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你的脾气变得比以前好了一点， ”趁着伏见猿比古开门的空档， 北川原看着眼前的瘦削背影突然发出感叹， 接着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准确又补了一句，“对我……嘛，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别想太多。”开完门后， 伏见猿比古顺势一只手拍了拍北川原的脑袋。

然后便收到了一个来自北川原的惊恐眼神。

“……我两天没洗头了。”

伏见猿比古当即手停在半空，很是进退两难的样子。他最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怎么听都很无可奈何的“啧”，伸出自己另一只犹有空闲的手一把抓住了北川原的手臂。

北川原尚在猜测对方的意图， 就见伏见猿比古特别暴力的把他拍过自己脑袋的手狠狠的往他的袖子上一抹。

“……哇靠！伏见你要不要脸，”北川原一脸心疼郁闷再加愤怒的看着自己被弄得皱巴巴的衣袖，“明明是你自己要先摸我头的好吗？！”

“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伏见猿比古一脸云淡风轻，倒是显得北川原在无理取闹的样子。

“物归原主你个鬼啊？！这么喜欢我的头油的话， 白送给你请不要客气！”

眼见着北川原就要发飙， 伏见猿比古及时的转移了话题，语气还带着几分不耐烦，“你还进不进去拿你的资料了，不去的话我就锁门——”

北川原一个健步跨到门口，声音里有十成十的警惕，“你可别趁我进去的时候锁门啊。”

听到这里， 伏见猿比古反而笑了起来， “这么不放心的话，要不要干脆我和你一起进去， 胆小鬼？”

北川原很习惯的挑出话里的重点，忽略掉里面无意义的嘲讽， “那再好不过了。”

最后伏见猿比古跟在北川原身后进了资料室，虽然神情格外的不耐烦，间或还打了几个表示无聊的哈欠，但大体上还是很配合。

“你来这里实习真是我们的灾难。”伏见猿比古打发无聊的方式似乎就是对周围的人冷嘲热讽，北川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自己在场的时候伏见这毛病特别的严重。

伏见猿比古的说法自然是有失偏颇的，不知道掺了多少个人偏见。北川原的工作效率在来实习的里面可以说是最高的了，虽然这里面少不了伏见猿比古日夜逼迫的功劳。

“……我实习遇到你才是我的灾难。”北川原偷偷嘀咕了两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北川原高声掩饰道，活像个演唱歌剧的，跑调的那种，“啊……我的资料啊，你在哪里……”

“你能不能正常点？”

北川原一秒恢复正常，“那你也别老是针对我。”

“啧……找你的资料去。”

北川原耸耸肩，大概是也没对伏见猿比古抱多大的希望。

资料室里很暗，大抵是一年里也没开过几回门的缘故，房间里只此一个的灯泡都不知道坏了多久，全靠门外的一点光线认路。

“你们单位是不是资金不够啊。”北川原想起自己把手机落在办公桌上，心中顿时一阵苦恼，总感觉手机上的手电筒都比现在顶用。

说到资金，一下子就勾起了伏见猿比古某些并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远藤先生。”

“啊？”北川原疑惑的看向他，不是很懂伏见的意思。

“远藤先生管理我们科室的三分之一的工资单以及拥有公共资金的批准权力。”

北川原仍然不明所以，“所以你……要表达什么？”

伏见猿比古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你的初恋情人，有印象吗？”

就是前不久的事，就算先前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也想起来大半了，北川原颇有点心虚的样子，“我好像记得……那件事不是解决了？”

伏见猿比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搞得北川原越发心虚了起来，他无知无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本来就心不在焉的，在昏暗的房间里更是走路不稳，没走几步就被地面上突起的砖石绊了个踉跄。及时抓住旁边的柜子才勉强避过了屁股开花的结局。

“你紧张什么，”伏见猿比古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我有说那件事没解决吗？”

“……你诈我？！”

“你还是赶紧找你的资料去吧。”

再一次听见这句话，北川原只觉火气横生，“别转移话题！你还真以为每次拿这句话就能糊弄我了？！”

