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眼前的景象令人惊骇, 困仙阵掀起血色的波涛,几乎将整个天空遮蔽。四处满是恶心难闻的味道, 仙盟中已有几人无法站立, 脸色难看的半跪在地上。
“没事吧?”乾元连忙走了过去。
那人喘着粗气,脸色异常难看:“再……再不出去的话, 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这种事情不用说也知道!
乾元脸色难看,抬头朝上方望去, 掀起的血色波涛骤然拍打下来, 鲜血飞溅在他脸上,染红了一身白色素衣。
困仙阵不知吞噬了多少人,已经有了自主意识。
阵法竟然孕育了生灵,还凭借本能,要把他们全都吞噬干净, 来做自己的养料,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乾元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进来容易, 出去却难。
所有人脑海之中便只剩下一个想法——
只能靠厉靖言了!
可殷牧悠不醒,这个厉靖言就是死脑筋, 已经半点求生欲都没了。
有些仙盟的人不屑受厉靖言胁迫, 毕竟他是极北的魔主,他们绝不肯低头的。
他们把渴望的眼神望向了白禹,带着希冀问道:“白虎神兽,你方才破开阵法,强行进入这里, 是否有办法令我们出去?”
白禹却听都没听,可怜巴巴的望向了殷牧悠,眼泪吧嗒吧嗒的砸下。
众人:“……”不行,没救了。
困仙阵已经吞噬完了叶戚霜,那些犹如澡泽的血池里冒着黑色的水泡,鬼手开始拉着仙盟的弟子。
地上鲜红的血液也变成了黑色,发出了恶臭的味道,血池里面出现了无数张脸,似乎要拉扯他们一起下去。
仙盟的弟子被吓尿,再也不敢了。
他们立马跑得飞快,凑到殷牧悠身边,拿出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只求厉靖言救他们出去啊!
有人甚至还安慰起了这魔头:“你不要放弃,照阳山的少主不会有事的!”
“是啊,这可是我们照命的宝贝,给他服用了保准能苏醒过来。”
厉靖言:“……你们说的可当真?”
“当真当真!”仙盟众人大喊道,“他一定会醒的,你先破了这阵法,我们出去一定好生救治他!”
厉靖言紧抿着唇:“原来你们是骗我的,他根本就没醒。”
仙盟众人:“……”
他们差点跪下来喊爷爷了,这都吃了多少宝贝,怎么还没醒过来?
眼见困仙阵就要吞噬所有人,可厉靖言的眼神却始终在殷牧悠身上,深沉的悲痛欲绝感,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没醒,我也不想活了。”
仙盟的人更是一脸绝望,困仙阵越来越缩小,积压的空间,周围的扭曲,令众人越发毛骨悚然。
“呜呜呜,求求你别心灰意冷!”
“他还没死呢,他真的没事了!”
厉靖言空洞的抬起头:“那你救他。”
“我救了,我救了!看家的宝贝都给他吃了!”
要知道若非这种情况,他们才不会安慰这个魔头,任他悲痛欲绝,任他心灰意冷,关他们鸟事啊!
可厉靖言没了求生欲,愿意待在困仙阵里,他们就必须竭力唤起他的求生欲啊!
厉靖言抚摸着殷牧悠的脸,冰冷的触感令他更加痛心:“他方才为了救我,流了好多血。”
白禹也呜呜的哭了起来,用头去蹭了蹭殷牧悠的身体:“嗷~”
仙盟的人一脸绝望,这不就是昏迷了吗?怎么一个个看上去天都塌下来了!
有人去劝愈微,好歹愈微是极北的人,说不定能劝回厉靖言呢?
可话刚一说出口,向来以温和示人的愈微便冷眼朝他望去:“他坏了一半灵骨,哪能这么容易就治好?”
“……”啊,不行,又疯一个。
此时此刻乾元总算站了出来,对厉靖言说:“上次在极北,便是他帮了我,就算魔主不信他们的话,难道不信我的吗?”
厉靖言久久看着他,身体始终未动半分。
乾元的心彻底凉了,他不再管这边,大声喊了句:“仙盟弟子迎战!”
既然求人不得,便要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无数的剑光朝困仙阵深处飞去,一时间竟真的劈开了掀起的万丈波涛,甘霖滴在了他们的脸上。可还没等他们高兴,那一丁点儿的缝隙又闭合。
“我们的灵气终究会耗光,届时只会死得更快,老祖,真的要这么做吗?”
乾元沉着脸望向那边:“再来!”
众人再也不询问什么,剑阵已在此刻结成,可费尽全力,也只是结成阵形,中央光芒微弱,犹如黑夜之中的微光,无法将四周照亮。
他们心中越发绝望,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悲伤的气息笼罩了众人,像压在心中的大石,已经有不少人再也没能睁开眼睛过。
在这寂静和绝望之中,细微的低吟声忽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他他……”
“我也听到了!”
“醒了,是不是醒了!”
可算是有了回应,没见着厉靖言这副天都快塌下来的样子了吗?
他们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连保命的天材地宝全都给拿了出来,喂给了这小子吃,他怎么可能会有事?
