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尾灵狐(9)

他想做什么?

方尘栖眼底神色微动,刚要扒拉魔君的手臂想要挣扎着跳下去,便就见仲墨州一手拂过轮回镜的镜身。而后长臂一伸,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光。

轮回镜随之旋转,飞到半空悬停下来。白色的光圈自镜中折射而出,而后照映出一道透明的屏障。

方尘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光屏,他的神智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明光给吞噬,深深地沦陷在其中。

他琉璃般的眼珠逐渐开始涣散,脑海也跟着混乱起来。他只感觉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中,在茫茫无际的虚空中走着,思维被牵引一路坠下深渊。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绿意盎然间隐约冒出木屋的一角。一位身着红衣的青年晃入视野,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可偏偏方尘栖就是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能感应到那人身上有着与他同根同源的灵力,但那人体内的灵力却要比他浑厚而强大。可虽是如此,方尘栖却也在那人的身上窥见一丝日薄西山之态。

他心中隐约升起一丝想法,这个红衣青年,就快要死了。

明明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方尘栖就是觉得这个红衣青年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病弱的残缺美。那人停在屋外隐忍地咳嗽了一声,而后才慢悠悠地缓过一丝气来,伸手推开了身前的木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里头就传来一声少年尖锐的痛骂。与此同时,一道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剑气直朝门口攻击而去。

红衣青年没有避让,或者说是没有心思去避让。他手中端着的药碗被那一剑气击中,给打翻在地。

瓷碗破碎,药汁四溅。深棕色的汤药溅在青年干净的白靴上,一如污秽落在白雪上,刺目灼眼得很。

方尘栖看着眼前的这幕场景,心中竟不知何故升了一丝躁郁之感,只想开口报复,说出刺人的话语。

然而却不待他说出想法付诸行动,眼前的这一幕画面便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虚幻的泡影。

方尘栖从失神状态中醒了过来,他脑子尚还有一丝恍惚,心中困惑:奇怪,在方才那一瞬间他为何会激起出如此强烈的情感?

以方尘栖的性子,他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与他人置气,更罔论在心中升起如此恶劣的情绪?

他尚未思考明白,单手怀抱着他的魔君在将轮回镜收回后,便就一指探向他的天灵台。

方尘栖瞬间生出了警惕之心,偏头躲开了对方的试探,亮出自己的尖牙凶巴巴道:“干嘛呢干嘛呢?你还有没有一点狐权意识?麻烦你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好不好?”

仲墨州探向他脑门的手稍稍顿了顿,仿佛是在思考方尘栖的话,反思自己不礼貌的行为。可谁知下一秒,他竟然直接一手掌笼罩在人家的脑门上,逆着毛把小狐狸的脑袋给撸|得一团糟。

“哇啊啊啊啊啊啊!把你爪子拿来!老子的毛——”

小狐狸瞬间炸毛,狐尾都被刺激得炸立起来。

仲墨州却完全无视他的炸毛,一手按在小狐狸的后颈上,单手将其制服牢牢地按耐在臂弯中。而后一灵力破开虚空,一步迈入黑洞。

割裂的虚空之外竟是一汪折射着熹微碎光的泉眼,凉风吹拂而过,便吹动了眼前一片氤氲水汽。

方尘栖被压制在魔君的臂弯中,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他只能微微抬起一点头来,用余光窥见白茫茫的一片水雾中,点缀着几根垂挂的杨柳。

前方白烟水汽升腾而上之处,好像是——冷泉?

仲墨州带他来这里干嘛?难不成他想同他一起泡泡泡泡……泡冷泉?!

下一秒,魔君便就证实了他的想法。宽大的外袍脱落,衣间腰封被抽取而下,衣带也在魔君修长的指间下依次解开。

小狐狸在被仲墨州放下的那一刻,黑色的外袍正好落在他的头顶,将他兜头罩住了。鼻间萦绕而来的是独属于魔尊身上带着的气息,衣服上还带着一点对方的体温。方尘栖只感觉自己好像被那股沉香给彻底包围笼罩了,脑海晕乎乎的全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因缩小了体型,小狐狸被这一件宽大的袍子给全部罩住了身形,一时半会儿竟有些难以挣脱衣袍的束缚。就像落入大网里的小兽,在慌忙失措间乱了神智,仿佛越挣扎越找不到逃离的出口,如困兽之斗,折腾到身心疲惫折腾到自己都没了力气。

恍惚间方尘栖似乎听见了一声嗤笑,声音很淡,轻到他都以为这声气音是他幻听了。

终于,小狐狸从衣袍间挣脱出去,露出毛绒绒的脑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视线一扫便就寻到了魔君仲墨州的所在。

“你这行为简直太恶劣了!”小狐狸愤愤不满地申诉抱怨着,正常人看到他这么一只可爱又漂亮的小狐狸,难道不是都应该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供着,含在嘴里都担心他会化了那种心态吗?!

