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无家可归的男孩
“现在你把事情的经过再完整讲一遍。”罗恩对希思说。
希思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浓郁的香气冲淡了一些疲倦,他又开始用沙哑的嗓音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
等叙述完毕,咖啡也见了底,希思面色苍白,手有些颤抖地将杯子放在桌边。
“多兰先生,你要再来一杯咖啡吗?”维丽娜问他。
“不、不用了!我累极了,请问可以让我回去了吗?”希思脸色惨白,抬起头询问罗恩。
罗恩的眼神还是那么锐利,他盯着希思,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还需要签一份协议,你要保证今天晚上的事情除了我们,不能再告诉任何人。”
希思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我知道,报社的新闻都是独家资料,签完就可以让我走了吗?”
罗恩轻轻颔首,随后维丽娜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希思面前。
希思回忆着前身的字迹,立刻签署完这份文件,随后就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艾凡,你让马车送多兰先生回家。”
“不是吧?怎么什么事情都让我一个人干?”艾凡撇了撇嘴,懒散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家在什么地方?”罗恩问他。
“王子路03号,希思侦探事务所。”
艾凡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走吧!”
希思走出报社,来到马路边。夜风寒冷刺骨,现在是冬天,晚上气温很低,他冻得瑟瑟发抖。
“送他去王子路。”艾凡站在车夫旁边,说了一句。车夫还是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没有任何回应。
“多谢你了!”希思道了声谢,就急急忙忙爬上马车。
车厢关闭,马车便开始缓缓移动,在安静的街道上奔驰,艾凡注视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随后转身又走进了庭院。
“咳咳!咳咳!”坐在车厢里,刚刚被寒风吹了一会儿,希思又剧烈咳嗽起来,口腔里一股血腥味,十分浓郁,呛得他喘不过气。
用手捂住胸口,他感受到心脏在手底下有力地跳动,金色的丝线似乎在他体内修补着每一处伤口,或许他的死而复生也是这些金丝的功劳。
还有一些伤口没有修复……
希思闭着眼睛,通过金丝看见自己身体内部,一些内脏还在出血,他操控着这些丝线去缝合治疗,但这需要一定时间。
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希思知道这是到了目的地,他走下马车,朝车夫道谢:
“辛苦你了,车夫先生,愿你路上小心!”
奇怪的车夫没有任何回应,驾驶着马车飞快地消失了。
站在街道路口,周围没有亮光,乌云把月亮遮得若隐若现,只有阴冷的风呼呼吹着。
该回去了……走进这条街道,快到尽头处就是希思的房子。
抬起脚在路边缓慢行走着,希思感觉久违的疲乏又涌了上来。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现在头痛欲裂,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嘭!
一个人形物体突然撞进怀里,把希思撞得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
“嘶——”
喉管又涌上一口鲜血,深吸一口气,他死死闭着嘴唇,不让血液从嘴里溢出来。
“先生——我无家可归了,您发发好心收留我一晚吧——”
一个稚嫩中带着点甜腻的声音从怀里响起来,借助若隐若现的月光,他看见自己怀里钻进了一个棕发的小男孩,看起来年纪很小,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
忍住咳嗽,将喉管里的血又咽了下去,希思一只手揽住小男孩,身体微微靠在他身上。
“走吧,王子路03号,带我回去。”
这位先生是喝醉了吗……小男孩心想,他乖顺得像只羔羊,搀扶着希思往前走。
到了地方,希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让小男孩把门打开。
进了屋,关上门,希思仰倒在沙发上,蜷着身子就开始剧烈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啊!”
男孩点燃烛台,就看见这一幕,立刻吓得惊呼出声。
“别怕!我是个侦探,晚上去破案受了点伤,你刚刚也在门牌上看见了吧?这里是我的事务所……”
希思一边咳嗽,一边向他解释。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沾满了酒液和血迹,男孩害怕极了,但他听见希思的话,内心又有些动摇,再看见他这幅凄惨的模样,心里在惊吓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
“您没事吧?需要我帮您喊医生吗?”男孩问。
“不、不用了,我没事,咳出来就好多了!”将淤血都吐出来,希思觉得自己的痛苦减轻了一些。
男孩也看着希思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给希思倒了杯水,男孩半跪在他脚边询问:“先生,我带您回卧室休息?”
