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17
小郡主生性非常内向,自成亲后基本就没再出过门,不赴宴,与任何人都毫无往来,每天就在府里闷着,真真正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叶轻舟本来没在意,近来却不知怎么的,闲暇时总想起她,惦念着她每天在家里做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无聊?
所以突然有了个想法,挑了个清闲的日子带她出来看景。本来以为她不爱出门,贸然提这么个建议会被拒绝,结果小郡主听完一愣,欢天喜地的就跟他出来玩了。
她这个反应不禁让叶轻舟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忽视她了,或许她不是不爱出来玩,只是不想自己出来罢了。回头有时间,应该常常领她出来看一看的。
但这些事都不着急。他和三殿下的大计将成,圣上病重,估计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待三殿下登基,江山稳定,他也就不必总是这么忙了,会有大把的时间陪小郡主。等到时候他就跟三殿下讨个恩典,求单立郡主府,他跟小郡主去住郡主府,谁要天天在长宁候府看父亲和嫡母的脸色。
反正他毫不在乎什么女德,什么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时候京中安全,他可以天天晚上领着小郡主出来玩,什么城北城隍庙,落霞湖……哦对了,群玉坊!
虽然是烟花柳巷之地,带自家夫人来逛简直是惊世骇俗。不过叶轻舟不在乎这个,宫中舞乐规矩太过,难看的很!要说好听的曲子,好看的舞蹈杂耍,还是得群玉坊,到时候领小郡主来见见世面……
“真漂亮啊!”岳照歌看着望江楼下的湖水感叹,深冬,落霞湖中残叶上盖着厚厚几层雪,再往远看,是一座正在建造中的偌大楼阁,虽然还只是个雏形,但已经能看出日后那庞大建筑的轮廓。那楼阁横跨整个落霞湖,竟然像是一座庞大的楼阁状的桥梁,楼阁凌水,气势极高,看那盖到一半的底层,等这座楼阁落成,底下甚至是可以跑船的。
岳照歌回头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她一直在窗边看景,都不想坐下来吃饭,几乎浪费叶轻舟特意安排的一桌精致席面。叶轻舟端着只描金碗,给她盛汤,闻言转头瞟了下远处湖面上的建筑,随意道:“酒楼。”
岳照歌啧啧称赞道:“横跨落霞湖的酒楼?好大的手笔啊,这是谁家的,皇商巨富?还是哪家权贵啊?”
叶轻舟道:“你的。”
岳照歌一愣,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叶轻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那只碗递给她:“窗边冷,先喝口汤暖暖。”
说着再把自己的大毛披风拎过来给她披上,又道:“落霞湖景色甚美,只能在湖边看太可惜了,我前一阵子突然想到如果可以在湖中心盖起一座楼阁,挑好位置,在楼上的视野应该不输于望江楼,经营好了或许是笔可观进项,就吩咐人去做了。”
“只是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叶轻舟和她一起站在窗边,问道:“或许我可以请郡主赐名?”
岳照歌只知道叶轻舟是在和三殿下做一件大事,每天忙到早出晚归,却没想到当年那个只能孤身拦住她车架的少年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跨湖起楼只在随口之间。她想了想,为难道:“我诗书读的有限,这酒楼气势恢弘,一时实在想不出什么名字配得上它。”
叶轻舟一哂,伸手递给她示意两人该回饭桌边坐下了:“郡主慢慢想,倒也不着急。不过您起的名字怎样都是好的,区区一座酒楼,哪里扯得上配不配的话。我算着等它盖好以后我也就得闲了,到时候天天带您出来玩。您先别在窗边站着了,再站饭菜都要凉了。”
岳照歌心中一动,抓到了他话里的‘以后’,心想与三年前不同了,如今的他们虽然仍没有过什么动听的情话,但叶轻舟却会开始计划他们两个的‘以后’了。
想来虽然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是出于利益,但这么多年过去,相敬如宾也好举案齐眉也罢,总也磨出些男女情意了吧?
