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沉默的爱
你一定, 一定不可以忘记我!
鲜血从心口蔓延开来, 浸染了赤影的上衣。
只是他穿的原本就是红衣, 因此不明显, 但浓烈的血腥味和周棉手中匕首的粘稠和温热告诉他, 他刺中了。
两人身下和脚下的飞行器此刻停在了那空间里的生存带,是一个小小的,可以让人通行的星空隧道,但两边都是骇人的火红色星云。
那是隔绝冰河系和太阳系的空间。
周棉看了看四周, 再看了看脚下已经被冰河军镇压的虫族飞行器, 松了口气。
周棉转而低头看面色苍白地躺着, 含笑看着自己的赤影,心里忽然一顿。
赤影看着周棉,微微勾唇道:“阿棉……你知道吗?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没要任何一丝想杀你的念头。”
赤影抬手, 包囊住了周棉握着匕首的手, 鲜血从两人指缝中流出。
周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赤影。
赤影又笑了笑, 却是按住周棉的手往皮肉里再推进几寸。
周棉一愣。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心疼?一丝丝的不舍?”赤影气若游丝, 面色苍白, 但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周棉。
周棉不答话, 但是他将全身的力道都灌在了手腕上,没有往回缩, 就这么淡漠地让赤影往他皮肉里推,让匕首刺到更深的地方。
态度坚定。
“我的墨影啊……你真的很绝情。”
赤影昂头微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忽然间,赤影面色有了些许红光, 连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
“日暮城,一个黑暗的小巷子……你啊,咳咳……你拿着一个热腾腾的面包,走到我面前,把面包递给我了。”
周棉垂眸。
他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候的赤影还是个小少年,身子消瘦五官满是怯懦,他看不出赤影是在装,只觉得这孩子很可怜。
“我一路悄悄跟着你回去……知道你只有那一个面包,你给了我你就没得吃了……咳……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那么傻?”
赤影抬眸看着周棉,看着他天生柔和的五官。
那时候周棉给他递面包,逆着光,显得他眼睛亮晶晶的。
是光。
“我啊……”赤影忽然激烈地咳嗽,嘴角满是鲜血。
可他不是。
周棉是光,而他是黑暗中,泥潭里的肮脏东西。
他用尽办法,想要把光也拉入泥潭中。
赤影瞳孔一缩,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不顾胸口还扎着刀,就这么猛地起身。
他想要拥抱周棉。
周棉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没预料到这人死到临头还有力气。
匕首就这么穿过了赤影的身体,周棉瞪大了眼。
……
碰。
最后,赤影在快要触碰到周棉之时还是失去了力气,倒下了。
他终究没能碰到周棉。
周棉看着眼前失去呼吸的人,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他死了。
是他杀死的。
周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赤影已经死了!把他的尸首抬近主战舰!”
“是!”
一旁的副将这才敢上前。
轰隆——
轰隆————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是从塞西尔那边传来的!
周棉随即打开终端问道:“怎么回事?!”
卡斯柏回应道:“桥梁被毁了!”
周棉瞪大了眼。
“桥梁被毁了半截!上将已经带人去堵,避免伤害扩散!”
桥梁毁了……
桥梁断了半截,那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冰河系和联邦在桥梁修复之前,暂时有一段时间不能往来,毕竟中间横着那火焰空间。
而周棉如今所在的星域是冰河系。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桥梁修复好就行了,但是周棉心底却忽然一空,浑身发颤。
不能……
不可以……不可以!
“……周上将!”
一旁的副将愣了,就见周棉忽然跳入了自己的机甲,机甲的方向正是……那个看不见尽头的星隧!
“上将!你要干什么!”
机甲内的广播随即同时传来了在场所有副将和将领的声音。
这次因为周棉要身兼两头,身份不仅仅是冰河上将,更是联邦上将的联姻人,因此他主动将统帅的位置给了另一个能干的上将,此刻这上将看周棉就要往那星隧冲,随即让全军追上去阻止。
“上将!前面是隧道!”
“上将您冷静!这个隧道虽然可以通往联邦那边,但是中间有一段路是没有保护的,是暴露在火焰空间的高压和高温之下的!”
“对!只有虫族可以抵抗,我们普通人是熬不过的!”
……
“上将!您回来!”
周棉看了看屏幕,后面是那些追上来的将领。
周棉抿唇,踩大油门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甩掉了后面的人。
“上将你疯了吗?!”
那将领终究爆发了。
周棉也觉得自己疯了,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冰河系,不能让桥梁断了他和塞西尔,这些像魔咒那般紧紧缠绕住他,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只懂得满目地被身体所支配。
这是周棉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疯狂让他害怕,却也感到新鲜。
这也是他第一次为所欲为地任性,搏命。
十多年来他遵守着周元帅的教导和命令,遵守着军令,以身作则。是塞西尔给了他心跳,和所有一切出格的事和幻想。
“滴滴——滴滴——”
机甲系统开始发出警告声,前面就是那段不被保护的路段了。
不长也不短,但是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类因为高温和高压而死亡,但如今因为贯力要刹车也来不及了。
不会的……
周棉闭眸。
他不会死的,这是直觉,没有道理的直觉。
轰隆——
机甲就这么直直闯入了那空间。
那一瞬间,热浪随即涌了进来,周棉不仅觉得烫,更是被压力给压得五官都快失去了知觉。
周棉忍不住放声尖叫,机甲的玻璃和铁壳开始融化,但依旧全速往前冲。
快了……
快了!
周棉死死地盯着前方。
他要冲过去!
