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秋穗在床上坐了一会,思绪还停留在手中的证书上,那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国际小提琴赛拿到的一等奖证书。
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的名字,她现在仍记得自己最后在台上拉的那首《Violinajor》。
曲子从悠扬渐阔转调到活泼欢快,她的心也随着音乐起起伏伏。尤其是到七分半小跳弓出现的时候,她彻底地融入进了音乐里,台下评委们的嘴角也随欢快的音乐不断上扬。
那一场演出,是她最满意的一场,也是她最后一次触摸小提琴。
回忆翻滚,懊悔和不甘在心中不断交织。
每当她谈起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琴技,他人总会露出一丝惋惜。
这种表情看多了,更让秋穗痛恨起自己的软弱来。
所以,方才在路朝颜说出那句可惜前,她先跑到了房间里。
秋穗望着自己的证书发愣,门外的客厅沙发上她的手机却在震动不停。
路朝颜从沙发上刚拿起她的手机,准备给她送进房里,秋穗也正好走出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姓名,眉头一紧。
“嗯?出什么事情了?……好,那我现在就过去。”
秋穗挂了电话,几步走到玄关处,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外套,她匆促要出门的时候,路朝颜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倚靠在门边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晚还出门?”
秋穗边穿鞋边回他“公寓装修出了点问题,我现在要过去一趟。”
“去我家?那我送你吧。”路朝颜二话不说也要跟着出门,他还没走到玄关,秋穗就推说道“你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休息,就好好呆着吧,这个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好啦,我先走了,拜~”
“哎,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朝颜的话都没问完,秋穗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关门声。
“哎?”他吃了一记闭门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才幽幽地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不让送,我也可以去接你嘛……”
她走了之后,家里就剩了路朝颜一个人,他先是又看了一遍追的剧,补上了落下的镜头。
然后他拿出自己的台本,对了一遍明天要演的内容,但心里想着秋穗,那密密麻麻的字就这么浮在眼前,一个字也进不到脑子里。
路朝颜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嘟囔道“怎么回事嘛,怎么去了这么久,信息也不回。”
他和秋穗的对话停在一个小时前。
他问秋穗[怎么样了?]
秋穗回他[小问题,不用担心。]
他又问[那一会我去接你?]
可秋穗却没再回他。
大概是太忙了吧,路朝颜这么想着。
他又看了一会台本,还是觉得不太放心,眼看着末班车就要停了。
所以他给秋穗拨去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每一下都打在他的心上。
“喂?”秋穗接起电话。
路朝颜焦急地问道“是什么问题呀?处理好了吗?挺晚的了,我去接你吧?”
“没什么,就是铺管路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原来图上没有的水管。”说着,秋穗回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可能还得一会吧。不用麻烦你啦,一会陈垚会送我回去。”
“哦,好吧。那你早点回来。”路朝颜听到陈垚的名字,心里凉了半截,原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路朝颜挂了电话,熄灭手机屏前,他看到的是秋穗那日和他在游乐园的合照,他的指尖划过她在屏幕上的笑脸,嘴角微微上扬。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熄灭手机屏,拿起钥匙和外套,出门!
车子很快就开回了他的公寓,他看到公寓门大开,装修工拿着一个图纸和秋穗站在门里,两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路朝颜的注意力都在秋穗身上,丝毫没注意到脚下淌了一地的水,他踩了好几步,直到脚下一滑,才慌忙地扶住了一旁的楼梯。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鞋尖已经被下水润湿,他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声。
秋穗被他的声音吸引,一抬头看到路朝颜已经走到了自己眼前。
她诧异地看着来人,和工人的对话也停了,她问道“咦?你怎么来了?”
路朝颜颇为哀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像是埋怨般地开口“你都不回我信息,而且也来好久了,所以我来看看。”
秋穗皱眉,“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水管……”路朝颜后半句‘是担心你’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陈垚打断,他从公寓二楼走下来,他的手上拿着另一张图纸,他的出现将秋穗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路朝颜也识趣地站到了一边。
陈垚拿着一支原子笔在图纸上涂涂画画,又和秋穗低声交谈着什么。
就在路朝颜也想凑近去看一眼他们的图纸的时候,他看见陈垚很熟练地抬手为秋穗扣紧了安全帽的带子。
他笑着提醒她“你看你,匆匆忙忙的,安全帽也没戴好。”
“阿,是嘛?”秋穗板正身子,朝向他,让他替自己系好了帽子。
本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并没有什么,但陈垚接下来很是亲昵地轻轻敲了她的安全帽一下,像是对她没有系好安全带的小惩罚一般,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路朝颜的不满。
他的眼底愠怒明显,他嘟囔着嘴,不知在念些什么。
装修工轻轻唤了他一声“路先生?”
