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源宝
桌上的人无知无觉的趴着,修养回来的脸色又重新回到了苍白的状态,浓密的眼睫毛乖巧的盖在下眼睑,极致的黑和虚脱的白在昏黄的灯光下碰撞出一种惊人的美丽。
“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一刻不看着你都不行。”方启灵恨恨的盯着他的脸,心里即有对庄云州不爱惜身体的恼火,又有对自己粗心大意的自责,而这股情绪当中又夹杂了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方启灵叹了一口气,弯腰架起对方的胳膊,把人背起来放到了床上,扒了他的外衣和鞋子扔到一旁。他瞅着庄云州什么也不知道的俊秀容颜,神情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郁闷的拉过被子胡乱的丢到对方身上。
似乎察觉到环境的变化,庄云州轻哼了一声,眉目也似乎舒展了一些。方启灵神色变了几下,终究还是伸手给他把被子拉好,在床边坐下:“欠了你的!”
第一次透支神识力量,夜里只怕会发烧。
果不其然,守了对方没多久之后,庄云州的脸色开始发红,体温迅速上升。如墨般的眉峰拢在一起,在眉心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样子难受的紧。方启灵拎起旁边早先预备的毛巾,不怎么温柔的敷在他的额头,就算知道对方听不见,也控制不住的数落他:“神识虚弱觉得难受的时候就要停下来,你呈什么强,找什么急,留神石就在哪,又不会长腿跑了……你说说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庄云州难受的呻吟声。
看着满面潮红,被捂在被子里因为热而开始小幅度挣扎的人,方启灵也数落不下去了:“……算了,等你醒了咱们再算账!”
擦了擦对方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方启灵帮他把被子拉开了一些。在灵族,神识透支又叫幼儿症,多见于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孩子,启灵山庄并没有备药,在下人把药从城中送来之前,方启灵也无计可施,只能守着,最多时不时的给他换块冷毛巾。
月色渐沉,庄云州的高烧始终不退。
方启灵发现就算是在昏迷中,这人的姿态也依旧非常克制,就好像始终有什么看不见的规矩束缚着他,躺着的样子异常规矩,犹如经过千百次的练习后把这种‘标准仪态’定格成了本能,将他放上床的那一刻,这人就自动调整了位置。而从他到来以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对方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只在难受的厉害的时候,用又小又轻的声音呻吟两声,听起来像是把声音刻意压在喉咙里一般,而就连这样的声音也是短促的,很快就停止了。
方启灵觉得有点儿不对,他把被子掀开一角,就看见庄云州的双手正死死的握成拳头,昏迷中也抵抗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猛的转头盯着对方的脸,不可思议的道:“ ——你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庄云州自然不会回答。只是苍白的脸色,酡红的双颊,以及干裂的薄唇……怎么看怎么透出一种让人小可怜的感觉。
“真是的……你这样,让我明天怎么骂你?”烦躁的使劲挠了挠头发,顶着一头鸟窝的方启灵瞪着对方,好像跟自己较劲一般,最终他仰天长叹,终于妥协,“行了行了,不骂你了,我骂自己还不行吗?方启灵,蠢蛋,笨蛋,不仔细,没心没肺……”
嘀嘀咕咕小声骂了自已很长时间,把心里那股火撒出去些的方启灵给庄云州换了块毛巾:“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失去了额头上的清凉,庄云州又闷声呻吟了一下,方启灵赶紧把毛巾给他放上去,拍了拍被子,轻声诱哄: “行了行了,再坚持一下啊,药马上来了。”
“别……老师……别去……”出乎方启灵意料的,庄云州居然说话了,虽然是听不懂的语言,但话里恐惧和焦急的情绪却清晰的传递了出来。
那声音有点儿小。方启灵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来,手中附上源力,一抹而过,木牌上莹光开始闪烁。而后他侧耳过去,听懂了对方的话。
“老李……小吴……快回来……别……”夹杂着浓浓自责和浓重悲痛的声音冲击着方启灵的耳膜,让他心里一突,忍不住想要探究更多。然而,这两声许是实在压抑不住才冲出的,很快,庄云州就再度安静下来。方启灵看到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无声无息的流淌下来,一滴一滴,滑入发鬓。
方启灵直起身,若有所思:庄云州啊庄云州,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主子,药来了。”阿土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快送进来!”方启灵大喜。
阿土端着碗低头进来,刚要伸手扶庄云州坐起来,就被方启灵拦了:“我来。”
侧身坐在床头,扶起对方靠在自己肩上,方启灵把勺抵到对方唇边,手上巧劲一施,撬开牙齿就喂了进去。阿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在方启灵喂完人之后,将碗接过来,恭敬的问了一句:“主子,要不您去休息,这里我来照看就行了。”
“用不着,一晚上不睡算不得什么,你下去吧。”方启灵下意识的拒绝了阿土的提议,在人走之后,当真守了对方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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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已逝,天色微曦。
庄云州慢慢睁开了眼,眉心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出声:“嘶——”
“醒了?”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庄云州一跳,他撑起身子往后躲了躲,就看见方启灵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床沿淡定的看他,头上还顶着一头鸟窝似得乱发。
“额……醒了。”眨了眨眼,庄云州有点儿迟疑的问:“你怎么在这儿?我……我不是……”
“你神识透支,昏过去了。”
“那……”
“没错,英俊潇洒的本人我,又救了你一次。”
“谢谢啊,那……”
“是的,帅气善良的本人我,照顾了发烧虚弱的你,一个晚上。”方启灵一摆手,“不过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
这样子根本没办法正常说话!
