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欧罗乖乖地跟着斯特兰奇回了至尊圣所。

王穿着一身捣鼓植物的灰色工装, 很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随便聊了几句后，就直接提着工具箱去花园了。

西欧罗收起和王讲话时浮现在脸上的笑容，有些惴惴不安地盯着斯特兰奇的背影，认真猜测着那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觉得他不负责任，想要指责他临阵脱逃反悔？还是在想不结就不结，干脆让他滚蛋？

其实直到现在, 西欧罗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斯特兰奇想要和他结婚。毕竟以斯特兰奇过去的历史来看, 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婚姻生活的男人。

甚至他原来交往过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士。

但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自然而然，哪个环节单独拿出来看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西欧罗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与斯特兰奇面对着面，坐在桌子的两边。

刚刚斯特兰奇牵了他的手, 掌心里还有着剩余的温度。

西欧罗握紧拳头，将那份余热珍藏起来。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

虽然在外人面前斯特兰奇摆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其实他现在有点后悔。

他清楚家庭对于西欧罗意味着什么。

西欧罗拥有非常美好温暖的家人, 却因为自己可以与别人互相交换身体的能力，很小就被送到医院, 一直游离在家庭之外。

对于西欧罗来说，家庭和家人的意味几乎可以称得上神圣。

可斯特兰奇却在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间隙，不止吻了他，还非要人家答应和他结婚。

最尴尬的是西欧罗当时或许脑子不怎么清醒，居然答应了。

然后现在又反悔了。

斯特兰奇用尽量平静的目光望着西欧罗。

他已经不是那个刚刚二十岁出头，惴惴不安地抱着自己的简历在医院中等待着挑选和培训的实习生了, 斯特兰奇再也无法在他脸上看到青涩的婴儿肥和四处游移的目光。

不知不觉中，西欧罗已经培养出来了温和又自信的气质，特别是在融合了布莱尼亚克之后，他的温柔显得格外有底气，让人觉得难以冒犯。

西欧罗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我——”

斯特兰奇抬起手掌，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布莱尼亚克的数据和收藏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斯特兰奇准备谈正事，西欧罗反而松了一口气：“我最近在整理托尼的AI管家的数据残片，准备将他拼合完整之后还给托尼。那些收藏我请惊奇队长和绿灯来看了看，有部分是他们熟悉的外星种族，他们已经带走了这些瓶中城，找到合适的环境之后，复原城市，让那些不幸的文明得以重建……但剩下的那些我也无能为力，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给他们找到新的家园。至于氪星的坎多城，已经被超人拿走了。”

斯特兰奇认真地听着他的话，目光掠过对面人喋喋不休的嘴巴，直到西欧罗把自己的安排大体说完了，他渐渐皱起眉头：“你还没说你自己。”

西欧罗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垂下眼睛，淡金色的浓密睫毛掩盖了里面所有情绪。

在刚开始回来的时候，他的状况非常糟糕，时不时就会出现失去意识的情况，甚至在不自主的情况下开始吸收周围人的灵魂能量，如果不是有古一留下来的密咒，险些酿成惨案。

“西欧罗……”斯特兰奇伸出手去，隔着桌子将自己的右手覆盖上去，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对方紧握的拳头，“你内心真实的情感和想法，无论那是什么，无论听起来有糟糕，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用价值观去评判你，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西欧罗欲言又止，抬起眼皮看了斯特兰奇一眼，态度有所松动。

斯特兰奇轻轻一笑，深深地望着他，声音低哑而磁性：“毕竟我是你的未婚夫啊。”

西欧罗：“………”

还是败下阵来。

“你应该可以理解，一个生物体的体积越大，所需要的维持其正常运转的能量就越多，”西欧罗反握住斯特兰奇的手，缓缓开口，“布莱尼亚克运用飞船上的核聚变反应堆和捕获的恒星为自己提供动力，虽然我和他有些相通的地方，但本质上我并不是一个硅基生物，也不是人类。我需要的，是灵魂，是最纯粹的生命体精神力量，来为我提供生存与进化的动力源。”

斯特兰奇将手指插入，与他十指交握，他的双眼依旧是金、绿、蓝、灰多色交错，迷幻而深沉，如同初生的宇宙天体，随着光线的折射而缓缓变换。

西欧罗却从这复杂的颜色中读出了一些简单的话。

我在乎你，我相信你，我爱你。

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生死与共，他们从未彼此欺骗，彼此辜负。

在那些最艰难的时刻，转过头来，他们总能在背后发现对方默默支撑的身影。

西欧罗艰难地开口道：“封存掉自身灵魂的百分之九十九后，我可以从其他魔法维度和地球吸收一些残余的灵魂能量元素，用来维持那百分之一的运转。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的饥饿感，不会成长为吞没整个宇宙智慧生命的瘟疫之主，和地球上的人类相安无事。”

