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说着,宁窈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他眼中血色不知何时褪去了,杀气警报声没加大。
稳住了。
她放心地往他那边挪了挪,随着动作,挽在耳后的碎发掉出来一缕,笑得眼睛弯弯,两边浅浅的小梨涡忽隐忽现,杏子眼里映着影影绰绰的光点,像幽深大海里摇曳的船灯。
她小声说,“反正你也受伤了,索性就在府里养伤呗,我养着你,你养着我……的花。”
真是小动物,得寸就进尺的那种,挪着挪着都快到他枕边了。
女孩身上沐浴后甜腻的杏奶香,无孔不入地四处侵袭,她笑得无知无畏,毫无心计,连绕在颈上的红色细带要松了都毫无察觉,白得刺眼,还粘着几粒褐色的药渣……
“告诉你哦,最近可不太平,有妖怪到处害人,你夜里可别乱跑……”宁窈压低声音,鬼头鬼脑地吓唬人。
陆执看她倒像个妖怪。
打死费功夫,留着心烦的那种。
少女微微歪着头,眼眸里刷地亮了一瞬,大大咧咧地探头出来,“咦,你眼睛旁边的不是血,是一颗痣啊……”
就快要碰到,那股香味更腻,同时还伴随着她无限好奇的眼神……
在他有生之年,加起来足足三千多年的岁月,从没有人胆敢靠得这么近,他修无情道,独占青鸾山第九峰,座下无一名弟子,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她果真是胆大包天,一口一个美人不说,居然还敢……
陆执伸出手,一点不温柔地拍在她额头上,大力将她推开,她很轻,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推倒了,可见先前靠近时是全无防备的状态。
这个想法突然让他怔了下。
却只是一瞬。
宁窈还没来得及出声,她身下的被子突然从两边折起向上缠住——她变成了只圆滚滚的蚕宝宝。
蚕宝宝瞪圆了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地,极为震惊。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闭嘴,睡觉。”
那些个愚蠢下人在他房里熏的迷情香太浓,虽不至于让他失控,但要完全消化还需要些时间。
不需要解药,慢慢调息就能把药力一点点逼出来,在这段时间,他不能有大幅活动,心境要保持平和。
“有人在旁边,我睡不着……”她咕哝着,“不如我们来聊天吧?”
宁窈两只小手扒拉着被角,脸白生生的,眼睛里还是笑着,好像怎么折腾她也不生气。
睫毛浓密的覆盖下来,折成一个卷翘的弧度。
说话的时候嘴唇会微微嘟起,软得像将开未开的花苞。
心中有情绪在翻搅,挑拨他此刻敏感的神经,陆执总算明白那是什么。
烦。
她很烦。
他此时灵力被封,对于一个宁窈却是绰绰有余,他随手施了个噤声咒,蚕宝宝睁大眼睛闭了嘴。
夜晚很安静,敲梆子的声音笃笃响了几下,三更天了。
咒术效果很好,成功让他的耳朵清净了,药力在体内消散的速度也更快。
宁窈说不了话,就连被子都被下了法术,牢牢地缠住她,她只能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时间久了,困意一点点席卷而来……
她睡着了,乖乖地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她开始说起梦话,下了噤声咒,她出不了声,只有两片嘴唇嘟来嘟去,发出写窸窸窣窣地小声响。
耳边就像只被捏嘴住的小锦鲤在咕噜咕噜地鼓泡泡。
更烦了。
陆执索性解开噤声咒。
禁制刚解开,就听见宁窈娇声娇气的声音:“别杀我……”
当初不知死活的把他捆来府里,现在睡着了倒还惦记着怕死,就连陆执都看不出她哪句真哪句假。
进府的第一天,他灵气枯竭,灵府内的魔纹扩散,那时候是真起了意要杀她。
当时,宁窈哆哆嗦嗦地,甚至都不敢靠近,练气期的修为根本挡不住他一击。
只要他想——
若不是她身上散发的灵力恰好能安抚躁动不安的魔纹……
那会儿陆执便想,既然这样,不妨多留她些时日,反正她这条命,已经攥在他手上了,想取,随时都行。
宁窈又软软地开口:“多浇水……甜甜的……养得白白胖胖的……”
养猪呢?白白胖胖……
“芯子黑亮黑亮的。”说着,她在梦里笑起来,透着心满意足,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陆执:“……”
忽然间,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厉风,烛火来回晃悠,闪在人眼皮上。
陆执敏锐地朝窗外看了眼,不防宁窈已悠悠转醒,她像只小猫一样揉着眼睛,想坐起来,却受困于被子,“诶,谁绑着我了……咦?我能说话了?白公子白公子,你能不能解开我,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谁说我姓白?”
宁窈很艰难地睁大眼睛,装糊涂道:“知道你不姓白,那你叫什么?告诉我,不然大家都在背后叫你小白脸,多难听……”
“……”男人冷淡的眼眸黯了一瞬,平静地说,“陆执。”
翌日,天光大亮,宁窈睡得香甜,被小七叫醒。
“殿下,快醒醒,昨天夜里出事了!”