庄云州顿了一下,而后飞快的吐出一句: “不是,我是说,你的头发有点儿乱。”
方启灵听到这话直接楞了一下,而后瞪大了眼用控诉般的目光无声的指责他。
庄云州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视线。
……
于是,方启灵被气走了。
在他走后,庄云州摸了摸鼻梁,坐在床上,无声的笑了一下。
也许是为了庄云州的那句话,再次出现的方启灵显得格外骚包。月牙白长袍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做的,薄如蝉翼却又丝毫不透,飘逸潇洒,在行走间隐纹暗藏其中,若霁月清风,流转动人,显得清灵而庄重。腰间的环带是清淡的绿,上面系着一个造型小巧精致的木牌,上面莹莹的光芒流转,庄云州在留神石里见过,好像是叫做‘源宝’的法器。方启灵把头发用同样材质的发带高高梳起一个马尾,如墨般的长丝中夹杂着两条长长的飘带,又把那权贵人家养出来的气势这么拿腔拿调的一端,果然是风流倜傥,公子无双!
用地球的话来说,就是今天这人这么一捯饬,简直出场自带仙气儿。就是这公子手里没有拿着扇子反而托着一个食盘,有点儿破坏画面。
庄云州见人去而复返,还兼顾给自己送餐饭,赶忙起身相迎。
方启灵看着已然收拾整齐,衣物规规矩矩,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不妥帖的人,皱了皱眉头:“你身体好了吗?不好好躺着,起来干什么?”
“不怎么疼了,起身也不碍事的。”庄云州笑了一下,“昨天是我看的太入迷了,没想到失了分寸,劳累你照顾了我一晚上。”
“说什么劳累不劳累的,要不是我忘了告诫你,你也不至于如此。照顾你一晚上,就当做是我的赔礼了。”方启灵把餐盘里的东西端出来,摆在桌上。
“不是这样的道理,我已经成年,并非不懂事的幼童。我知道虚弱的时候该停下,是我自已逞强。”庄云州正色道,“总归是我太心急的原故,与你有什么干系?这世间万万没有心安理得任由旁人为自己承担错误的道理。”
“你总是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方启灵洒然一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有时候都想问问,庄云州,像这样活着你累不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答案不用听都知道,于是他话音一转,说起了正事,“今天藏水有事,你也不能妄动神识,我教你说灵族语。我手上这块‘源宝’是藏水的源术所拓印的,可以供我们交流。只是按品级来,它入不得品,使用时长很有限,耗费的源力也比较大。”
庄云州点点头:“我昨日从留神石里看到过一些资料。今天早上我就猜想,风兄不在你我也能正常对话,大约有些缘由。就是它啊,感觉真是神奇。”
“你已经看到‘源宝’的部分了?”方启灵觉得有点儿不对,“你先告诉我,我给你的留神石,你看到哪了?”
“也没看多少,大约还剩一半。”庄云州并不清楚寻常人一颗留神石需要看多久才能消化,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
方启灵眼一瞪:“看了一半儿?!共计十八颗留神石,以你的神识力量,5颗就消耗大半了,你居然忍着难受看了9颗?怎么不疼死你算了!”
庄云州有点儿心虚,又觉得温暖,他试图说些什么让方启灵别生气:“这没什么的,我小时候也曾看书看到呕吐过,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额……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庄云州懊恼自己的情商有时候真的不太够用,越说越起反效果,尝试几次都不成功后,他只好不说话了,只拿一双眼桃花眼看着对方,然后露出一个小小的带着些求饶的微笑。
他记得上研一的时候,同一个导师的师姐曾经说过:庄云州你哪天要是说了什么让人忍不住打你的话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闭嘴,盯着对方,然后笑就行了,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的话,壮壮记住并首次不太纯属的运用了。
效果嘛,下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