一切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明了价码。

即使布莱尼亚克收集了两百个星球的科技，也没有发现过宇宙中存在过任何永动机。

“可你不想这样，”斯特兰奇替他说道，“这是违背生物基因天性规律的。当人类体会过更大的脑容量带来的智慧、体会过直立行走解放双手的便利后，即使付出了难产率提高和新生儿六年内无法脱离母体单独生存的惨痛代价，我们的进化方向依旧是双腿行走，更大的大脑，进而制造和使用工具，发明语言，建立文明。”

西欧罗很悲哀地发现，自己在斯特兰奇面前简直像个透明人。

“我已经封印了百分之六十的灵魂，使自己的大部分陷入沉睡，所以现在才能坐在这里和你讲话，而不是把全纽约人的灵魂全部吞掉。”

他忍不住想抽出手来，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

斯特兰奇却仅仅扣住他的手，无言地在传递这些什么。

“我之所以有所迟疑，并不是因为野心的膨胀，更不是因为想要成长为瘟疫之主，把全宇宙的灵魂吞噬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样没什么意思，”西欧罗直视着斯特兰奇，正色道，“我觉得布莱尼亚克一定不会是地球面临的最后一个威胁，随着超能力人类诞生率的提高、各种外星人的造访、变种人和人类关系的不确定性……我们需要更强大的能力才能维护和平。”

斯特兰奇：“你说的没错，虽然我的原则是不干涉物质世界，但事实是地球的确越来越乱了。”

“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西欧罗使劲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牙齿刺破黏膜，口腔里瞬间弥漫着难闻的铁锈腥气，这让他有了些直面斯特兰奇的勇气，“我承认我有些迷恋上手握强大力量的感觉了，而逐渐封印自己，就像我正在逐渐死去、消失……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史蒂芬？”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失去心跳、呼吸、直到脑死亡，这些都是医学上的定义。

但对西欧罗来说，他需要对抗的是逐渐失血的虚弱，日复一日，好像永无止境。

如鲠在喉的窒息感每时每刻都在入侵他的精神，让他变得沮丧、抑郁乃至于绝望，甚至连最喜欢的甜品和奶茶也味同嚼蜡。

而放血的人就是他自己，那个基于正义和英雄立场做出选择的自己，他连怨恨都找不到合适的目标。

其实这才是他提取托尼的AI管家提取了一个多月还拖拖拉拉没有彻底完成的真正原因。

也是他关于和斯特兰奇是否应该结婚的最大担忧。

西欧罗害怕，封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灵魂后，剩下的那百分之一自己不再是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曾经的他，对于解决变种人与人类之间的矛盾兴致勃勃，甚至于待在X实验室忙到几个星期都不回家，连吃饭的时间都用营养剂节省下来。

可现在仅仅是开一个远程的视频会议，都需要提起全部意志力去应对。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发呆，不用再去应付周围关心他的人，装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

“我明白了。”穿着红披风的法师点点头。

斯特兰奇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从背后拥抱住那位沮丧的白发青年，用自己宽阔的肩膀罩住了对方冰凉的身体，语气温柔有力：“谢谢你把这些都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好吗？”

西欧罗向后仰去，余光中瞄到斯特兰奇带着胡茬的下巴，心里一痛：“我真的很没用对吧。从小到大，一直在给别人带来麻烦，现在明明吸收了布莱尼亚克的力量却根本无法处理。就连答应了你的求婚，现在又要反悔……”

斯特兰奇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眯起了眼睛：“如果你选择进化为瘟疫之主，那的确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麻烦，因为我们都没了，这可真是体贴至极。”

西欧罗：“哦。”

斯特兰奇总是有办法在一瞬间打断他所有的煽情。

至于未来怎么办。

得过且过吧，他这不是还没死吗？

斯特兰奇：“方便告诉透露一下，你准备留下的那百分之一是哪个等级的力量吗？”

西欧罗想了一下：“大概能在一分钟之内占有一个纽约和一个大都会所有人类的身体然后吞噬掉所有灵魂吧——或许还可以再加半个哥谭。这是极限了，再缩小的话我真的会死。”

斯特兰奇：“……百分之一？”

西欧罗：“嗯，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