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再来一杯！”

“总监，青梅酒度数挺高的，您……别喝太急。”

邱璃纯粹被俞声翕这猛劲儿吓到了，完全没觉得和她自个儿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孟晨也定格了似的。

不说疯狂灌酒的这位现在是演的哪一出，刚刚邱璃说她喜欢俞声翕？

What？？？

邱璃说她喜欢谁？？？

她忘了以前小学毕业的时候，喜欢她的男生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冲上去想要抱她，结果被她一个擒拿术折了手臂？

后来男孩儿感觉很没有面子，数年习武，长大后当兵去了，现在好像还成了特种兵。

忘了初中隔壁班年级第一的女孩儿给她写告白信，她当人家面就给撕了，说人不好好学习动这些歪心思，让人家考上清华再来说这些？结果后来那女孩儿好像没上清华，去哈佛了。

所以才没来找她？

还有高中那个篮球队队长，长得高，又帅又阳光，和邱璃同班，和她关系也还行，平时能说上几句话。

有次他刚从操场练完球，身后还跟着一群小迷妹，碰到邱璃在前面走，他上去要摸邱璃的头，而邱璃正好在开汽水，听到人群的声音，一躲，手一拧，转身，喷了那男孩儿一脸。

这个她还略有些愧疚，比较委婉地说以后不想和他在现实中相见。

好嘛，第二天，人突然被选去国家青年队打球了，临走前还在网络上反复和她道谢，说什么“听君一席话，胜打十年球”，整得她一头雾水。然后她再看见他就是在电视上举着什么青赛奖杯了。

以上只是几个典型例子。反正被她邱璃拒绝过的人，个顶个的出息。

只有她邱璃，负债累累，吃不起肉，还在这儿卑微地对着她上司嘘寒问暖。

你问她对这些人真是丁点兴趣都不感？

她飙一句“说了多少次我只爱我自己”，然后就让你走开，不要打扰她画东西。

现在她说她喜欢谁？？？

如果是真的，凭她这张反向开光的嘴，那人不得遭受九九八十一难？

“总监？总监？您还好吗？”

邱璃推了推阖眼斜倚在卡座角落的俞声翕，没有任何反应。

她刚才一口气喝了三盅青梅酒，终于不行了，当下看似是睡过去了。

这不，人都给吓晕了。

孟晨咳了两声，语气柔和了些，“璃璃，你告诉我，是真的吗？你喜欢她？

如果孩子真的开窍了，稍微支持一下也可以。

当然她还得好好去查一下俞声翕这个人。

俞声翕的左眼睁开了一条缝。

她知道自己醉了，但暂时又没完全醉，可以强撑一会儿。

邱璃瞥了一眼俞声翕，好像的确是睡过去了，于是往前凑凑，小声对孟晨道：“还不是被你逼问的！这个理由满意了吗！骂我一天了！”

“不是，现在的重点是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挺喜欢的啊，漂亮人又好的上司谁不喜欢？”

“你个蠢璃，我说的是那种，就是……你想和她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我……我不知道，那应该……没有吧？”

俞声翕眯缝的眼又完全闭上了，大脑也完全放弃了对酒精的抵抗。

又是那种失落的感觉。

醉了好，醉了好，全部都当没听到。

而孟晨开始了对邱璃的“动心与否”一百问。

“你见她时会特别在意着装吗？”

“好像不会。”

邱璃心想她最近老是在工地，浑身脏兮兮地见到俞声翕，除了知道俞声翕有洁癖会注意不要沾到她身上，还有就是下班开着俞声翕的车回公司的时候感觉会给她蹭脏有点不好意思，别的也没觉得有啥。

而且平时她也没钱买什么衣服，就那几件来回穿。

“那你会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吗？”

“啊，她给我钱啊，我肯定得给她买好的啊？”

孟晨满头黑线，忍着把她脑子打开看看那与众不同的脑回路长啥样的冲动继续往下问，“那你会在乎她对你的看法吗？”

“那肯定啊，毕竟这关系到我能不能转正，以后能不能升职加薪啊？”

“不对啊，那你这就不是喜欢她啊？那你又是为什么找她借钱？”