你终于喜欢上我了吗?轻舟?岳照歌搭上他递过来的手,怔怔笑道:“好。”
晚间。
吃完饭回家,本来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可要入寝时冬至却突然递进来句话,叶轻舟漏夜起身,收拾利索出门办事去了。
岳照歌躺在床上,被叶轻舟下午的话搞的有点兴奋的睡不着,突然回身叫道:“扶枝!扶枝你睡了吗!进来陪我聊会天!”
扶枝就在门口守夜,听见了她唤连忙推门进屋。岳照歌散着头发坐起身来,示意扶枝在她身边坐下,说:“我有点睡不着。”
扶枝心领神会道:“郡主是下午和世子爷出门,玩的开心了?”
“那倒也开心,但不至于这样开心。”岳照歌指尖绕着头发,小声却兴奋:“是世子爷下午的时候说了‘以后’这两个字,我才开心的。”
扶枝道:“郡主和世子夫妻和顺,日子长长久久的,当然有以后了,郡主怎么为了这个这么激动?”
“那不一样呀!”岳照歌道:“世子爷以前对我好,那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那时候我是他最需要娶的人,他又发了誓,所以他才对我用心。对我好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最近我总觉得世子爷变了,你看他笑也变多了,我感觉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今天下午又说‘以后’,他以前都不说这种话的。今天有了‘以后’,以后说不定就会有更多了,山盟海誓,缱绻情深,我都可以等。”
扶枝想了想,道:“郡主温柔体贴,世子爷被您打动,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岳照歌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我不需要他被打动……我求两情相悦,是想他喜欢我这个人。”
想想三年前那么清冷孤高的样子,现在却连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笑。怎么能不叫她心里酥软,喜不自胜?
“郡主先睡吧。”扶枝心想时间这么晚了,再不睡郡主明早起来要头疼,便服侍她躺下,劝道:“您看您这么晚还不睡,明天起来不舒服,世子爷岂不是要心疼了?”
岳照歌立刻躺好:“哦你说的对。”
扶枝起身要走,岳照歌又拉住她的手,殷殷嘱咐了一句:“世子爷晚上走的急,怕得明天才能回来,如果世子爷回得早我还没起,你一定得进来叫醒我呀。”
否则叶轻舟习惯回家收拾完就走,怕两个人一天都见不到面了。
扶枝忍笑道:“好好好,郡主赶紧歇息吧。”
“你笑什么?”岳照歌横她一眼:“等你喜欢上什么人,你也是一样的。”
扶枝一愣:“这……”
“你有喜欢的人了?”岳照歌察觉不对,精神一震,翻起半个身子问道:“谁谁谁?”
“郡主赶紧睡吧!”扶枝把她按下去:“我明天告诉您,明天告诉您行不行?今天太晚了您真该睡了!”
岳照歌道:“你突然有这么一出我好奇死了!我怎么睡!你至少告诉我个名字,告诉我个名字我才能睡得着。”
扶枝无奈,道:“……世子爷身边的冬至。”
“啊?”岳照歌双眸锃亮:“冬至啊!确实好!人也俊俏,武艺也高强,世子爷器重,你们两个说过话吗?关系怎么样?进行到哪一步……”
“私相授受是大忌!您都忘了?”扶枝骇笑:“您真是被世子爷宠坏了,宫里的规矩都白学了,我哪里敢私下和冬至说话!您赶紧睡吧,我明天再陪您聊好不好?”
她终于把岳照歌按下去了,岳照歌躺在床上,笑着打算:“怕什么嘛!我又不怪你,世子爷也不是迂腐的人,要不你先跟冬至聊一聊,相处相处试一试,要是可以,我就和世子爷说……”
“郡主!才哪儿到哪儿呀!”扶枝红着脸一甩手,出去了:“赶紧睡吧!我不管您了!”