宁窈一骨碌,从这一头滚到另一头,一不留神撞上床脚的木雕,哎哟一声,彻底把她撞清醒了。
“殿下没事吧?”小七帮她揉揉额头,压低声音说,“有两件事,洒在地上的探魔粉有被踩过的痕迹;还有,周府的小千金被妖怪害死了,城里都传遍了……”
不只是传遍了,简直是人心惶惶。
宁窈睁开眼,感觉脑袋上撞出来的包更痛了,果然,她穿来那天遇到的魔祟,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只是不知为何,来了,什么都没做,又走了。
转而找上了周府的千金。
这个魔物在风陵城接连残害十几人人性命,闹得满城风雨,夜间不到宵禁时分街上不见人影,家家必门锁户,一半的商家不敢出来做生意。
它行迹飘忽不定,手段极其残忍,专门戕害貌美少女,活生生把心脏挖出来吃掉,一直没被抓到。
宁窈心想,它够忙的,一边到处杀人,一边还要夺舍公主。
至死都没人知道,公主非公主,而是一只侵占了她躯体的妖魔。
——说起来,陆执虽然邪恶,也算是帮原主报了仇。
“殿下,殿下……”小七害怕地握住宁窈的手,“你脸色好差,昨夜累了,要不休息会儿再传膳吧。”
“我不累,就是身上有些酸痛。”宁窈伸了个懒腰,活动全身僵硬的筋骨。
小七眨了眨眼:“酸痛?”
“是啊,昨天被他捆了一晚上,累死了,”宁窈不满地揉着肩膀,“他人呢?”
小七鼓着眼睛,假装没听懂自家小公主的虎狼之词,咽了咽口水,说,“白公子不到卯时就回凤仙居了。”
起得真早。
宁窈纠正小七:“他不姓白,以后叫他陆公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七乖乖地换了称谓,笑眯眯地帮宁窈揉肩膀,“殿下和陆公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连他叫什么都知道了,要不今晚还让陆公子来陪殿下吧。”
本来被伺候得很舒服,宁窈闭着眼睛享受,猛一下被小七的话惊醒。
她想起来昨晚上发生什么了!
她裹在被子里睡着以后,醒过来一次,问到陆执的名讳之后,倒头又睡着了,这一次睡得实在不安稳。
先是听见一阵嘤嘤哭泣,听上去害怕极了,声音很近,仿佛就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吵得宁窈烦死了,还来不及骂,紧接着,又是一阵强烈又慑人的杀气。
她被吓得半梦半醒,满脑子想着大魔头又要杀她了,她心里委屈,手脚也不能动弹,像是魇住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她看不见,只听得耳旁风声猎猎,伴随着一股极为阴寒可怖的气息,却又不是陆执的杀意。
就这样害怕又难捱地过了不知多久。
后来……连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似乎自睡着之后,周遭那些扰人清梦的也跟着消失不见,她睡得比先前更沉,竟然连一个梦也没做,方才被叫醒,她眼皮如坠千斤重,好半天都睁不开。
“快,带我去看看探魔粉!”宁窈一刻也等不了。
小七被宁窈吓了一跳,不敢耽搁,忙带着宁窈到流光阁门前,还特意屏退左右侍女和小厮,宁窈吩咐过,她在流光阁四周悄悄布置法器的事要绝对保密,阖府上下只能有小七一个人知道。
原主最信任的就是小七,与其说是侍女,更像是陪伴长大的姐妹,小黑心莲第一次见就对小七有种天然的信任感。
赭黑色药粉均匀地沿着流光阁铺洒一圈,这种药粉乃上等仙品,道一宗特制,凡与地面接触后随即隐形,唯有施加咒术的人才能看见。
小七自幼跟随宁窈入道一宗修仙,如今也有练气期修为,药粉就是她在宁窈授意之下设的。
撒过探魔粉,普通人类踏上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妖物经过后,会呈现出灼烧痕迹,非常明显。
显然,昨晚是有魔物来过。
灼烧痕迹从院旁贴着墙角的那颗合欢树,一路延伸到房门口三寸之处。
小七困惑地挠了挠下巴,问道:“殿下,那妖怪来了,却没进屋,这太奇怪了吧?”
宁窈想了想,说:“昨夜周府出事是什么时辰?”
“大约丑时一刻的样子,周府下人听见尖叫声,就在周姑娘房间发现了她,人已经没气了……肚子都被掏开了……”小七面露不忍。
丑时一刻……宁窈想起她第一次入睡不久听见的梆子声,那会儿是丑时,不久后魔物就造访了,但不知为何,它停在门外没进来,舍近求远,转头进了一条街以外的周府?
魔物摆明是盯上她了,不可能随便放过她。
宁窈蹲下来仔细观察那片灼烧痕迹,魔物似乎在门口停留了许久,莫非是怕了她?
不可能不可能,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难道是,怕了她身边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