“别问了！你当这是莫比乌斯环吗！”

……

最后一系列问题问下来，邱璃的回答没有哪一个在孟晨的预设范围里面。

她得出了结论：没救了，这小邋遢玩意儿还是孤寡一生吧。

至少包间里总算是安静了。

门外的小哥察觉到里面现在是安全的，一盘接一盘陆续地把菜都端进去了，上完之后感到劫后余生似地跑掉了。

“晨晨，快把你这东西收回去吧，搁这儿侮辱谁呢。”

邱璃站起来把包塞到孟晨怀里。

“我还不是为了你！怕你受骗上当！现在杀猪盘什么的可多了！给你点儿好处最后让你要付出的代价更多！”

孟晨想了想，还是把包塞回了袋子里。

“你这一天天看的哪个软件的推送啊，竟整些负面新闻，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好吧。诶，说起来这桌菜怎么整啊，我总监都醉成这样了。”

邱璃看着桌上精致的食物，口水早就在心里滴滴答答地流了。

刚说完，俞声翕就动了动，好像是觉得睡得不舒服，要换个方向。

于是她倒到了邱璃肩膀上。

邱璃一激灵：妈耶，总监，别睡了，起来吃饭吧。

她拍拍俞声翕，“总监，您饿不饿？要不先吃点东西吧，也能醒醒酒？”

俞声翕隐隐约约听到邱璃叫她，揉了揉眼睛，却并未能睁得开。

反应了好一会儿，小猫似地叫了声：“饿……”

邱璃感觉自己活像架古老的羽管键琴，这一声弱弱的“饿”如同一串长长的震音，从最低音到最高音——从她的脊梁骨窜到脑袋顶，且毫无消散痕迹，久久萦绕。

这什么绝世可爱物种。

知道外界对俞声翕评价的孟晨崩溃了。

什么不好惹的笑面女神，气场强到到让人不敢多看一眼，室内设计界年轻一代头把交椅……

这些天花乱坠亦真亦假的说法，都比不上面前的人瘫在她发小身上，微张着嘴，要喝邱璃喂到她嘴边的一勺寿喜锅的汤来的冲击力大。

“烫……”

俞声翕的舌尖碰了一下，嫌烫又收了回去，本就醉酒，现下脸上的红晕也更甚了。

前一次的还没消化完，又来一次。

邱璃的心被弹到散架了，眼神澄澈温柔，吹了吹汤，热气散些，她又送到俞声翕唇边。

不对劲，邱璃她不对劲儿啊！

孟晨挠着头，回想这么多年，她生大病卧病在床的时候，邱璃也没这么喂她吃过药啥的。

什么玩意儿啊？

更可怕的是俞声翕喝完挺满足似的，头还搁邱璃肩膀上蹭蹭。

孟晨又把那些形容俞声翕的短语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后，感叹到：这世界真疯狂。

邱璃又舀了几口喂俞声翕，觉得也不能光喝汤，那吃不饱。

她夹了一个寿司，“总监，寿司吃吗？”

“不吃。”要不是靠在邱璃身上，她摇头的弧度基本上让人察觉不到。

“肉肉呢？”

“不吃。”

孟晨吃着三文鱼，也不知道是被芥末还是被面前这两人的氛围给呛翻了。

天道好轮回，沉默总要轮到她。

她能说什么？邱璃这连叠词都用上了，肉肉是个什么鬼？一般人照顾上司是这么照顾的吗？

“大福呢？”邱璃接着问。

俞声翕总算“嗯”了一声。

好嘛，原来喜欢糯叽叽甜腻腻的东西。

也是递到嘴边，俞声翕却好像连那点儿一口咬合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牙齿咬住表皮，动用了脖子往后扯了扯，才撕下来，在嘴里嚼了嚼。

大福真是一种好温柔的食物。

甜意在味觉蔓延，酸楚在心上打翻。

温柔得让人想起妈妈。

“总监……”

俞声翕的泪从眼角滑落。

不是抽泣，也没有放声嚎啕，她只是平静的流着泪，什么话也不说。

隐忍，压抑。

邱璃甚至无法动手去帮她擦滑落的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不要打搅比较好。

时间为她停下脚步好一会儿。

等她脸上泪痕渐干了，邱璃才重新开口，“总监，我送您回家吧？您家在哪儿？”

