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这院中只有时拂晓一个人,呆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那小牡丹精也不见再出来。时拂晓只好回房,想从架子上找本书来看,打发打发时间。
虽说曾经在流芳派生活了九百多年,但对现如今的时拂晓来说,跟刚进入仙界的修行人没什么区别。
书架上的书品类繁多,有专讲瑞兽灵宠的,有介绍法器兵器的,还有专讲五大流派的,还有一些时拂晓看不懂的术法修习书。
挑来挑去,最后看中了一本叫《流芳通史》的书,既然记忆已经全失,那就从流芳派开始,重新了解这个世界吧。
时拂晓抽出书,在贵妃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翻开了《流放通史》。
书中讲,二十万年前,盘古开天辟地后,天地寂寞,女娲娘娘便造了人。
可怎知人出世后,便有了我爱与我执,由此两者,纷争不断,造下恶业无数,感召轮回现世,从此众生便有了轮回之苦。
女娲如同爱护自己孩子一般爱护人间众生,又怎么忍心众生受轮回之苦?便想引众生踏入仙途,由人成仙,长寿命以作修行,再由仙飞升为神,再由神入佛境,从此脱离轮回之苦。
彼时,天地初开,灵力蓬勃,金木水火土五行,因灵力汇聚,便自行化生为人形。
而化生的这五位,便是上古五大仙尊。
他们五位非人、非仙、非神,乃天地灵力化生而成,故与人不同,无魂无魄,有今生无来世。
五位仙尊化生后,女娲便将引众生修行之任,交给了他们。
于是,五大仙尊,便创立了五大流派。而他们流芳派的那位创始仙尊,名唤花蓉。
乍一看这个名字,时拂晓还以为他们流芳派的老祖宗是女相,可继续往下看才知道,原来花蓉仙尊是男相。
时拂晓不由失笑,腹诽道,这五位仙尊是化生,不似胎生、卵生有父母。化生无父无母,想来也没人给取名字。这名字,必然是他自己取得。
能给自己取个花蓉这种名字的男人……时拂晓脑海中出现一个耳后别鲜花,说话兰花指,走路摇肩摆胯,笑容娇俏柔美的软男子。
咦惹……时拂晓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将脑中的画面甩了出去。
继续往下看,书中写到,五行有五德,木之德为仁,仁为五德之首。故,在那个时候,花蓉仙尊便也是五大仙尊之首,统领五大流派事务。放在现在,叫做盟主,放在人间,便是君王,其他四位仙尊则好似人间的诸侯。
书里的花蓉仙尊,天生仁厚,灵力高强,智慧卓绝,凡事以德服人。在他的带领下,人仙两届,建立起了各自的秩序,从此人修仙,有了正途规矩,仙飞升成神,也有了正途规矩。
总之,按照书中的描述,他们花蓉仙尊,就是个完美到没有半点缺点的人。
仁厚、严谨、智慧、灵力高强、做事一丝不苟……时拂晓抬眼看向房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乔家请来的那个叫道闻的道士。想来,花蓉仙尊的样子,和道闻道士差不多,一看便是位高人,定是个长须长眉,刻板严肃的老头子。
看起来书来总是容易忘了时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入暮。
书上的字看起来有些费劲时,时拂晓才意识到夜幕降临,便放下书揉揉眼睛起身,点亮了烛火。
回到房中,时拂晓准备吃些东西,在椅子上坐下,刚没吃几口,却听到窗外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拂晓?拂晓?”
又听到有人叫自己,时拂晓都快魔怔了,好在这个声音不似今晨在汤池中听到的那么渗人。
时拂晓心头生疑,商兀凝不是说没人知道她在这儿吗?窗外的人又压着声音唤了她几回。她没有回答,离座起身,放轻脚步,悄声走了过去。
顺着窗户的缝隙,时拂晓看见昨夜那个叫折允的男子站在窗外,正不确定的看着院中几扇窗户,似是在找她。
原来是他?
关于他,时拂晓确实有些问题想问问,但是想起商兀凝……犹豫半晌,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得罪长期饭票的好,于是便决定假装听不见,想来他叫的没趣,自然就走了。
谁知这时,却听窗外的折允说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兀凝去了墨海,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有事想同你说,你若是不出来见我,那我便只好用隐身诀,进去挨个房间找了。”
会仙术就是嚣张。
时拂晓只好折返回去,打开了窗户。
窗外,暮色下,折允长身玉立于此。他见时拂晓出来,展颜一笑,宛如三春明媚的阳光,委实好看的耀眼。
时拂晓礼貌的笑笑,学着商兀凝那般称呼他:“师兄来的不是时候,兀凝眼下不在,若不然,你等过两日再来找她。”
折允见她这般说,无奈笑道:“你这般语气疏离的跟我说话,我还当真有些不习惯。你明知我是来找你的,又何必故意旁引?”
