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这一句亏欠说得情深意切,方韶华端详着手里的酒杯,没看孟亚军。岁月虽然偏爱他,但到底也算是公平。方知卓突然觉得父亲眼角的细纹多了一些,好像在他没有关注的这几年,父亲在偷偷地衰老着。

方韶华和以往一样说着孟亚军见外,他抬头看了一眼照片里的桓希,笑容里似是有沧桑的味道,然后举杯敬酒。

“弟妹,这杯敬你。”

方韶华是晚些时候走的,说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天也晚了,孟里和方知卓直接留了宿,当初买的三室一厅,就是为了他们回来能有个地方住。

孟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方知卓在看书。台灯把他整个人映的影影绰绰,白的像陶瓷似的皮肤照进眼里,孟里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唾沫。

也许是声儿太大了,方知卓放下手里的大部头抬眼看他。孟里以前就注意到了,方知卓的睫毛特长,还扑闪着,像振翅的蝴蝶,实在是很有味道。

他过去压着人家亲吻,方知卓一边推他一边低吼。

“你耍什么驴!这是在爸家里。”

“媳妇,你也太好看了吧,在那一动不动都是撩我。”

“去你妈的,给我滚远点。”

方知卓生怕让他蹭出火,夹紧了腿抗拒着。但在孟里看来,红着耳根子的漂亮媳妇连骂人都是好看的,于是越发变本加厉。方知卓实在拿他没辙,伸出手拍了拍孟里的脸。

“坐那,我帮你弄。”

孟里眼瞧着他冰雪似的爱人低下头吞咽着,一张脸撩着微红,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我操,媳妇,太爽了,你是神仙吧。”

两个人到底折腾了大半宿,方知卓汗津津地趴在床上,孟里正拿着小锤子给他凿肩颈,场面一时非常和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唠着,即使都挺累挺困的,却还是想再说几句。

“知了,温蔚扬进了b市最大的那家律所,你知道么?”

方知卓刚还闭着眼睛享受孟里的服务,一听这话直起了身子。

“他怎么还不住院治疗,而且入职体检过得去?律所那种地方是要效益的,怎么可能招一个癌症患者。”

“那种东西随便造个假就过去了,知了,这不是重点。”

孟里蹙眉看人,有些忧心忡忡。

“温蔚扬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要拼了命的做律师,知了,你想没想过?涂林和樊清雅的事,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知道的都多,他到底是不是想要做这最后一张牌。”

方知卓没回答,孟里也没再说什么,一时房间里只剩下了孟里用小锤给方知卓凿背的声音,过了一会,方知卓伸手关了灯。

“睡吧,明天还有事呢。”

“嗯。”

孟里在方知卓脑门印下一吻,像平常一样说了晚安。

这世间人,到底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能打着为谁好的旗号为别人做决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和方知卓的路也不好走,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得以自己的事为主。

况且生意这边也不是一帆风顺,孟里近日也有些心焦。大学生创业虽然有政策支持,但到底还是根基不稳,阅历不足。如今有骆宁的父亲撑腰,还算是顺遂,但他清楚的很,他终究要学会自己成长,而不是一直当个吃奶的孩子。

半夜的时候骆宁来了个电话,孟里生怕吵到方知卓,压低了嗓子告诉骆宁等等。

等到了客厅,他才恢复原本的声音大小。

“深更半夜的,你他妈最好找老子有急事。”

“孟里,出事了。”

骆宁这次没有长篇大论,而是言简意赅,他的长话短说让孟里的心直接揪了起来。

“说。”

“咱们的机器出问题了,死了人。”

孟里只觉得冷汗从脖颈一直淌到后背,他声音有些抖,手指也有些握不住电话。

“质检那边问了?这批机器确定是咱们的么?批号什么都对的上?”

“孟哥。”

骆宁的嗓子有点哑,打断了孟里的一系列追问。

“对方已经把咱们告了,法院传票都下来了,我今天刚收到。”

“操!”

法院传票这四个字对孟里来说并不陌生,他上一次听见是在高中课堂上,这东西葬送了小半个前途,如今又要对他刚起步的事业下手。

他不会允许,绝对不会。

“骆宁,别慌。明天一早我去公司,咱们详谈。”

孟里挂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想要蹑手蹑脚回房。一抬头却发现穿着睡衣的方知卓站在门口看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但孟里看得出,他很担心。

“公司出事了?”

