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海生
酆都主城位于整座城的最中间,四周围着护城河,河面乌黑一片,里面翻滚着无数怨魂,惨叫声足足传到了百米外。
有鬼走到这里,便会无意识地迈向护城河。
这时,有的鬼会被挡在河外,有的便会掉下去,化成河中万千怨魂的一员。
苍玦停在了岸边,往下看了看,顿时嫌弃地后退了几步。
河中有怨魂企图爬上河岸,但每前进一步,都会被其他怨魂强拉回去,常常因为反抗,在边上留下残肢断臂,久而久之,这河边也堆积了不少。
叶拾清从苍玦的身上跳了下来,他被这一声声的惨叫搞得有些烦躁,更没心情研究这河怎么过了。
他正要抽剑出来试试能不能从河面飞过去,便感觉到了脚下的不对。
叶拾清低头抬脚,见脚下踩着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红点。
他这边脚刚抬起来,那红点便突然一亮,顿时蔓延向四周,纹路复杂却富有规律,宛如蜘蛛网一般,覆盖住了这片区域。
很明显,这是一个阵法。
叶拾清笑了。
看来,护城河那边的人还是有关注外面的动静的。
苍玦眼神一凛,正要施力破开阵法,便被叶拾清挡下了。
叶拾清抬手制止了他,看着地上的纹路眯了眯眼,轻声道。
“人家还是挺欢迎我们的。”
苍玦一愣,不等他问出口,地上红光大现,两人直接消失在原地。
酆都主殿,长廊上的烛火一排一排的亮起,一点点照亮整个大殿。
比起苍玦的魔殿,这里要简约的多,除了一路的烛台,再没了一点装饰,这也让殿上显得格外空旷。
军靴踏在地面的声音清脆,一人身着银甲,随着烛火的亮起,走向大殿中间的主座。
厉海生把披风一扬,一个利落地转身,露出了一张颇为俊秀的面容。
她束着高高的马尾,乍一看还和林悠有几分相似。但不同于林悠那宛若骄阳一般的艳丽,她更像是金戈铁马中浸染出的锋芒。
“怎么回事?镇城兽发现了陌生来客?”
她眉毛一扬,开口问道。
只见烛光下摇曳的影子化为了实体,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遮不住他眸中的沉稳。身姿挺拔,一身铠甲并没有压垮他,反而多了几分凛冽。
袁捷微微行礼。
“是,将军,看样子不是冥界的人,更像是修真界的修士,末将在护城河设了阵法,若他们真是为了主城而来,自将带到殿上。”
“也好。”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修士……
不等她多想,便见大殿上红光骤现,一人一兽凭空出现。
“……”
这么快的?
厉海生和袁捷面面相觑。
比起他们两个的措不及防,叶拾清却是有备而来。
他看着主座上的银甲女子,毫不意外,抬手便行了个礼。
“在下修真界玄阳派弟子叶拾清,尊上可是酆都城主?”
厉海生一愣,和身侧的袁捷对视一眼,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咳咳…正是,阁下所来何事?”
她清咳几声,问道。
“我等本要前往妖界历练,途径黄泉,见鬼界似有异常,便前来查看,看是否能有所协助。”
叶拾清侃侃而谈,丝毫不提圣器一说。
苍玦闻言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这理由有些牵强吧?
叶拾清却好似胸有成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理由有问题。
厉海生嘴角一抽,觉得眼前这人好像脑子不大好。
哪有人一来就说要帮忙的?就算是要帮,你知道从哪开帮吗?
“这是我酆都内部的事,若真是因此而来,那阁下还是请回吧。”
厉海生冷声道,抬手便要送叶拾清出去。
送客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叶拾清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笑容。
“看黄泉的样子,只怕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在下不才,对此略知一二。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量,厉将军也不想酆都城……”
他笑容更盛了,一字一顿地接道:“被掩埋在黄沙之下吧?”
厉海生闻言一僵,本懒散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你认识我?”
