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苦相思(3)
送走了坚决不肯走的苏洛,吃了药安娅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可意识却是清醒的,敏感异常的。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有个地方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往外吹着风,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换牙,是颗门牙,又难看,说话时候还往外嗤嗤漏着风。她多害怕呀,总最担忧着那颗牙要是不能像妈妈讲的那样再长出来,可怎么办呀?这样的担忧持续了两个月,直到一天早晨,她发现真的有新牙露出头来,那惊恐的心才停止了胡思乱想。
那片刻,她以为所有失去的东西,总会再回来的。但其实,不是的这样的,就算回来了,也不是原来的了。就像那颗新牙长出来了,可原来那颗陪了她很多年的呢?她一直包存在自己抽屉的一个小盒子里,偶尔看到那盒子,心里还在疑惑,真的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替代的。
可现在,连这新长出的,可以替代的,她也失去了。
思路乱糟糟的,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耳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响,一直响,骚扰着安娅的神经,她茫然地睁开眼醒来,拿起手机一看,凌晨3点多,陌生的电话号码,犹豫着,还是接了。
“哎哟,妹妹你总算接电话了。快快,你快来,我可快被谭四这疯子给逼疯了。”安娅觉得奇怪,她完全没有搞明白打电话给她的人是谁,但却知道这个人口中说的谭四是谁?
他怎么了,为什么不是他打来电话?
安娅一惊,头脑立即刺痛般醒来,大声问道,“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声音大得,空洞洞的,在房间里回响,在她心里回响。
“车祸,你快来吧。再不来,我可不保证你见得到他下一回。”电话那头,萧墨迪快疯了,真得疯了,他萧二什么时候看见过谭易江这个样子,他都恨不得杀了谭四得了。。
从下午就开始拉着他喝酒,跟喝水一样地喝,3瓶MARTINI几乎被他一个人喝下去。萧二劝,“女人,要什么样的没有?那丫头我看,也没什么可稀罕的,长得也就一小家碧玉的范儿,这样的妞你要多少我给你找多少呀。犯得着这么糟践自己吗?”
萧二是真不明白,这两个月绝迹于声色场所的谭四终于重出江湖,可却好像变了一个人。就像眼前的他只是闷着头喝酒,根本看都不看身边蛇一样攀在他身上的妩媚女人一眼。这酒喝得太怕人,吓得萧二几次要从他手里夺下酒瓶,要不是喝到7点多钟谭易江的二叔来电话,他实在不知道会喝成什么样。
原以为送走了瘟神,那知道还有更麻烦的,1点多他在被窝里接到电话,警察说谭易江出车祸了,撞车,他开着SUV撞人家奥拓,还把奥拓车主给打伤了,正和交警发酒疯呢。等他赶到,那辆雷克萨斯算是毁了,车头瘪得像块废铁,还好安全气囊打开人倒没事,只是手脚擦破点皮,要不然奥拓车主也不会被他硬生生掰断一条胳膊。谭易江大概真得醉糊涂了,这会儿只会扯着嗓子喊着“安娅,安娅”,自己都这样了还放不下那丫头。
没办法,萧墨迪只好从谭易江电话本里翻出安娅的号码,求救呀,这会儿能摆置死这丫的,也就这丫头了。等安娅赶到的时候,医生已经来过,帮谭易江处理了伤,还在萧墨迪的强烈要求下,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这会儿刚刚睡下。
安娅刚开始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待看到谭易江脸上的伤,心里乱得不行,只是默默无语。萧墨迪一看这情景,赶忙就退了出了。
只几天没见他,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但安娅坚信,今天晚上在医院急症看到的那个人,有的确是他。此刻谭易江躺在床上睡得深沉,可脸色出奇得差,两边脸肿得老高,加上新长出的散散胡渣,满身熏天的酒气,几分落魄的滋味。
宽敞的卧室里只点着一盏台灯,安娅抬头正好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熟悉的画像,颦着眉望着她。
