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明珠蒙尘

蔺子旬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仿佛被击中一般,他微微一抬眸,眼前江沅那张脸跟往常一样黑乎乎的,只是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近距离围观一张精妙绝伦的脸,江沅有些晕头转向,刚才那一番剖白,她也觉得自己的发挥特别好,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内心深处,相比起三皇子,她也更希望蔺子旬能够夺得大位。

江沅把自己这种想法归结为是蔺子矜先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的结果。

两人僵持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淡蓝色门帘被轻巧地掀开,天冬伸进来一颗头,不过他动作一顿,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殿下……”天冬声音有些颤抖,表情有些尴尬。

蔺子旬却一个抽身,他用纤长的手指整理一下衣袖,迅速恢复正襟危坐的动作,随即又恢复了眉眼里的威严感。

“何事?”声音很淡然。

“前面便是猎场,圣上已经入了毡帐,请殿下下车步行前往。”天冬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道。

江沅从掀开的帘子一角望出去,郁郁葱葱的山林里,有几只鹿角一闪而过。

接下来的几日,众位皇子带领亲侍和各自的侍读入林狩猎,这林中提前放养了不少野兔山猪,每日傍晚在圣帐前燃起篝火,祁帝亲临夜宴,由圣上跟前的顺公公宣读各房皇子麾下的收获,每每都以三皇子名下所获最为丰厚。

“青羊四头,獐子五只,山猪一头……”顺公公拉长嗓子,“今日还是三殿下所猎的猎物数目最多。”

“子衿孺子可教也,颇有朕当年的雄风。”祁帝朗声大笑。

篝火熊熊燃起,此次随御驾左右的只有兰妃,兰妃那张浓妆的脸被火光照的红光满面,她妖娆地举起酒杯,亲自递到祁帝唇边。

“子衿近日腿伤痊愈,方能得此佳绩,幸得圣上常来亲临探望,又三番五次派御医前来问诊,子衿的伤才能早日好起来。”兰妃此话一出,席间满座无人不知三皇子在祁帝心目中的分量。

江沅坐在蔺子旬身后不远处,她忍不住看着前面蔺子旬的身影,自从江沅入宫以后,东宫只有御医院时不时派一名御医过来开点药方以外,从未出现过祁帝的身影,就连蔺子旬在江南失踪,皇宫中只派了些许人去搜寻,堂堂太子失踪数日,祁帝竟似无事人一般。

月光皎洁,夜晚有些微凉,蔺子旬披着一件玄色鹤羽大氅,他淡然地坐在那里,遗世而独立,周围一片喧嚣,所有随行的臣子和皇子们,都满脸堆笑大赞三皇子技艺高超,是人中龙凤。

而蔺子旬这个太子身边,却有几分寂寥。

上回在江南,江沅是亲眼见过蔺子旬策马御敌的深厚内功,不过就是几只獐子狍子而已,哪里就会输给蔺子矜呢,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正常人了,不过他要韬光养晦,现在是明珠蒙尘,自己为他抱不平也没有用,况且这皇帝老儿也是混账,自己亲生儿子到底深藏不露多少才华,他不光一概不知,就连亲生儿子的生死,他也毫不在意。

满朝都是趋炎附势之徒,没几个慧眼识珠的能人,江沅百无聊赖地看着祁帝和兰妃三皇子一家三口表演父慈子孝,只觉倒尽胃口。

相比于三皇子那边的热闹,太子这边的侍读们一个个都如既往一般,世家子弟乐得轻松无人管,只有那些从科举中博了些许功名的各地才子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一副空有抱负无法施展的倒霉样。

其中又以梁思允表现得最为明显,他端着一壶酒自斟自饮,不时望一眼三皇子那边所获的封赏,心思很不是滋味,唉声叹气。

“人还没过去呢,心早就不在我们东宫了,你们瞧瞧,什么叫做心在曹营身在汉。”贾齐看热闹不嫌事大。

梁思允早就憋了一肚子郁闷,贾齐这么一煽风点火,梁思允红了眼睛,借着酒劲上头,撸起袖子就奔到贾齐席前揪住贾齐的领子。

四周的侍卫太监们慌得围过来劝架,拉扯成一团。

幸得两人还没打起来,就被众人拉开,梁思允依旧骂骂咧咧,太监们怕他在御前说出什么不敬之词,忙叫人塞了些烂布马粪堵住了他的嘴。

祁帝今日兴致很好,只当有人喝醉了发疯,发落了顺公公过来查看便罢了,一场风波平息下来,篝火前上来一群穿薄纱香衣的婀娜女子,聘聘婷婷跳起了舞来,一时,鸾回凤翥,缓歌缦舞,一副其乐融融的太平盛世。