哪有像魔尊这般行事的?逆着撸他毛就算了,还一袍子罩下来差点就闷死他。

外界不是传言魔族魔尊最是喜爱萌宠幼崽的吗?他就是这样对待乖巧又可爱的他吗?!

罪魁祸首寡淡疏离的眼眸微微挑起一抹弧度,带着些许凉薄之意。或许是因为冷泉里的水太过寒冽,升腾而上的水汽覆上了他的眉眼,也教他眸间染上了那么几分凉意。

魔君就那样静静地审视着兀自炸毛的小狐狸,他半边身子都没入了寒冽的泉水中,袅袅白烟萦绕,遮去了那一片赏心悦目光景,也朦化了对方凌厉分明的脸庞。

“过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仲墨州没什么温度的目光锁落在小狐狸身上。

方尘栖听见对方唤他,顿了顿并不是很想过去凑那个闲。但转念一想,轮回镜好像还在魔尊手中被他给带了出来。而仲墨州脱落的衣服正好摆在冷泉旁,此前他没来得及探查,错过了那一好时机。若他现在过去的话应该可以趁机扒拉出镜子,再用灵力探查一番里面是否有妖族幼崽的气息……

就在方尘栖打定主意要慢吞吞地挪过去时,一直在等着回应的魔尊好像终于是耐心耗尽了一般,直接一道魔气勾来,缠上小狐狸的尾巴一把将其提溜起来——

身体瞬间悬空,方尘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倒挂着身体猛地朝仲墨州飞去。

他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就“扑通”一声狠狠地落入了寒冽的泉水中。

任何地上跑的走兽或多或少都怕溺水,哪怕是灵狐也不例外。在落入冷泉的那一瞬间,方尘栖只觉得似有无数冷人心肺的水淹没了他的头顶,钻进他的耳中灌入他的口鼻。

窒息、呛鼻、难受……无数的痛苦喧嚣着钻入他脑海里紧绷的神经,方尘栖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死了。

他不会游泳,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便就对水有着浓浓的恐惧之情。

仲墨州——

就在心中即将要大骂特骂这个罪魁祸首的大混蛋时,一只厚实有力的手便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哗然”一声,恢复人形的方尘栖破水而出。

冷泉里的水寒冷冰凉,甚至到了刺骨的程度。

方尘栖本就怕水畏寒,经此一折腾险些去掉半条命。他被寒水呛得浑身发冷,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也冻得毫无血色起来,脸上更是惨白一片。那簌簌颤抖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似是因这寒冷的温度而隐隐有几分结寒霜的趋势。

因才从灵狐之身幻化回人形,此刻少年一身如无暇的白玉未着寸|缕,唯有一袭青丝绸缎湿透,贴在身前掩去了一片旖旎光景。

但很明显,不论是当事落水人还是始作俑者大魔头都没有这份面红心热之态。方尘栖被紧紧攥着手腕,只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要被捏断一般,疼得他只想一巴掌抽对方一耳光过去。

然而还不待他有所行动,那攥着他手腕之人却突然俯身向他靠近前来,开口发出的声音极沉,似是蕴藏着什么强烈的情绪在里面疯狂翻涌着,直要喧嚣而出将人一瞬之间吞没而去。

只见魔君仲墨州单手扣住了少年的下颔,那眼眸深处隐隐流动着极致暗光,他沉沉地开口说道:“他同你一样,也是这样的怕水。”

仲墨州口中的那个“他”,自然不用猜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方尘栖睁开了双眼,在打开眼帘的那一瞬,鸦羽般的睫毛上所挂的水珠便就随之扑朔落下宛如泪珠。

但少年清澈一片的眼眸中,却是半分柔弱与委屈都没有,细看之下似是还闪过一抹冷意。

他轻轻扯起唇角,笑了一声:“怎么,魔尊大人到现在还认为我是他吗?”

方尘栖似是想到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谓叹道:“或者说,您与那位苏落衡之间不只是仇人的关系,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把我当替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