她可没错过刚叶拾清对她的称呼。
“自然,厉将军的威名谁人不识?方才只是不大确定罢了,真是失礼。”
说着,叶拾清又行了一个礼。
厉海生审视般地看着叶拾清,不自觉地抚上了腰间的剑。
“你如何得知酆都之变?”
袁捷开口问道,比起厉海生,他的反应要平淡的多,只是多了几分责问罢了。
“自然是看出来的。”
叶拾清耸耸肩,一点也不惧眼前的情况。
双方僵持一阵,叶拾清明显感觉到苍玦的紧绷,抬手拍了拍他。
“……将军。”
袁捷扭头向厉海生行礼,正要说些什么。
不等他说完,便被厉海生打断。
“好了,你便留在这里,本将军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将军!”
听见这话,袁捷焦急地叫道。
“袁老,我意已决。”
厉海生轻声道,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叶拾清两人前方顿时出现几个魂魄,统一穿着铠甲,脸色青白,面无表情。
“他们会带着你们去住处,天色已晚,明早我带着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叶拾清冲厉海生又是一行礼,带着苍玦转身便走。
很快大殿上便只剩了厉海生和袁捷。
“将军!我们不知这人是何来历,贸然如此,恐出变故啊!”
袁捷满腔的焦急无处抒发,只能继续劝道。
厉海生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一时有些失神,恍惚间她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酆都日后必有大难,届时,会有修真界玄阳派的修士前来相助。”
厉海生喃喃道。
袁捷闻言一愣,有些不可思议。
“您…您的意思是?”
“是啊,那位仙人的预言成真了。”
厉海生自嘲一笑,整个人都卸了力。
“若是能保住酆都城,莫说把他留下,便是他要这城主之位,我也……”
袁捷闻言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长叹一声,拂袖离去。
另一边,把两人送到房间,几个士兵便消失了。
苍玦这才开口询问道:“你刚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太激进了?”
方才在大殿上,叶拾清这边话音刚落,苍玦都做好准备在对方出手前带他走了,却没想到厉海生居然能妥协。
“放心,她不会的,毕竟……这可是厉海生啊。”
叶拾清笑了笑,神情却有些复杂。
“你认识她?”
苍玦一愣,刚听他唤人为厉将军,便有些奇怪,如今叶拾清这么一说,就询问了起来。
“凡界里没有人不知道厉海生。”
叶拾清也是在话本中了解的。
“厉海生是前朝的一位将军,满门忠烈,全族上下皆死在了战场,到最后只剩了她这么一个小姐。当时她年不过十六,硬是套上了盔甲,也走上了战场,从军近十年,无一败仗。”
“只可惜大势所趋,前朝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树倒猢狲散,就连皇室也已经逃往异地,偌大的皇都竟只剩了他们厉家军一众。”
“她守着皇城,以几千人众,将敌军挡至城外三天。最终力竭被捕,万箭穿心,头颅在皇城上悬挂了半月之久。直至新皇登基,敬佩她英勇,这才将其入土。”
与修真界的女子不同,凡界女子向来势微,能做到她这般,实属不易。
叶拾清轻叹了一声。
“一直有传闻说是她带着一众厉家军开辟了酆都,却没想到是真的。”
苍玦闻言猜测道:“所以,你这般有恃无恐,是知道在她心中,酆都城比什么都重要,断不会放弃你这一点希望?”
叶拾清点头,虽然他也觉得过于容易了,但结果是一样的就好。
“她可是厉海生,在她心中,国,永远高于一切,更不要说,酆都城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
说到这,叶拾清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窗。
“只可惜,她执念太重,有些路走错了。”
窗外的守卫纪律分明,一切声响都无法惊动他们,一张张青白的脸,看着有几分可怖。
冷风划过,让苍玦意识到了一件事。
放眼整个酆都城,有自我意识的,只有厉海生和袁捷两人而已。
就连剩下的厉家军,也都是空有躯壳的残魂。
而来到酆都的也只是没有意识的孤魂野鬼,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守着这座空城几百余年,都不曾与外界接触。
“她开始作茧自缚了。”
叶拾清抬手拍拍苍玦的身子,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