这才将他又唤了回来。
路朝颜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愠怒。
他很快平复了心情,走到秋穗身边。
陈垚在他面前很是从容,他说话时和秋穗离得很近,动作也丝毫没有避讳。
他笑着和路朝颜点头示意,不过路朝颜并没有搭理他的示好。
陈垚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解和尴尬之情,而是将目光继续放到了图纸和秋穗身上。
看到他无视自己,路朝颜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尤其是当两个人肩并肩走进公寓,秋穗还回头有些不耐烦地同他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一会陈工会送我。”
路朝颜一撇嘴,他也毫不示弱地大步走上前,硬生生地挤进两个人当中。
他双手环胸,作出甲方爸爸的霸气态度,他抬手指了指二楼原本的游戏厅说道“我想好了,那个游戏厅不要了,换成录音房,这样以后工作起来也方便一些。”
“阿?可是不是说好……”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路朝颜毫不客气地打断秋穗的话。
陈垚插嘴道“但我们已经定了一台游戏操作系统,那是不能退的。”
路朝颜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那就不退呗,我也不差那点钱。”
秋穗对于他临时更改主意这一点很是无奈,但公寓是他的,他说怎么办,他们也只能照做。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加上今晚恼人的水管线路,原本就有些焦躁的秋穗拖长了音调,带着些许不满地应道“行……吧。”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路朝颜帮不上忙,对于陈垚和秋穗之间的交谈他也插不上话。
可路朝颜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从角落拉过一张凳子,自己坐在了客厅当中,就这么双手抱胸地看着两人。
秋穗的余光时不时地瞟向他,觉得他的表情很是奇怪,可眼下事情一大堆,她也就没有细想。
倒是陈垚不仅没有看出路朝颜的敌意,反而自己朝他的枪口上撞了上去。
他拿着仪器在路朝颜身边来来回回无数次,一会量量那里,一会测测这里的,好几次他的身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蹭着路朝颜的肩膀走过去。
路朝颜悻悻地,语气里带着刺地问他“怎么,你是在嫌我碍手碍脚吗?”
陈垚哂然“怎么会,你可是我们的大客户呀。”
原本陈垚有些奉承的话语如今路朝颜听来却满是讥讽,他冷笑道“是嘛?”
感到两人间氛围不太对的秋穗赶紧走了过来,她替陈垚解围道“哎呀,这里就这么小,陈工也不是故意的嘛。”
秋穗帮着陈垚说话,路朝颜更是不满了,他讥笑道“对,这里就是小,可这是我家,我就偏要坐在这里。”
他这句话一出,秋穗微怔。
她出门的时候,路朝颜还是和和气气的模样,怎么几小时不见,就跟吃了□□一样。
她还要说话,陈垚感到路朝颜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模样,所以他悄悄拉了拉秋穗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同他再争执下去了。
秋穗也会意地闭上了嘴巴。
没成想,她的无言在路朝颜眼里,却成了他们两人一致对外的招数。
他眼神更冷了,他悻悻道“唉,在我家我都不能有自由了。”
秋穗也意识到路朝颜的不对劲了,所以她看了一眼修好的水管,将图纸交给陈垚,自己则拉起路朝颜说道“处理得差不多了,走吧,回去吧?”
路朝颜看到秋穗要走,愠怒才稍稍平息了些。
秋穗推着他朝外走,他走出了好几步,脸色的怒意才慢慢转成笑意。
陈垚目送两人离开,他站在阳台上,看着秋穗坐上路朝颜的车,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图纸,脑海里还是路朝颜吃味的模样,想着想着,陈垚突然捂嘴笑了起来。
周围的工人听到笑声,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他。
陈垚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
*
在车上,路朝颜有些不甘心地主动挑起关于陈垚的话题。
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和陈垚很熟?”
秋穗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好笑“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陈垚还是我的前辈,你觉得呢?”
路朝颜微微一笑“就随便问问嘛。”
秋穗继续补充道“陈垚是我的学长,他读博的时候我大三,我在学校的好几个项目都是他带我的。而且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他带的我。他是我的前辈,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路朝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秋穗原本想问问他今天晚上怎么了,但看到他转瞬即逝的笑容,又想起林恺告诫自己的要和路朝颜保持好距离,所以也就没再开口。
她拄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远处的霓虹发呆。
秋穗眯着眼睛,远处点缀在暮色里的霓虹竟然连成了一片,在眼前闪闪发亮,好似一条星河。
她正想和路朝颜分享自己的发现,一转头看到他眼眸里的寒气,她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低眉垂眸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路朝颜还在和自己较劲,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穿过了几个红绿灯,他的醋意才又平息了下来,他的余光看见秋穗耷拉着脑袋坐在身边,好像犯错的孩子。
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于是他轻咳一声,主动缓和气氛地说道“呃……刚才是我不对。”
“阿?没、没什么啦,想改方案是正常的嘛,我们一定会按你的要求装修好的。”
路朝颜打断她“不是这个。”
秋穗:???
路朝颜也不再解释,而是话锋一转,朝她发起邀请“明天我没有通告,有个不错的电影明天要上映,去不去?”
秋穗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随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她。
秋穗定睛一看,这不是她期待了好久的新电影,而且还是有主演线下活动的首映式!!
她激动地叫道“哇!你太厉害了吧,你去哪里买的票啊!我蹲了好几天都没抢到。”
路朝颜眉毛一挑“你也不看看哥哥是谁。哈哈~”
正当秋穗还要夸他的时候,路朝颜淡淡地说道“这还用抢,就是邱原给我的阿,他和我是好朋友。”
他一说,秋穗这才恍然大悟。
对呀,他们两个之前合作过,而且邱原还在很多综艺上说过,他最喜欢的歌手就是路朝颜,他的车载音乐列表里全都是路朝颜。
秋穗瘪瘪嘴,小声嘟囔“出名真好,能和明星做朋友,想什么都可以。”
她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路朝颜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他笑了一声,道“不需要出名也可以呀,你也是我的朋友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