不应。

又睡着了。

“晨晨，怎么办啊……”

“别问我，你上司。”

“人家还不是给你气的，你看她像差那点钱的人吗，还不是纯属好心帮我。”

“拉倒吧，明明就是你说喜欢人家给人家吓的。”

好一个纯属好心，就刚刚那几个动作，孟晨认定这个俞声翕对邱璃的感觉也不一般。

“那只能带回我家了，走吧。”

“你不先吃点？之前不是你闹着和我讲想吃这家店？”

“哎呀不吃了不吃了，你打包带走吧。得赶紧让她躺着，看她晚点能不能好些，我给她煮点醒酒汤喝。”

邱璃先前是饿，但现在已经无心吃饭了。

霎时间孟晨就不想管了，甚至脑海里冒出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快点，结账去。待会儿你开车，我背她。”

说好的不管了。

“不是，你们不是开车来的吗？”

“那不是就你还没喝酒吗？你要忍心让我自个儿开回去，明天你再见我就是在局子里了。”

“得得得，走吧走吧。”

邱璃背上俞声翕往外走，到大堂的时候有个全身名牌的女人在和前台说些什么，看着不到四十岁，举手投足间都写着富贵。

孟晨过去结账，那女人越过孟晨，看向邱璃，突然“哎呀妈呀”一声。

女人走向她们，带着些口音道：“这不俞设计师吗？她这是……醉了？”

原来是看到俞声翕了。

“您是？”邱璃后退了两步。

“害，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我这餐厅就是她给我设计的，给我整太好了，这高大上得，来吃饭的尽是有钱人嘞。”

女人高兴得不行。

邱璃和孟晨都呆住了。

来的时候俞声翕也没说是她设计的啊，这么低调？

“俞设计师也真是的，来我这儿吃饭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们是她朋友吧？来结账啊？还结啥账啊！走吧走吧，这顿我请了，让她好好醒醒酒。诶，你们都喝酒了没？要不要我安排人送你们？”

“额……不用了，谢谢您，但这顿本来是我请她吃，这钱还是得给的。我没喝酒，一会儿开车送她回去。”

连孟晨都被女人的过分热情打得措手不及。

“给啥给，要给就给我个面子，走吧走吧，以后拉着俞设计师常来玩儿啊。”

女人一路送她们出去，直到看她们上车开走才放心回去了。

“没想到她人缘倒挺好啊。”

孟晨打着方向盘转弯。

“对啊，所以我都说了，在公司也是，大家怕是怕她，但都很喜欢她啊。”

孟晨斜眼看后视镜里的邱璃。

哎哟这俞声翕躺在她腿上她这一脸似水柔情地注视着人家。

某些人的喜欢怕是和别人的喜欢不太一样吧。

无力吐槽。

到了社区门口，车开不进去了。

孟晨让邱璃赶紧滚，她气还没消完。

邱璃又嬉皮笑脸了，“谢谢孟总今天给我当司机。”

“豁，我给你当工具人的次数还少了？你今天才知道要和我客气客气？”

“嘿嘿。”“走吧你。”

邱璃背上俞声翕往里走，俞声翕的手直直地搭在她肩膀上吊着。

俞声翕仍是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有些久远的熟悉感覆上身体。

好久没有休息了。

小时候累了困了妈妈也是这样背着她。

“妈妈……”

邱璃身体僵了僵，心软下来。

“嗯？”

一阵凉风吹过来，俞声翕的外套在车里没拿，觉得有些冷。

“妈妈……我们……在秋天吗？”

她嘟嘟囔囔地问，酒精的作用，让她的组词能力变得像三岁小朋友。

“在，在。”邱璃的步子快了些。

突然脖颈被俞声翕的手臂紧紧环住了。

“冷……”

“马上就到了。”

“到哪里……”

风开始越刮越猛，有雨要来了。

已经到楼下了，邱璃望了望顶楼她早上出门忘关的窗户，笑了。

“家。”

马上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