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开学之后就要上晚自习,谢云书?这晚到家的时候都快十点半了,客厅里却灯火通明的。

他?推开门,里面四?个大?人齐刷刷看过来。

谢云书?的眉尾扬了扬,四?姨四?姨夫这么?晚了还在家?

“爸,妈,四?姨,四?姨夫。”

“嗳。”几个长辈都应声。

“饿了吗?”祝君兰站起来往厨房走,“妈给你焖了红烧肉。”

谢云书?原本晚自习前在学校附近吃了一大?碗牛肉刀削面,面条足有六两,肉的分量也很足,可是几节晚自习一上,摸摸肚子,又?饿得饥肠辘辘。

没办法,现在的他?正处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这辈子营养太好,老妈每天要求喝两瓶牛奶,鸡鸭鱼肉顿顿不断,现在的身高已经超出前世了,184公分,进出自己?的卧室都要低头?。

祝君兰给儿?子留了满满一海碗的红烧肉,浓油赤酱,块块肥瘦相间,配黄澄澄金灿灿的鸡蛋炒饭。

“爸,妈,四?姨,四?姨夫,你们都吃了吗?”谢云书?问。

祝君兰把筷子递给他?:“我们都吃过了,你吃你的。”

“玲玲吃了吗?”

“玲玲九点就到家了,已经睡了,问她她说不饿。”

这么?早就睡?谢云书?往裔玲玲的卧室门看了一眼,小丫头?每晚睡前都会跟他?说笑一阵的,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裔玲玲开学也有几天了,谢云书?问过她新学校怎么?样?,她都说还行,谢云书?思忖着要挑个时间去四?中看一看。

谢云书?坐在餐桌边吃饭,大?人们继续先前中断的话题。

“十个平方的小格子,他?们也敢要二百万,这是做梦呢,就算他?们家里地板铺了黄金也没人给二百万啊!”钟佳明气息不稳。

钟佳明今天让他?妈去十字街溜达了一圈,果然整条街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要拆迁的事。

钟妈不是老原住民,平时除了收租也不多往十字街跑,她很少跟人说自家的事,所?以也没人知道她儿?子就在土地局,但她那?位房西是个大?嘴巴的,钟妈没费什么?劲就从房西那?收到不少消息。

十字街的人已经做足了“战斗”准备,他?们甚至自发组成了“谈判队”,就等着拆迁办上门。

钟妈把情报转达给钟佳明,他?这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钟佳明在家里跟祝君梅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来祝君兰这里集思广益。

“每个平方三千五,加等面积*2倍的安置房或者等面积的新商铺,低于这个条件,谁都别想拆,谁要是私自跟拆迁办签了字,谁就是十字街的叛徒!”钟佳明学着这句话,咬牙切齿。

这种条件根本没得谈,没法谈,别说海滨市,就是京城申城,羊城鹏城,也没有这么?补偿的。

“妹夫啊,其实昨晚我就想提醒你的,”谢祖望说,“十字街不是个好差事,以前我在村子里,那?是多犄角旮旯的地方啊,我都听说十字街为拆迁闹过几回事了,你们官|场上的那?些猫腻我是不懂,但这玩意真要是个香饽饽,能轮到你挑大?梁?”

钟佳明涨红了脸,话糙理不糙,他?知道谢祖望说得有道理。

祝君兰不悦地给了谢祖望一肘子:“你现在放什么?马后炮呢!”

谢祖望叫道:“这怎么?叫马后炮呢?我要是昨天跟他?说那?不是触人霉头?吗?”

确实,这些话如果昨晚由谢祖望说出来,那?就有眼红拈酸见?不得人好之嫌,但今天钟佳明自己?提出来,这话就不显得那?么?刺耳了。

祝君兰不耐烦:“夹住你那?两片嘴!”

谢祖望不服气:“你每次说我的时候没有理就叫我夹住两片嘴!”

祝君兰回他?个白?眼,想了想,给钟佳明出主意:“小钟你也不用跟领导说这事你办不成,咱去医院开个住院单,就说你生病了,要住段时间医院,等这件事过去你要是还想回单位就回去,要是不想回去,就自己?做个生意,现在什么?生意都好做,自己?干还没人管,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祝君梅看向钟佳明,这也是她今天思索出来的方法,沾不起只能避开去。

钟佳明紧咬着嘴唇,心有不甘。

钟佳明的父母都是吃公家饭的,他?从小到大?都很努力,一路念到名牌大?学毕业,还当了选调生,家庭的影响下,走仕途是在脑子里根深蒂固的选择。

之前钟佳明被调到分局沉寂了好一阵子,本以为上头?调他?回来是要重用他?,其实就是拿他?当个投石问路的“石子”。

一只温凉细腻的手?掌放在他?的手?背上,钟佳明一抬头?,就看到祝君梅心疼和?担忧的眼睛。

祝君梅的前夫现在是土地局的三把手?,钟佳明遇到的打压跟此?不无关?系。

但钟佳明从没觉得自己?是被祝君梅连累的啊,他?也不想让祝君梅为此?介怀。

……可能自己?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吧。

钟佳明反手?握住祝君梅的手?,他?点了点头?,说道:“二姐,姐夫,你们说得有道理,我明天就去辞职。”