时拂晓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自己从前和折允是怎么说话的?反正眼下,她只能这么说。时拂晓只得道:“那……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折允复又一叹,颇有些伤感:“你从前从不叫我师兄。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故意疏远我?”
“我是真不记得了!”时拂晓有点点不耐烦:“你有事说事吧,好好一个大男人,这般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跟她人间时家那位丈夫早逝的婶子似的。
折允一笑:“这倒像是我熟悉的时拂晓。”
折允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这十八年,你去了哪儿?”
时拂晓耸耸肩,说道:“在人间啊。我这十八年都在人间,昨晚兀凝才来找我,说我是仙女,恢复了我的容貌,将我带回了这里。”
折允叹息,原来在人间,还被隐去了容貌气息。难怪这些年,除了鬼界,能找的地方他都找遍了,都没有时拂晓的踪迹。
时拂晓见他又面露忧伤,不由问道:“你认识我?兀凝不是说,你是春在溟濛楼的弟子,她过去都不认识我,你怎么会认得?”
折允抿唇一笑,眼里神色变得温柔,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里:“和你相识,是场意外。云游商人十方,每五十年会在五大流派挨个走一遭,他总能搜集到四海八荒那些稀奇的东西。而你,最喜欢捧他的场,每一年他来,你都会早早去集市等着。”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个世界那么大,而你不会仙术,只能困守在咫尺之间。十方带来的东西,能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色彩。”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彻底降临,月出东山,皎洁的月光,洒向整个白玉京,亦洒在折允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俊逸得更加不似真人。
折允再次开口:“五百年前,也是十方到来的日子,十方那天出售的第一件物品,是凡间搜罗来的十册话本,仙界的人大都看不上人间的东西,但是你喜欢,很巧,我也喜欢。怎知那天你忘记带云贝,话本便被我买了下来。这若是从前,但凡你看上的东西,没人出价出得过你。于是你私下里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把话本转售给你。”
折允说到这儿,不由低眉一笑,神色更加温柔:“可是我也很想看,并不想转售。你甚是着急,便给我出价,从我购得的一百云贝,硬生生把价出到了五千云贝。”
时拂晓听罢直冒冷汗,想想在人间月例少的可怜的日子,她居然有这么豪气的时候。
“后来呢?你卖我没有?”时拂晓不由问道。
折允看着她,抿唇笑着摇摇头。时拂晓松了口气,他这要是点头了,估计她得心疼一宿。
折允接着道:“虽然没有卖你,但是我答应你,可以借给你看。你听罢后很高兴,还说你仙府还有很多好看的话本,我愿意借给你,那你也愿意借给我。如此这般,我们便算是相识了。”
“之后的几十年间,我便常去云生结海楼借还话本。我们越来越熟悉,聊得也越来越多。各类话本,你总有许多有趣的见解,每次我离开流芳派,回来后你都缠着我,让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世界……旁的女修,说来说去便只有修行,而你,虽困守于此,眼里却装进了整个世界的颜色,再加上很多东西你从未见过、体验过,他们在你眼里蒙上了一层想象的色彩。在你眼中,仿佛流芳派之外,草木被风拂动的样子都是优雅的舞蹈。”
折允温柔的神色中,漫上了一层深切眷恋:“也不知从何时起,我越来越期盼去云生结海楼的日子,越来越想见到你,甚至想每一日都能见到你,盼望时时刻刻你都能在我的眼前。”
“终于……”折允看向时拂晓的眼睛,月色下,他的眼神越发深邃,仿佛藏着沉淀百年的故事,他嘴角漫上一抹浅笑:
“我鼓起勇气,向你表明了心思,我生怕你拒绝,生怕一腔真情得不到你的回应。幸好……听我说完后,你脸颊绯红,你对我的心思是一样的。可是你又告诉我,你只有一千年的寿命,这份情意,你怕是无福消受。”
时拂晓听着折允讲述这些,就好像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却也不知不觉沉浸在了他的讲述中,就仿佛看话本时,看到一对有情人,却因命运的捉弄而无法在一起,心间不免有些酸涩。
她不自觉地问道:“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