希思睁开眼睛,就看见男孩稚嫩的面容近在咫尺。
很年轻,白皙柔软的肌肤,脸颊上有一些小雀斑,瞳孔是琥珀色的。他美而谦卑,一双眼睛干净而饱满,目光有些忧郁,笑容带着丝丝困窘。
“带我回卧室吧。”
“好的先生!”
男孩顺从地点点头,就将希思从沙发上扶了起来。
卧室在二楼,两人进了房间,希思坐在床边。窗户开着,晦暗的月光照射进来,给屋子蒙上一层薄雾。
男孩将烛盏放在床边的桌台上,就听见希思说:
“去把窗帘给拉上。”
“好的,先生!”
走到窗边,男孩刚将窗帘拉紧,身子就瘫软地倒了下去。
希思站在男孩身后,将他接在怀里,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口,他又发出阵阵闷哼。将男孩放在床上,他就立刻走进了和卧室相连的浴室。
“怎么样?”
罗恩问艾凡,后者正斜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条怀表,在眼前左右摇晃。
“呵呵——”他嗤笑了一声,“那个幸运儿自己走回家了,还带了一个小男孩回去,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人盯着他——”
“小男孩?”罗恩皱起眉头,神色冷峻。
“你知道的,就是晚上无家可归的小男孩——”艾凡瞥了罗恩一眼,笑嘻嘻地说。
罗恩皱眉看着他,默不作声。
“哟——快看!他们进了卧室,还把窗帘拉上了!看来准备办事了,啧啧!这家伙真有兴致!”
艾凡发出阵阵笑声,手里的怀表都拿不稳了。
“艾凡你严肃点!老大要生气了!”维丽娜拍了他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实在是忍不住!”艾凡眯着眼睛,笑着说。
“这个叫希思·多兰的家伙很可疑,目前从厄舍府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艾凡,你这几天盯好他,他可能不是普通人。”罗恩皱着眉,敲了敲桌子。
“知道啦知道啦!”艾凡不耐烦地回答。
“维丽娜,你把这个人的详细资料找出来交给我。”
“好的。”维丽娜点点头,对罗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浴室内,希思用凉水将脸清洗干净。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容。一头丰盛柔软的黑发,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皮肤苍白,眼眸是很深的碧绿色,眉头不经意地蹙起,目光带着悒郁冷漠。
这就是希思·多兰的脸!
将手指覆在脸颊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自己完全变成这个叫希思·多兰的人了,他进入了一个诡异的世界,一个让前身惨死的、充满阴谋和神秘的异世界。
必须要活下去!
闭上眼睛,希思操控着体内的金色丝线,开始继续修复自己的伤口。他专心致志,意识很快就沉入一片迷迷糊糊的黑暗当中,一股对于生命的强烈欲望包裹着他,他仿佛在生命的原初场所里浮沉。
他闭着眼睛,没有看见这神奇的一幕。越来越多的金丝从他体内涌现,攀附缠绕着他苍白的皮肤,一个金色的、巨大华丽的茧将他包裹起来。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前世的记忆和那些血腥、疯狂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他梦见那个可怕的血色宴会,那些凄惨的尸体在他的解剖台上睁开了双眼……
躺卧在浴缸里的人眼睑闭合,嘴角淌着血迹。初升的日光透过窗纱,落在他细密睫毛上,爬上他高挺精致的鼻梁。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睫毛急促地飞抖,像蜻蜓的翅膀。
他睁开眼睛,感觉身体好多了。
从浴缸里爬起来,他拉开领口站在镜子面前,胸口的伤口完全愈合,在青白的肌肤上看不见一丝痕迹,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细密的金色在皮肤下、血管中流淌,似蛛丝爬满全身。
真神奇啊……希思忍不住感慨,这金丝的治疗效果简直是神迹,要是拿到地球上,得让多少人为之疯狂。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推开浴室的门走出去,那个男孩还静静躺在床上,希思转身正准备打开卧室门,就听见背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先生……”
“你醒了?”希思转过身问他。
“是的先生……昨晚我……”那人睡眼朦胧,声音带着怯懦。
“昨天晚上辛苦你了。”希思对他说。
脖颈和耳际蹭地爬上了红晕,男孩的眼神透澈,带着一丝困窘,他低头不敢直视希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