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屏风即为画中幻境。嗯

阿鸦腰间悬着一把混体漆黑的长剑,连个刀鞘都没有,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道:“和我到‘画里’来。”

季秉烛还打算抓着边龄追问他的雪到底去哪里了,闻言一撇嘴,道:“现在吗?”

阿鸦又是一弹手指,一道劲风撞在季秉烛眉心,头也不回道:“立刻,马上。”

季秉烛摸了摸被打得通红的眉心,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接着,阿鸦走到院子中央,身形微晃,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边龄这才注意到,这院子中央正竖着一方满是山水墨痕的屏风画,那画大概是出自名家,山水丛林栩栩如生,而阿鸦消失在了原地之后,那副画上竟然出现了一抹小小的黑影,还在山林间微微地移动着。

阿鸦的声音从屏风中传来,道:“给我滚进来。”

季秉烛撇撇嘴,抓着边龄嘱咐了一下,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我待会带你出去看雪,我和你讲啊,从落墨山山顶上往下看雪景,是整个古荆最好看的……”

他还没说完,阿鸦的声音再次传来:“季秉烛!”

季秉烛闭着一只眼睛一缩肩膀,这才止住了喋喋不休,放开边龄的手朝着那屏风走了过去。

接着边龄就眼睁睁看着季秉烛抬步跨入了屏风画中,那画荡起了一圈涟漪,就像是不知名的虚空一般将他整个身体给包裹了进去。

随后,画恢复原状,而那满是墨痕的山水间出现了两个人影,一黑一青,看模样正是季秉烛和阿鸦。

边龄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愕然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画中城的画了。

整个古荆,为数画中城最为避世,传闻画中城的城主禾雀君字画千金难求,每流传出来一副画都被整个古荆的大能疯抢不休。禾雀君的画中境堪称古荆最奇异的风景,明明只是一幅画,其中却另有千秋。

就比如这幅画,立在这里七百多年也丝毫未见一丝磨损和风华,看着就像是刚刚画出来的一般,连那墨痕都没有完全干。

而画中境就是一方单独出来的天地,里面栽了许多郁郁葱葱的常青树,中央则是一条宽阔看不到对岸的湖,旁边立了几个假山,看着很是安静怡人,当真是风景如画。

季秉烛刚刚进入了画中境之后,阿鸦正坐在一个假山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踢着剑尖,看到他过来,鸦瞳微微一眯,道:“季秉……”

季秉烛顿时抱住了头,知道阿鸦又开始数落他了,他扑上前一只手按住了阿鸦的眉心,道:“你啰啰嗦嗦的好聒噪啊,闭嘴吧!别说话了,你快回去,快回去!”

阿鸦被他戳着眉心,还是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心道季秉烛竟然还有脸说别人聒噪啰嗦,他一掌挥开了季秉烛的手,身体往后一仰,做出了一副打算兴师问罪到天黑的架势,道:“坐那。”

季秉烛不甘心地一屁股坐在了岸边,将脚伸进湖水里,开始乱扑腾。

阿鸦道:“我就不在一天,你就能做出来为他重塑元丹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忘记你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得现在这副鬼样子的?”

季秉烛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他抬起脚使劲地往那湖里踢,因为用得力气太大,直接把水溅了阿鸦一身。

阿鸦性子沉稳不易动怒,但是此时还是被季秉烛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弄得心头火大,他一把抓住了季秉烛的头发,强迫他偏过头看直视自己的眼睛,沉声道:“天选修魔,你可知他口中答应了你日后不会入魔,实际上却根本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季秉烛不开心道:“阿龄才不是你说的……”

阿鸦打断他的话:“这世间承诺只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无稽之谈罢了,你还真的当了真。季秉烛,你还嫌你死得不够彻底是不是?”

季秉烛更加不高兴了,一巴掌挥开了阿鸦抓着他头发的手,但是因为阿鸦抓得太紧,他出手又太快,阿鸦根本还没来得及放手,就被他使劲一打,季秉烛的头顿时被他扯得一偏。

阿鸦这才松开了手,指缝间几根长发跃然其上。

季秉烛被硬生生拽掉了几根头发,捂着头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这画中境就像是一方小小天地,空气都是连通着外界,一阵寒风倏地吹来,将阿鸦指尖的头发给吹得飘了出去。

季秉烛伸出手戳着他,闭眼道:“你别说话了!我做什么事情自己有分寸,你快回去。”

