房间角落,远离那张纸。
胡人离得最近,行动又有些迟缓,竟被追上。那纸看上去极为柔软,轻轻的附在胡人身上。
之后,对方接触纸的皮肤就开始裂开,确切的说,只是皮裂开。此时胡人的皮肤仿佛有生命一般,他宛如一水果,从手开始,一点点被人剥、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胡人一开始还惨叫两声,然而很快,他面色就露出了舒缓的笑容,神情极为陶醉。最恐怖的是,那张纸好像也有人的情绪,在空中转了几圈,似乎在庆祝自己找到宿主。
眼看纸就要全部附在胡人身上,其他三人知道不能继续下去,少女从怀中掏出罐子,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一只金色的虫子。虫子似乎闻到血腥气,自己爬向血肉模糊的胡人,而另一位少年,则拔出身旁宝剑,口里念了两句,剑身好像动了一下。少年心中大定,持剑飞身便要上前缠斗。
那纸似乎也知道两人不好惹,此时他已差不多完全附在胡人身上,可以操纵对方行动,于是带着胡人向门口奔去。
傅旻一直站在门口,自从胡人被活生生剥、皮开始,他就已经被吓傻了,没有瘫倒完全是因为腿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糊糊的身影向自己奔来,屋内三人大喊着让他闪开,可傅旻似乎完全听不见。
恍惚间他发现,附在胡人身上的根本就不是纸,而是一张——人皮。
然而就在怪物马上就要撞到傅旻之时,也不知为何,他突然间惨叫一声。接着仿佛收到了什么重创,自动从宿主身上剥落。
胡人没了支撑,化作一滩肉泥散落。
傅旻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手上戴的扳指轻轻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