暗夜月明,她们言及自己心上人,盘算着未来,都是这样开心。就好像这样平淡而快乐的日子一望无际,永远也不必担心尽头。
隔日岳照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睁开眼,就看到阳光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整间卧房,再往外一瞧,日头已经升上了天空正中。
她立刻清醒了,连忙掀被子下床,坐到梳妆台前胡乱梳头发,怒道:“扶枝!扶枝?我昨天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叫我吗!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扶枝端着调配好了的玫瑰花水进来服侍她梳洗,笑道:“郡主莫急,世子爷今晨回的,见您还睡着,特意吩咐了奴婢们叫您睡饱,不必叫您。现下世子爷正在书房和三殿下商议事情呢。”
岳照歌:“……哦。”
扶枝上来接过梳子,解救了她那被自己搞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知情识趣道:“奴婢猜测着您醒来大约想见世子爷,便吩咐了小厨房炖了银耳燕窝,正好世子爷他们议事怕中途口渴,您送汤过去,也不算突兀。”
岳照歌欣慰道:“好姑娘!”
她迅速梳了个半是家常半是正式的发髻,又挑挑拣拣,很有心机地戴了半副头面,最后画了个隆重至极的妆,还破天荒地贴了花钿。
平日在家不见人,叶轻舟又早出晚归,她鲜少在装饰自己上用心,难得用心打扮一次,最后见到铜镜里的自己时都不太适应。
她摸了摸铜镜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意思:“都成亲三年了,怎么突然像小姑娘一样……”
“走吧。”她站起来,双眼微微发亮:“我要去见他了!”
昨夜太匆忙,今日如果他有空,应当两个人坐下来聊一聊。
她这样胆小怯懦,因为知道叶轻舟只是出于利益考量才娶她,所以不管叶轻舟如何做都恪守礼节,甚至不敢主动叫他的名字;却又这样贪心,叶轻舟刚刚露出个心意转变的苗头,她就迫不及待,想听叶轻舟亲口表明她想听的心迹。
书房。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两天是最关键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轻舟。”周礼坐在主座上,沉稳道:“我得时刻在宫里守着,宫外这些暗桩,各大世家的动作都得靠你,你回头记得和良安说一声,最近未必能回家。”
叶轻舟颔首:“是。”
周礼长舒一口气:“也没别的什么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轻松了。”
他仰靠在椅子上,眼尖突然扫到书案角落里斜出来的一张纸,他顺手拽出来,发现好像是叶轻舟的字迹,但不知为何,好像叶轻舟写字时手腕无力,时而笔锋软弱时而力透纸背,满纸凌乱的‘一二三四……’。
周礼奇道:“什么东西!你最近重新练字了?我看看——这字体也没什么变化啊。”
叶轻舟不必看纸张正面也知道那是什么,唇角微微挑上来一点:“不是我写的,那是郡主的习作。”
“啧啧啧。”周礼歪头想了两秒,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噫了一声:“你倒是很有情趣么。我回头和我媳妇试试。”
叶轻舟:“?”
叶轻舟心想就你那手字?你自己都练得稀松平常,还好意思教王妃么。
周礼突然好奇道:“你跟良安现在怎么样?”
叶轻舟道:“郡主为人和善,自然不错。”
“嘿,场面话。”周礼摆摆手,八卦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可听说你昨天包了望江楼整整一层,就为了带良安出去玩。三年前你说自己只是为了大计而求郡主,愿视郡主为主上,并无男女之情。如今怎么样?怎么看待良安的?”
叶轻舟心想你怎么这么好为人红娘,就冲你这个八卦劲我也不能和你聊风月,谁知道你会脑补出什么猥琐东西!
他挑了挑眉,并不打算和周礼剖白心迹,怪尴尬的。但想到小郡主又忍不住语意含笑,仿佛含着一腔浅浅淡淡的情深意长。
“……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