江沅收回视线,暗骂梁思允不长脑子,明明真龙就在身边,偏偏还要去当别人的舔狗。

江沅摩拳擦掌,正要试试面前的烤鹿肉,一个身影一晃,原来是蔺子矜那边的红人张元郎摇着一把折扇踱步走了过来。

“太子近日是不是病重了些,连宫里的人都管不住了,到底是缺乏管教。”张元郎轻蔑一笑,话里带刺。

江沅大嚼口中的鹿肉,回忆剧情中张元郎的结局,他自恃自己被三皇子看重,总是在激怒东宫挑衅蔺子旬的事上跑在最前面,实际上却是被蔺子矜当做炮灰而已,用他试探蔺子旬的反应,张元郎在拉尽仇恨之后,被蔺子矜用完即弃,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最后得了一个贬官下放的结局。

江沅毫无感情色彩地看了张元郎一眼,低头啃完自己面前最后一块鹿肉。

张元郎的挑衅落了空,他有些不甘心,东宫的主子蔺子旬做事滴水不漏,要找他的破绽,只能从东宫薄弱处下手,早听说这个江探花乖戾跳脱,不仅如此,蔺子旬失踪那几日,就是跟这个江探花在一起的。

张元郎是打算把江沅当做突破口的,哪料江沅对他爱答不理,鱼儿就是不上钩,张元郎重振旗鼓,打算再度说几句酸话继续出击,

没想到江沅一扭头,转身去了李进学的坐席。

“李世子,你的鹿肉剩下了?吃不完我帮你吃,别浪费。”

李进学把刚才那一番暗流涌动看在眼里,不敢吱声,把面前一大银盘鹿肉一起端起来,送到江沅面前。

“江探花喜欢,都拿去。”李进学唯唯诺诺地道。

江沅拈起一根鹿腿,回自己的席间,翘起二郎腿嗯起了小调,视过来找茬的张元郎如同空气一般。

张元郎吃了瘪,一甩袖子恨恨地离开。

众人压抑的哄笑声中,蔺子旬不动声色地将刚才那一幕收进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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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晴好,按照惯例,此处猎场地域辽阔,马球场就有好几个,祁帝爱好击鞠,列位皇子从小便在马球场上摸爬滚打好多年,人人都是个中好手。

江沅闲散地站在烈日下面,她身边被牵来一匹高头白马,不过她心知肚明,这白马只是个过场,原书中对这次狩猎打马球一笔带过,蔺子旬此时还必须维持他病弱的人设,所以打马球一事,他就没有上场。

东宫正主都不上场,自己这个跟班自然也没有上去出风头的必要了。

江沅甩一甩手中的缰绳,正想偷空找个由头溜走,不料白马突然打了几个响亮的响鼻,还扬起蹄子,似乎受了惊。

江沅一抬头,张元郎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再次出现,他骑着一匹红鬃马,趾高气扬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江沅有些心烦,她转身想牵着自己的白马离开,不料白马似乎耍起了性子,任江沅把缰绳拉得绷直,它纹丝不动,江沅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张元郎□□的红鬃马也是一头公马,红鬃马旁边,跟着一匹油光水滑低眉顺眼的小母马。

江沅看明白了白马的心思,她骂了一句,刚想溜,张元郎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

“江探花要去哪里?东宫太子身体抱恙不能上场驰骋,难不成东宫所有人,都要当逃兵?”

说完,张元郎双腿一夹,他□□的红鬃马似乎懂了他的心思,围着江沅绕了一圈,突然猝不及防地甩甩尾巴,骚臭的液体像洒雨一般从它后腿间一泻而下,连着又放了几个响屁。

红鬃马这一示威,白马急了眼,躁动着扬起蹄子来回踱步。

江沅一低头,自己白靴上面被溅上了马尿。

“我这匹红鬃马是圣上御赐亲赏的,畜生不懂事,江探花反正也不上场,就多多包涵。”张元郎不怀好意地一笑,昨日之仇得报,他脸上颇为得意。

江沅啐了一口。

这个张元郎,给脸不要脸。

不就是马上曲棍球吗?谁还没玩过似的,穿越前自己可是曲棍球俱乐部会员。

“张元郎,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