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你等我一下。”焦越伸手摸摸鹰哥儿的脑袋,小孩似的挤挤眼睛:“我给你去地窖里拿冰淇淋吃。”
“冰淇淋?”鹰哥儿知道这个芭乐大哥家好东西多,可是这劳什子冰淇淋,他真是没听过。
“不摆柜台卖的,招待贵客时候才有。”焦越洋洋自得:“温度不够,又没冰箱,马马虎虎做一点。不过这个天气降暑可真是管用。又甜又凉,奶香十足。”
鹰哥儿忍不住了,小孩的那一面好奇被勾起来:“我跟你一块儿去地窖!”
最后三个人一块儿去了店铺后面的地窖。
焦越租的这个门面后面带个小院子,反正他是自己一个人,干脆就拾掇拾掇,前店后家的住了下来。至于院子里那个地窖,原本房东是用来冬天储存点食物的,不大却挺深。焦越琢磨了半晌,闲暇时候自己又横向挖了一点点,用木板架了个简陋的柜子,权当简易冰箱用。
“小心点儿,这梯子快退休了,脚下慢着点儿。”
鹰哥儿一边跟着下,一边敏而好学的问:“芭乐大哥,什么叫做退休?”
“退休就是说,大限到了,不能干活了。”焦越下到了底,仰着头伸出手:“来,鹰哥儿,扶着我的手跳下来。”
大限将至的梯子在岳将军脚下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响,听的焦越胆战心惊。
“大将军你说你非要跟着下来干嘛?这屁大点儿的地方都要转不开身了……感觉这个窖井要被你压塌了。”
岳麒麟身量高大壮实,可是他身手敏捷,半点笨拙都没有。
另外俩人嘀嘀咕咕站在架子那里看什么冰淇淋的功夫,岳将军不动声色的一眼扫过了整个地窖。
一览无遗,确实——什么都没有。
“来,岳将军尝尝冰淇淋。”焦越转过身,哥俩好的大咧咧勾住男人肩膀。前一句声音还很大,后面的话就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悄悄话,带着揶揄:“岳将军检查完了?这下彻底放心了?”
身体挨着的青年头发半长了,随着他的动作蹭在自己脖颈那里,微微的痒。
这样靠的近了,即使整个地窖里都是冰淇淋的奶香味,岳麒麟依然觉得,自己能闻到青年身上的那股甜味儿。是天天被各种糖熏的,像蜜一样的存在。
嘴里被不由分说塞进来一块凉凉的东西,应该就是青年说的冰淇淋。
“怎么样?”焦越兴致勃勃的问:“好吃吗?”
“还不错。”岳麒麟眼角眈了下自家儿子,不动声色揭过了刚刚的问题:“我小时候在京城吃过差不多的,不过没有你这个奶味浓郁。”
“那是必需!”焦越不经夸,刚要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说一下自己用的真材实料,就被男人一句话噎了个半死。
“还是西北这边的牛奶味道更好一些。”
焦越默默收回手。他跟这人八字犯冲,不用友尽,做不成朋友的。
话说岳将军你说话这么讨厌,怎么还没被打死?
出地窖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
鹰哥儿第一个上去,然后在焦越谦让着岳将军先上的时候,岳麒麟看了看梯子,不动声色的让焦越先行。
焦越没跟他客气,拽着直上直下的老木梯,手脚并用往上爬。
结果就在焦越爬到一半的地方,被他乌鸦嘴说中的濒死木梯断了,不提防之下,青年直接摔了下来。
鹰哥儿趴在地窖口那里惊呼,干着急没办法。
认命等着摔出内伤的焦越直接落进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
岳麒麟接住他了,还是公主抱……
“鹰哥儿去找截长绳子,一头拴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打死结多绕几道。”岳将军临危不乱,抬头吩咐儿子。
褪去最初的慌乱,岳鹰脆生生应了一声,掉头跑了。
“我说,岳将军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吧?”焦越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还好,没有哪处受伤疼痛的:“我家没有能用的绳子,鹰哥儿怕不是得出去找邻居借。”
岳麒麟低低嗯了一声,弯腰把人放了下来。
“你也太高了吧?”为了缓解自己的窘迫,焦越没话找话:“我都有一米七八,怎么往你跟前一站,就这么不想说话呢?”
“不到九尺。”岳将军惜字如金。
想到计量单位的差异,青年干脆伸直手臂估算起来,反正等绳子,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看哈,你这身高,应该不会低于一米九。”想了想,焦越又问:“对了,你刚才让我先上,是不是看出来梯子要断了?”
岳麒麟的回答差点把他气到原地升仙。
“是。你这梯子不行了。”
“那你还让我爬?”焦越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岳麒麟几分不解:“为什么不爬?你这样掉下来有我接着。要是我先爬,掉下来你能接住吗?”