而伏见猿比古只是淡淡的瞥他一眼，“我锁门了。”

他说的越是平淡，北川原越是被激起反抗之心，他一脚踹上资料室的门，房间顿时一片黑暗，“谁怕你！干脆我们一起关在这里好了。”

伏见猿比古像是对北川原的智商表示惋惜一般发出叹息，“我的钥匙从里面也可以开门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北川原在心里嘀咕，不然我哪敢踹门。他顶多就是借门发泄一下，要是因此和伏见猿比古一起关在这里，可就太不值了。

但他当然不可能直接这样说出来，北川原嘴硬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带钥匙？”

“别犯傻了，”伏见猿比古语调微讽，一只手伸进了口袋，“我怎么可能会像你一样犯那种低级错——”

干瘪的口袋，如果这不是多啦A梦的万能口袋，那它里面百分百是没有东西的。

“……”

北川原捂住了自己的嘴。

***

失去了光源的房间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完全不是过分夸张。北川原只能勉强靠着对方的呼吸声来判断对方的位置。

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摸索，伏见猿比古脸黑的感到自己的肩膀手臂被拍了不止一次，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抓住北川原把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

好不容易消停了，北川原整个人又散发出颓丧的气息，“……人什么时候才会来？”

伏见猿比古只回了一个字，不知道是被北川原气到懒得说话还是怎么的，“等。”

“……”北川原挠挠头，“抱歉。”

“你的抱歉可不顶什么用。”伏见猿比古的语气凉凉的，大概是看见北川原愧疚的样子，他的语调又变了变，多多少少还可以听出一些温柔来，虽说出口的话仍然不大好听，“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正你死之前，出去是没什么问题的。”

“……喂。”

这家伙的说话方式就不能改一改，北川原就纳了闷，就他这个样子说话，安慰人或是挖苦人都一个样子，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都没有人想要打他的吗？！

不过虽然这么说……

北川原忽然想起来，和他同来的有一个同学曾经语气复杂的表达了对他的敬畏之情，并不是对他的工作效率，而是对他居然可以和毫无人情味像个机器人的伏见猿比古相处得不错这件事感到惊讶。

最开始，在北川原看来，这种说法实在是有太多的槽点了。一来，他从未觉得，甚至都没有想像过他可以和伏见猿比古融洽相处；二来，虽然他认为伏见猿比古确实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混蛋，但也绝对用不上“毫无人情味”之类的形容词。

但北川原现在又忽然发现，那个同学说的也并非全部都是错的。

他们也许真的可以融洽相处。虽然好像每个这样的时候，都是他先犯了错，然后自己拉下脸主动去道歉。

北川原像是心血来潮一般突然开口。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做朋友啊，你看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算高中里……关系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好（其实是非常不好）……我们……呃……”大概是自己也觉得高中里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差到没什么可说的了，北川原可疑的顿了顿，然后便含糊不清的把它略过去，“总之，你看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对吧？”

“也许你说的都对，但事实上这完全不可能。”伏见猿比古慢条斯理的回应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我们两个互相理解一下，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啊。”说到尽兴处，北川原还摆起了手，哪怕黑暗中看不见对方，但伏见猿比古觉得自己也能想像到他那格外愚蠢可笑的模样。

伏见猿比古重复他的回答，“不可能。”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北川原不懂明明对双方都好的事伏见干嘛要拒绝。

“你很想要理由吗？”伏见猿比古忽然笑了一下，带着惯例的嘲讽，只是这一回好像又多出了一些更加复杂的情绪，“北川原，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自然也包括你现在说的这一件。”

北川原总会有很多的朋友，源源不断，数量众多，伏见猿比古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事实。就像他很早以前便明白自己心中有一只恶魔，时刻让他对外索求，永不满足，而自己放任他存在，甚至不施加牢笼。

他想要的是唯一的那个最特殊的位置。

“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做朋友，”伏见猿比古在黑暗中靠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侧脸上带来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北川原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