一时之间几个大?人都沉默无言,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无奈忧伤。

谢云书?吃着蛋炒饭配红烧肉,他?妈的手?艺非常好,鸡蛋炒得软嫩鲜滑,红烧肉痩的不柴肥的不腻入口即化满嘴油香……再看看他?爹妈愁眉不展,四?姨和?四?姨夫还牵着手?无语凝噎的场景,嘴里的美味都不香了。

是时候轮到我出场了。

“四?姨夫,”谢云书?坐在椅子上,拧着身子回头?说,“我听你们说的这个拆迁的事儿?跟我前几天在杂志上看到的一个故事特别像。”

谢云书?前世做乔园总助曾经经手?过一个项目,乔园拍下一块地计划用来建造智能产业工业园,那?是一整个村庄,村口连接省道,路口有一个加油站,谢云书?找这个加油站谈土地转让条件,对方一开口就是八个亿。

谢云书?跟加油站老板谈了好多次都不顺利,弄得焦头?烂额,最后……江行止直接叫停了这个项目。

工业园不建了,村子里有地有人,乔园集团宣布要把这里发展成农业生态园,全村人给乔园集团种菜养猪,种多少乔园收多少,养多少乔园也要多少,一个子儿?的拆迁赔偿都不出了。

全村人没能拆迁成,全都慌了,他?们把怨气都发泄到加油站老板身上,要不是他?一人贪心不足,大?家也不会落个鸡飞蛋打。

村民们走到加油站那?儿?都要吐口口水,宁可多跑五里地出去,也不在他?那?加油!

谢云书?把这个故事换了时间地点人物来源,讲给钟佳明听。

他?说到村民们都迁怒加油站那?里时停顿了一下,钟佳明追问:“然后呢?”

“然后?”谢云书?重新拿起筷子,轻松说道,“然后那?个加油站老板哭着求着人家老总,在拆迁协议上签字啦!”

说完他?继续吃自己?的鸡蛋炒饭。

“这个老总吊!有魄力!我喜欢!”谢祖望一拍桌子,“对付那?些钉子户就该这么?搞!谁敢狮子大?开口,老子就不拆了,让他?们一个钢镚都拿不着!爽!”

谢祖望重重在钟佳明后背上捣了下:“妹夫,咱也要这么?硬气!谁让我们不好过,我们也让他?不好过,奶奶的,十字街咱也不拆了!让他?们个个寡妇梦见?男人——一场空!”

祝君兰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谢祖望:“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海滨市市|委|书?|记啊?你说不拆就不拆,你当十字街是你家后院的养猪圈啊?”

“是啊姐夫,”祝君梅也有点哭笑不得,“人家老总有那?个权利,那?么?大?一块地说不拆就不拆,我们佳明只是负责这个项目的一个小干事,他?可没有权利叫停十字街。”

谢祖望挠了挠头?:“反正,我不痛快,我也不让他?们痛快,我他?妈就是吓吓他?们我都能爽!”

“这些话也就是咱们自己?说说图个解气罢了,”祝君梅好笑地摇摇头?,她轻拍了下钟佳明的手?,“佳明,如果你打算辞职那?就尽快吧……”

祝君梅发现钟佳明眉头?紧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点,完全没听到自己?说话,不由又?推了下他?的手?臂:“佳明……”

钟佳明竖了下手?掌,那?是个示意别人不要打扰他?的手?势。

祝君梅和?祝君兰谢祖望都纳闷地望着他?。

钟佳明的脑子在飞快运转着。

十字街——不知名乡村。

钉子户——加油站。

老总——他?自己?。

谢云书?故事里的三要素,巧合的和?自己?眼前的困境一一对应。

谢祖望说得对,谁敢狮子大?开口,老子就不拆了!

但是,祝君梅说得也对,他?只是个小干事,他?哪有那?个权利?

谢祖望说,我他?妈就是吓吓他?们我都能爽。

我他?妈就是吓吓他?们我都能爽?

我他?妈就是吓吓他?们我都能爽!

钟佳明忽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他?一把捞住谢祖望的胳膊,把谢祖望的手?臂摇得跟电扇一样?,钟佳明激动?坏了:“姐夫!你真是我的好姐夫!你太有才了姐夫!我爱死你了姐夫!”

祝君梅和?祝君兰面面相觑,祝君兰甚至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里,她想问钟佳明是不是遇到这样?的打击刺激太过,脑子里有点问题了?