想了下那画面,焦越果断摇了摇头:“并不能。”估计自己会被打桩一样的砸进地底吧。
天色渐渐黑了,所以原本借着天光还能看清周围的地窖慢慢暗了下去,除了头顶一弧藏青的天空,两人周边的木柜子都隐入了黑暗之中,仿佛这处原本逼仄的空间被施了魔法,四周变成了汪洋大海般的虚空,杳无穷尽。
“哈,鹰哥儿这孩子不会回将军府找绳子去了吧?”
明明焦越是纯属无心的玩笑话,结果岳麒麟想了想,很无奈的点头:“看来真是。”
啪叽一声,焦越夸张的一手拍在脑门上做扶额状:“这孩子心眼真实诚……”
两人这么尴尬的杵在转身都不太方便的地方,再不说点什么简直要别扭死了。
“那个,鹰哥儿的母亲呢?从来没见过。”焦越交握着双手,双眼观天,想起了中国著名的成语,坐井观天。
“过世了。”岳麒麟也没觉得这样的隐私有什么不能问的,简简单单回答了:“鹰哥儿母亲怀着他的时候身子骨就不好,后来鹰哥儿没满周岁就过世了,我就把鹰哥儿从京城接了过来。”
青年啧啧两声,心中全然没有对方这人位高权重自己要谨言慎行的想法:“那这么多年,你就没给鹰哥儿找个后妈?我的意思是……续弦,对,续弦嘿嘿。”
岳麒麟摇摇头,这回倒是没解释。
“前两天我听鹰哥儿说,他有十二岁了。那岳将军你贵庚啊?”
“三十二。”岳将军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回答了。
“这也不算年纪大嘛。”青年狡黠的笑:“正当壮年,干嘛就过的跟苦行僧似的?还是,至今还放不下鹰哥儿过世的母亲,深情不悔?”
岳麒麟认真想了想,继续摇头:“没有。我跟鹰哥儿的母亲是媒妁之言,结亲之前没见过。后来成了亲,我在这边守城,一年两年的才能回去一次,现在想想,她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清了。”
没什么怅然,更多的是就事论事的平淡。
可是落在焦越的耳中,让一个生在新中国的大好青年听来,就觉得不是个滋味儿:“好歹给你养儿育女,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即使周遭很黑,焦越依然看得到岳麒麟投过来的眼神满是诧异:“我没对不住她。皇上让我戍边这里,这是我的职责。可是不管是京城还是这里,我没找过别人。”
看来别指望这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懂得什么是爱情了……
焦越歪着头,突然扑哧失笑:“亏我觉得你这人看过去很凶悍很野蛮,原来也就是个纸老虎嘛。”
“那是因为你不是站在我对面的敌人。”岳麒麟淡定的怼他一句。
焦越默默的闭嘴了。因为他想起自己曾经被这人扔在大牢里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还好他跟这座铁塔不是敌人。
“你呢?”岳将军把话题扯回焦越身上:“你姓芭?这姓氏我没听过,连鞑靼大金西乐这些边远民族里也没有。”
您老是职业疑心病发作了吧?
焦越翻了个白眼:“艺名。”
“艺名?”岳麒麟疑惑的上下打量他:“你是伶人?那你本姓是什么?”
焦越最恨别人问的那句话和之后的答复模式还是出现了——
贵姓啊?免贵姓焦……
“不告诉你,你就叫我芭乐好了。”焦越吸吸鼻子,干脆拒绝:“我不是什么伶人艺伎。这个艺名,我们国家很多人都有,就像你们的表字差不多。”
反正解释不通的全都推到“我们国家那里”就好。
岳麒麟也不恼他的答复:“既然回不去国家,打算在这里安家立业,怎么不成亲?刚才我听李大婶她们说的话,苏家小女儿是个不错的姑娘。”
焦越横他一眼:“既然不错,岳将军找媒婆去提亲就是了,想必苏家一定高兴的很。”
沉默了半晌,岳麒麟颇有点无可奈何的低了声音:“伶牙俐齿。”
月亮的清辉淡淡的洒进来,勾勒的男人面部轮廓冷峻又犀利,那种粗放甚至称不上英俊,可是特别有男人味儿。
焦越呆了呆,心跳突然就莫名的漏了一拍。
鬼使神差的,焦越舔了舔下唇,趁自己后悔前张嘴说了出来:“不考虑杨家和苏家的姑娘,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这句话出口,不说后悔,最起码焦越的小心脏一下子随之拎了起来。
对方可能会有的诧异、嫌弃、鄙视……
焦越没等到岳麒麟的任何反应,因为这个节骨眼上,跑出去求助的鹰哥儿施施然的带着人和长绳回来了。
郁闷的芭乐掌柜的想找个鸡蛋一头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