阿鸦有些无奈,他刚想要说话,季秉烛就睁开眼睛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他这副相貌加上没什么气势的瞪视,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个还没断奶的小灵兽一般,非但不觉得可怕,倒是觉得他在装腔作势。

季秉烛性子向来执拗,阿鸦见说他不动,也只好闭了嘴,走上前,微微低头将眉心放在了季秉烛伸着的手上,随后他眉心骤然绽放出一道黑光,整个身体猛地化为几只乌鸦,一股黑雾直接钻入了季秉烛的身体中。

而阿鸦刚才腰间的那把剑也微微变幻成了一个像是黑色鸦羽一般的羽毛悬在了季秉烛的耳垂旁。

季秉烛将阿鸦收回之后,就满脸兴奋地从画中境出去,但是他刚一现身,就和在屏风画旁边的边龄撞了个正着,两人额头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咚”。

季秉烛被撞得脑仁疼,边龄倒是没什么感觉,皱着眉将季秉烛拉了起来。

季秉烛扑腾惯了,擦都不擦自己身上的泥土,捂着额头朝着边龄道:“你快收拾收拾,咱们出门去看雪,记得带上伞。”

边龄皱了皱眉看着那副画,原本阿鸦的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道:“那个人呢?”

季秉烛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了一下,“哦哦”了两声,道:“你说阿鸦啊,回去了。他神魂还是太虚弱,得多好好休养才好。”

边龄一皱眉:“神魂?”

季秉烛没心思和边龄解释阿鸦,一心只想着带边龄出去看雪景,看到边龄似乎还在疑惑,他拨了拨自己耳垂上像是耳坠一样的黑色鸦羽,一语带过,道:“阿鸦是我本命剑的剑灵,七百年前受了重伤身体一直不太好,你不用管他,他平日里都不会出来碍事的。”

边龄瞳孔一缩,修成神魂的剑灵?七百年前受过重伤?这不就是大陆传言中无醉君的事迹吗?

传闻,无醉君本命剑修成剑灵,在七百年前和一修道人士交手,重伤闭关不出。因为此人喜怒无常肆意杀戮,就算是过了七百年,他的凶残事迹依然流传在古荆中,大有遗臭万年的架势。

在古荆中,剑修不在少数,但是真正能和剑灵体相融,修成剑灵的,却是少之又少。

在边龄的记忆力,整个古荆大概也就只有一叶蔽连天的无醉君、画中城的禾雀君和边家世代供奉的鹿邑城之主一殃君这三人曾经修成过剑灵。

这样一想,边龄觉得这个季秉烛就是无醉君的猜想更加明显了。

剑灵是个死物,很少出来,此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是先把季秉烛给数落了一顿,顺便还抓掉了季秉烛好几根头发,季秉烛并不想多说他,兴奋之色不减,道:“呐,咱们还去看雪吗?”

他眼睛中满是期待,边龄唇角微微抽动,还是没有拂了他的好意,矜持地点了点头。

如季秉烛所说,从落墨山的山顶往下俯瞰雪景时,确实美得令人窒息,放眼望去天地间似乎是白茫茫一片,就连平日里所能看到的山下的小镇也消失不见,寒风拂过,就如同站在云巅一般。

边龄站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冽的空气被他吸入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但是心境却是更加开阔了。

前些时日力不从心的疲累,前途渺茫的绝望现在看来,就仿佛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般,边龄此人虽然记仇,但是却更加记恩,他看着这苍茫天地,轻声开口道:“前辈再生之恩,边龄会一辈子谨记,如若前辈往后有什么需要边……”

他感谢的话还没说话,刚才还和他一起并肩看雪景的季秉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开了,边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欢快的笑声,一回头就看到季秉烛正追着一个小白团子,撒着欢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季秉烛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大声嚷嚷道:“小狸小狸!别跑,让我再摸一把,就一下,哈哈哈哈。”

边龄:“……”

边龄话都没说完,险些把自己给噎了个半死,只好冷着脸没再说话。

那只九尾狐大概是想借着雪地的伪装来偷袭季秉烛,杀他个措手不及,但是还没等他靠近,季秉烛就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赤着脚就朝他扑了过来,追着他到处跑,死活都要摸两把。

最后,那几乎在外界能称霸一个城池的灵兽九尾狐被姓季的抱在怀里,毫无尊严地被摸了好多把,可以说很生无可恋了。

九尾狐悲愤道:“老子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季秉烛:“哈哈哈哈哈小狸好软啊,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吧,啊啊啊阿龄啊,你快来摸一摸!”

九尾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