一时之间,众人全都喜极而泣,仿佛殷牧悠是他们的至亲好友,只要他醒来了,他们比谁都要高兴。
厉靖言也紧紧的盯住了殷牧悠,方才那声音,于他而言犹如地狱之中传来的天籁。
厉靖言抱紧了殷牧悠,声音哽咽:“牧悠……”
痛苦的情绪驱散干净,脑海里被另一个想法所占据。
——他要让他活。
厉靖言用一只手抱紧了殷牧悠,望向困仙阵的眼神却变得锐利。
他整个人气势一变,完全不像方才的人,这让仙盟弟子都呆愣愣的看着他,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火萦绕在他的手中,所到之处,顿时化为灰烬。
厉靖言抱着殷牧悠,始终低着头,被打落了发冠,青丝如瀑,遮挡住了那张乖戾的脸。
可厉靖言走得极稳,生怕颠着殷牧悠似的。就连困仙阵发动攻势,要将他整个吞噬,厉靖言也低沉的喊了句:“滚开。”
脚底的黑火燃烧起来,整个困仙阵里满是飞舞的细灰,宛如雪一般寂静无声的落下。
天空变得清明了起来,大雨竟渐渐停下,厚重的乌云里,直射出一道金色的阳光,从万千苍穹照射到他们的脸。
灰色的雪越下越大,黑火燃烧了一切,前方被彻底破开了一个虚洞,困仙阵彻底崩裂了。
众人忘记了说话,皆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
前方,厉靖言抱着殷牧悠离去。
他的背影被一团黑火所包裹,看得并不真实,不过在他肩上的悲痛,仿佛彻底驱散那般,怀里的那人,便是他的珍宝。
让他们所惊讶的不仅仅是厉靖言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有他对殷牧悠的深情。
他们太了解这嗜杀的极北魔主,自私而狂妄放肆,这样的人,却心甘情愿受人束缚,将自己的利爪掩藏,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他们往日格外害怕厉靖言,觉得他的存在便是个威胁。
而今日,这样的想法却因殷牧悠而改变。
乾元站在原地,道袍已被血水打湿,他回过头朝众人望去:“今日受厉靖言大恩,和极北的恩怨,便放一放吧。”
“老祖……”
他们纷纷低下了头,他们欠厉靖言大恩,更是欠了照阳山的大恩。
对厉靖言的仇视和害怕,来自于恐惧。
而如今他们人人都清楚了一件事——只要殷牧悠无事,这世上便少了个威胁。
就算是为了大局着想,也绝不能让那人出事。
乾元见他们心里已有了决断,不由露出欣喜的神色。
这些人的表情,全被愈微看在眼里。
他向来坏事做尽,却想为那两人铺好路:“仙盟的诸位已亲眼看到了叶戚霜的恶行,总该还照阳山一个安宁了吧?”
“……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叶戚霜竟是这样的人!”
“呸,亏我还如此敬重于他!”
众人脸色各异,皆是对叶戚霜行为不耻,看到这一幕,愈微总算是放下了心。
他朝愈微望去:“你为何不跟他们一起走?”
愈微拭去肩上的灰雪,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前辈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同他们一起走?”
乾元微怔,刚刚张嘴想说什么,愈微便仰头,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自然是要用我的命来偿还的,可我绝不后悔。”
他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从不奢求有人于他同行。
他本性如此,做不来什么以德报怨的善人,若是别人对不起他,他只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愈微勾起嘴角,全不复平日温润:“去为自己讨一个公平。”
公平?
这世上,还有什么公平的吗?
不知怎的,乾元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他虽然是第一次和愈微这样深入交谈,可心中总是放心不下他。
隐隐觉得,他像一位故人。
“你本性不坏,背叛那两人,也许真是一些事情,让你无法忘怀。”
“不用为我找什么借口,我坏到骨子里了,无可救药了。”
愈微一口回绝,他的表情极冷。
乾元心中涌起千万丝惆怅:“怎可这么说自己?”
愈微摇了摇头:“不必多说。”
乾元叹了口气,无法劝服他,连宽慰也做不到:“你一定好奇我为何会对你说这些?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幼时认识的一位大哥哥,我被魔修抓住差点夺舍,是他救了我一命,那时我连他的名字也忘了问,多年后我才知晓,他竟惨死在自己师父手里。”
愈微猛地朝他望去:“你……”
“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说来见笑。”
愈微捏紧了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表面上始终不露半分。
他忽而想起在照阳山看到的那株梨花树,白色的花瓣一如细雪,比这周围的血臭味好闻多了。
纵然他这一生只有那一瞬,得以平静。
纵然,只有一瞬……
愈微闭了闭双眼:“那个人的事我也有耳闻,他如果还活着,大约满心仇恨,早已不记得自己当初救过什么人了。”
愈微朝厉靖言和殷牧悠离去的地方深深望了一眼,到最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走得决绝,灰色的细雪落在他的肩上,满肩满袖都是,背影孤寂。
愈微什么也没说,却仿佛是要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如此义无反顾,便要一去无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