祝君梅摇摇头?,眼睛里也满是担忧。

只有谢祖望,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影响他?接受自己?妹夫的崇拜,他?一边被钟佳明摇得像个钟摆一样?,一边毫不客气地说:“应该的!你姐夫我毕竟比你多吃了十多年饭,以后我能提点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餐桌边,谢云书?好整以暇地吃着鸡蛋炒饭,碗中的颗颗大?米像珍珠一样?圆润饱满,绿油油的青豆和?鲜红的火腿丁点缀在其中,色香味俱全。

他?勾着嘴角,漂亮的眼睛闪烁出点点光彩,像是某种可爱的狐属动?物,充满了狡黠。

……

夜色深沉,梦境像是漫涨而?来的潮水。

谢云书?夜半醒来,他?睁开眼,谢云书?睁开眼,看到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床前切割出寥落的几何图形。

他?摸到床头?柜上的小灵通看了眼,凌晨四?点,不尴不尬的一个时间。

起床嫌太早,再睡也睡不着。

谢云书?打开台灯,靠着床头?背语文课文,眼睛盯着书?上的方块字,嘴里无声念叨,思绪却像是不由控制的风筝,漫无目的地飘。

屋外响起细细沙沙的声音,落雨了。

谢云书?想起前世去乔园集团应聘也是个雨天,人事经理让他?回去等通知。

走出那?栋金碧辉煌的大?厦时他?就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一同参加面试的人不是从常春藤回来的,就是光华管理学院毕业的。

谁知三天后,他?接到了乔园通知,他?被录取了。

谢云书?是入职后才知道人事经理都把他?的简历扔进碎纸机了,江行止却亲自从头?筛过,从两万人里挑中了他?。

新入职那?天江行止请他?吃饭,他?在餐桌上问江行止:“为什么?会选我?”

西餐厅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流光璀璨,江行止坐在这一片炫光里,眉眼唇鼻的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他?淡淡看了谢云书?一眼,只给了两个字的答案:“顺眼”。

这个答案一度让他?们俩都非常困惑。

谢云书?:为什么?他?就看我顺眼?

江行止:为什么?我就看他?顺眼?

直到很久以后谢云书?才知道,他?第一次遇到江行止,是在十八岁的那?个秋天傍晚,大?雨滂沱。

谢云书?是在去做兼|职家教的路上经过新华书?店对面的路口看到地上倒着个人,于是把这人送去医院。

相认的那?一刻他?跟江行止都无比惊讶。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会认不出我?”

谢云书?理直气壮:“你那?时候像个被雨打透的鹌鹑,而?且天那?么?黑雨那?么?大?,我哪里看得清?”

江行止盯着谢云书?看了好几秒,眸光里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好半晌后他?镇定地给出了一个更充分的理由:“我昏过去了。”

谢云书?认真回忆:“我记得你那?会贴着我的耳朵跟我说话来着呢,你问我名字了。”

江行止冷静地:“那?你回答了什么??”

“……雷|锋。”

江行止挑起一侧眉峰,嘴角也牵扯出讥诮的弧度:“雷|锋?”

“咳咳,”谢云书?掩饰不自在,“相逢即是有缘,英雄不问出处,我一向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

江行止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你名字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那?会不告诉我?”

谢云书?仰头?指着天花板的灯:“哎这水晶灯里是不是有个灯泡坏了,看上去都没那?么?亮了是吧?”

“云特助,”江行止沉声命令,“正面回答问题。”

谢云书?摸着鼻尖,无比尴尬:“一定要回答么?。”

江行止:“不回答扣奖金!”

直击谢云书?死穴,忒特么?狠。

谢云书?只能老老实实说:“我怕你到了医院以后讹我……”

江行止气息都不稳了:“我会讹你?”

“你那?会脸上又?没刻‘我是超级有钱人’几个字,我当然怕你讹我啊,再有,”谢云书?声音低不可闻,“我那?个时候没有钱啊,我怕医院让我先垫医药费,就把你送进急诊室,稍微说明了下情况,然后跟医生借口去厕所?,就……就跑了啊……”

跑完之后也不好意思再去看人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贫穷是斩断一切美好良缘的刽子手?。

如果他?是个富二代,开着炫亮的小超跑经过新华书?店对面的那?个路口捡到江行止,那?这出剧本绝不能是“施恩不望报”,而?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卿卿必须以身相许”。

如果,再捡到江行止……

重生后谢云书?很少会去想前世,他?理智而?清晰地知道他?已再世为人,前尘该了。

如今生活在他?身边的每一个鲜活面孔,在他?死前的那?一刻都如走马灯般闪现过他?的意识里。

那?些惊艳了他?时光的少年。

那?些对他?伸出过的援手?。

那?些他?念念不忘的温暖。

那?些他?爱过的人啊。

这一世,他?要他?们全都平安,完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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