高压和高温持续折磨着他,皮肤已经开始破皮了。周棉低头一看,机甲底部已经烧起来,火焰就要烧到自己的脚。
周棉一愣。
这样的场景仿佛似曾相识,连感觉都是,一帧帧画面在自己脑海中掠过。
“啊啊啊————”
脑子内部的疼痛和外在的压迫让周棉意识恍惚,晕了过去。
……
……
“姐姐!我想听故事!”
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
小七缠着一个大姐姐,堵着嘴软糯道:“姐姐,姐姐……你就再给我说一个好不好?”
小塞西尔坐在一旁,笑道:“羞羞!多大了还要听故事!”
小七气得伸手打了塞西尔。
“好啦你们,我给你们说就是了。”那少女眉眼温柔,看着这俩打闹的孩子心底更为柔软,什么要求都自然会答应了。
少女盘腿坐下,把手中的绘本翻到了其中一页。
那是一片星空,星空里左下角站着一个女人,而右上角站着一个男人,中间是一排鸟。
小七趴在绘本旁,眨了眨眼,满是期待。
少女笑了笑,开口道:“我要说的故事叫牛郎织女,是古地球一个东方的美丽传说。”
“嗯嗯!”小七点头如捣蒜。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男女相爱了……”
少女不疾不徐地,缓缓说出了牛郎织女的故事,两个小孩听得入神。
“……于是最后啊,喜鹊给他们搭建了桥梁,牛郎织女在每年的七夕都会用这桥梁和对方相见。”
小七顿了顿,小脸皱巴巴的,眼眶红红道:“那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太可怜了……我一天没见着哥哥,我就不开心了……”
“那是牛郎没用!”见小七如此,塞西尔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道:“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像牛郎这样呢。我一定会想办法见小七,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真的吗?”小七眨巴着眼看塞西尔,忽然破涕为笑。
“噗……”少女看这两人两小无猜的模样,点了点塞西尔的鼻尖道:“你说得倒是轻松。”
“真的!”塞西尔坐起身,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如果是我,我会建一个桥梁,无论要多久,我会自己建一个桥梁,然后上去找织女!无论多远我都会找到他。”
少女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哥哥……你好厉害啊。”小七咧开了嘴道:“那大哥哥永远都不能和我分开,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要找到我。”
“嗯!”
……
……
“轰隆——!”
“轰隆————”
“实验室炸了!毁了!快逃!”
“等等!那两个小孩呢?!”
实验基地里到处都是火光与爆炸,黑凤凰的研究人员四处逃窜,但那老头仍旧不罢休。
“带着那两个小孩一起走!他们是珍贵的试验品,不能让他们逃走!”
“给我追!让基地里的所有武装军人都去追!”
而基地后,少女左手拉着小七,右手拉着塞西尔往实验室的机场冲。
“快!安娜叛变了!她带着试验品走了!”
“剿杀安娜,把试验品抢回来!”
“姐姐……!”
小七看见了身后的追兵,喘着气喊道:“他们追上来了!”
“别怕……!”
少女眼神坚定道:“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
三人成功上了飞行器,随后直接开往边界。
“我来!”小七操控着手竿,飞行器穿过了追兵的炮火,毫发无损。
看了看已经成了一个小少年,因为实验而各方面能力都无比出众的小七,再看了看身边的塞西尔,塞西尔带着他们冲出了重重突围,此刻受伤了靠在一旁休息,少女忽然便有些感叹。
实验基地原本就在边疆,在追赶中飞行器不得已越来越往边界而去,最后退无可退,飞行器停在了保护罩前。
穿过保护罩,就是那火焰空间了。
“包围住他们!”
小七看着眼前的阵势,再看了看身边的塞西尔和少女,顿了顿坚定道:“飞行器里有机甲,我开机甲引开他们,姐姐带着哥哥走好不好?”
“……不行!”
塞西尔忽然睁开了眼,怒喝道:“小七!你……!”
话音未落,却被小七启动了安全带给绑了起来。
“哥哥……”小七垂眸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失散了,你一定要找到我好不好?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塞西尔瞪大了眼,双手紧紧握拳:“小七!你tm给我松开!”
伤口已经因为激烈动作而裂开了,塞西尔双目都是血丝。
“小七!”
“哥哥,你一定要记得我,一定一定要记得我。”
小七深吸一口气,和少女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便上了机甲。
那些追兵就见一个机甲从飞行器里出来朝他们冲去,带着炮火,来势汹汹。
而飞行器就在那机甲的掩护中逃走了。
“小七你这混蛋……!”塞西尔喊道:“安娜!你给我松开!给我回去!”
少女闭眼,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事到如今,只能救一个人。
而最后,少女也为了掩护塞西尔而被抓回去,小七……退无可退,最后放手一搏,开着机甲冲进了火焰。
小七想着,即便死在里头也不要被黑凤凰抓回去。
空间里,烈火燃烧着他的身体,皮肤都被烧烂了,失去了所有的痕迹,头发也从原本的纯蓝色变成了银蓝。但是他没死,因为他是黑凤凰的试验品。
再次醒来就在冰河系日暮城,拖着一个残破的躯壳,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
……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失散了,你一定要找到我好不好?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哥哥,你一定要记得我,一定一定要记得我。”
“你一定,一定不可以忘记我!”
……
当塞西尔从黑凤凰手中救回了周棉,看着火光里躺在自己怀中的人,不由得低笑。
他忍不住想,说好的不可以忘记,怎么你先忘记了呢?
你怎么就忘了呢?
“我完成了我的承诺……”塞西尔悄悄地,低头亲了周棉。
“我从来没有忘记。”
“你之后一定要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