孟里把手机背在身后,咧嘴跟方知卓一乐,推搡着他回卧室。

“小事,机器出了点问题,好解决,估计运作运作也就成了,你快回去睡觉,明儿不是还上班。”

方知卓被孟里推着后背骗进了屋,然后他听到孟里挺轻松的跟他说。

“对了,虽然是小事也耽误工夫,最近几天肯定忙。苏睿那边你一定自己小心,那犊子不干好事,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孟里。”

方知卓冷冷地看向孟里的眼睛,目光近乎于审问,灼的孟里心虚。

“诶,媳妇,咋地了?”

“是大事你别瞒我。”

“我瞒着自己媳妇干嘛啊,我巴不得让你帮我一起呢,夫夫同心,其利断金。”

孟里把冒着冷汗的手心在睡裤上擦了擦,接着跟方知卓贫。

“媳妇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睡觉,快,躺床上,盖被,闭眼睛。”

方知卓被他掖好被角,只留一双眼睛望过去。孟里俯下腰在他眼皮上啄了一口,自己也钻进了被子。

“睡觉吧媳妇,明天见。”

方知卓确实累了,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孟里一夜未眠,他背对着方知卓,甚至不敢再直视爱人的脸。

方知卓是七点钟起来的,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就空了,孟里这起床困难户居然能早起,那说明昨天的的确不是小事。

方知卓把被子叠好,打开门听到孟亚军放收音机的声音。孟亚军穿着黑色背心,正在阳台浇花,看方知卓出来,招呼了一声。

“大儿子醒了?豆浆油条在饭桌上呢,孟里这个小犊子一大早风风火火就走了,问他干什么也不说,别是又他妈的犯事儿了吧。”

方知卓咬了一口油条,帮孟里圆了个场。

“没有,他公司事多。爸,我吃饱了,也先走了啊。”

“诶你这孩子怎么也就吃这么一口,现在的年轻人也对自己太不上心了吧!”

方知卓没管老爸在后面的碎碎念,跑到楼下拦了辆出租车就去了院里。

他一大早就把录音笔交了上去,虽然这证据可能微不足道,但总比没有要好。

一个刚进去还没摸清门路的小新人,每天的工作无非是无聊又机械。方知卓看着手里的卷宗,却一个字都进不去脑袋,格外心神不宁。索性和领导请了个假,直接去了孟里的公司。

出乎他意料,孟里那在黄金地段的公司却大门紧闭,甚至连点人气都没有。

他反手把电话给孟里拨了过去,对方好久才接起来,屋里挺静,静的他心里发慌。

“喂媳妇儿,大白天你这么闲啊?干啥。”

“你在哪呢?”

“啊我在公司呢啊。”

方知卓听着孟里完全没有任何愧疚的大言不惭的语气,冷笑了一声。

“我就在你公司门口呢,你有几个公司。”

他清楚的听见孟里抽了一口冷气,小声说了一句,我操。

“孟里,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交代,你现在在哪。”

对方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委屈。

“我真在公司呢,但是今天给员工们放假了,你等着,我下去给你开门。”

没过一会,就看孟里从楼里出来了。一脸的生无可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看上去萎靡的很。他刷开门禁把方知卓让进来,有气无力的跟人说。

“知了,也没啥大事你还跑一趟干什么啊?”

方知卓压根没鸟他,直接快走几步进了大楼。电梯直升到10层总经理办公室,孟里在旁边心虚地挠头。

直到方知卓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看到同样带着黑眼圈鸡窝头的骆宁,转头看向孟里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锐利。

“知了你听我说。”

“你闭嘴。”

方知卓眯起眼睛看向骆宁,跟他扬了扬下巴。

“骆宁,你说,手里什么啊?”

骆宁讪笑着想把传票藏在身后,方知卓猛地拍了一把桌子,骆宁吓的一蹦,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了传票。

孟里在一旁吹胡子瞪眼也没辙,只能跟媳妇装怂。

“咳,知了,那什么。”

“孟哥,这就是你说的小事?”

方知卓皮笑肉不笑。

“你可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