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那还是她在意大利随手在街头给谭易江画的铅笔素描,他竟然专门装裱了起来,放在一个精致的水晶相框里摆在床头。晕黄的灯光下,那对神采飞扬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安娅,几乎把她的心搅碎。
安娅伸手颤抖地缓缓拿起那副画像,他的名字风骨刚劲一如他雷厉风行时的样子,她的名字提拔秀丽并不像普通女子写字那样娇俏,两个名字靠得那样近,只是在那小小的空隙里,不知何时被人填上一个大大的英文“LOVE”字。
一字一字读下来,“谭易江”“LOVE”“安娅”。
他竟然这样的爱她,可她却这样的伤他。她把骄傲看得太重,以为这是保护自己的壳,却那知这层壳如利齿一般,深深伤害了他。
安娅就这样枯坐在床边,手上紧紧地抓着那幅画像,像是握住自己的幸福,仿佛一送手,幸福就会出溜一下走掉,再也不来了。
直到萧墨迪悄悄走进来,招呼她出去说话。
“妹妹,今晚就委屈你,在这儿先陪着他。这事儿闹得太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着他瞒住他老爹,你不知道他刚才急红了眼,一伸手就把对方的胳膊给崴折了,再加上他喝得这么醉,差点和警察动起手来,闹腾的也太凶了!这事儿我看,是瞒不住了,估计下面还有麻烦事。”萧二公子是真愁了,这会儿公安局来电话,说被打的奥拓车主正闹腾腾地要找媒体讨说法,他不得不去救场。
安娅低着头想了想,只是问了一句,“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不像是撞车撞的。”
“哼,能把他打成那样,除了他老爹还有谁?等他醒了,你问他自己吧。他们家的乱事我可管不了。”萧墨迪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和谭易江算是发小,两人一起也不是没有胡闹过,可也从来没有见谭易江发飙玩得这样不可理喻。他是人精一样的人,看安娅的神情已经猜到她已经心软,因此就单刀直入希望推波助澜一把,“妹妹,他这几天痛苦得要死,我不知道你俩闹什么别扭,可他真的从来没对什么女人这么上心过,看在这点,你就饶了他吧。”
萧墨迪看到,安娅的眼中蕴着一层浓浓的水雾,见他打量地瞧着自己,那乌水晶般的眸子微微垂下,小扇子一样弯弯的睫毛在灯下投下淡淡的灰色的影子,曲线优美的几乎没天理。只一瞬,珍珠般晶莹的泪就落下来,一颗一颗,一簇一簇,越来越急。
他是百花丛中翻腾惯了的人,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哭过,撒娇的,嗔怒的,真情的,假意的,但他必须承认,安娅的哭是他见过姿态最优美的哭,不矫情,真流露,让他也不由心酸地想哭。
萧墨迪霍然明白,谭四这小子,这次是真得没救了。
一咬牙,萧墨迪接着火上浇油,“年初那会子那臭女人偷偷把他的孩子打掉,拿着200万拍屁股走人,他也不过就是闷着头喝了杯酒,照样出去该干嘛干嘛,没事人一样。我看他这次对你是动真心了,你要是真不乐意,也先顺着他点儿。他那样子我怕再出事。这会子他小妈身体不行了,听说挺不过年底,他老爹心里有火正找不到人发泄呢?他要再这么闹腾下去,我看下次就不是几巴掌这么简单的。你就大人有大量,让着他点儿。别和他一般计较,就当心疼他这个没娘的孩子。”萧墨迪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啰嗦,什么时候这么娘娘腔,竟然给人当媒婆,做说客了。
安娅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送走了萧墨迪,安娅上楼,可能是因为镇静剂的作用,谭易江睡得无知无觉。她伸手抚在那熟悉的面容上,簇青的胡须扎手,也扎着她的心。
安娅在床边坐了很久,她自己本来就在病中,还发着烧,这么一折腾早就头昏脑胀四肢酸软,因此快天亮时实在困得不行。见谭易江又睡得平稳,想了想,下楼倚靠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
没想到竟然睡得异常香甜,没有梦,没有泪,想来是累极了,连情绪都累了,罢工了,不肯再哭闹。只是依稀好像下雨了,有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她想起来昨晚赶来的时候天就要变,刮着冷风,一层秋雨一层凉,安娅觉得冷把身体蜷了蜷,但很快就又暖起来。她不由奇怪,怎么那雨,只是一滴?
天竟变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