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阎霆自从在临州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没出现过,阎霆派去跟着他的蛇王鹤王没再带回任何消息。

长恨殿的日子清闲悠长,竟让严潼都生出了几分惰性。也正因为这样,他心里对阎霆的恨越发深,简直恨不得立刻就结果了这祸害。

虽然日子平静安逸,但严潼也心知肚明阎霆的野心,所以从未放松过魔兵的炼化。

他知道阎霆在等一个时机来杀他,他也在等一个时机除掉阎霆。

只看是阎霆功法恢复的快还是严潼魔兵炼化的快罢了。

一场腥风血雨已经酝酿成势,长恨殿众人表面上没一个看得出慌张之态,都各自过着自己的悠闲小日子。

但暗地里人人都捏紧了拳头,为这场大战做好了准备。

只是大战还没等来,先等来了玄真的继任大典。

长风派是西岭第一大修仙门派,掌门换人这样的场面去的人肯定不会少,严潼心里暗暗估算着阎霆的功法应该已经恢复了不少,为了防止他在继任大典上挑起祸端,特地把蛇王鹤王留在了魔域,以火符为信号,随时传讯调兵。

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严潼、季珩、玄妤、严宴一行四人一通往青穹顶去了。

授印还没开始,几人先去无有殿见了元德仙尊。

元德仙尊看起来和几个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身边的百寻却……

百寻从始至终都静悄悄地坐在元德仙尊旁边,大殿里的人来来去去他都全无反应,整个人如稚童一般,目光都流连在无有殿放着的各种贺礼上,时不时地会看一眼元德仙尊,看到他在一边和几个人说话,就又回头去看那些贺礼。

那眼里的光采,仿佛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元德仙尊时不时也会看他一眼,确认他没有跑出去。

两人间的互动殿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但都没说话。

元德又和季珩说起等会儿重启守山大阵的事情,季珩都一一应下之后,元德又看向严潼,片刻笑道:“童童,听玄真说你也爱喝他酿的那酒,左右这会儿授印还没开始,要陪师叔去喝两杯吗?”

授印礼还喝什么酒?

他这话明显就是有话要单独告诉严潼。

严潼愣了下,朝季珩那边看了一眼,季珩也看向他,而后轻轻点了下头。

“是,掌门师叔。”严潼应下,随元德仙尊去了掌门寝殿。

严潼以为元德仙尊说喝酒只是个由头,但没想到到了地方,元德仙尊真让百寻从屋子里拿了两坛酒出来。

两人在小桌前对坐,百寻说困了,元德笑着跟他说自己要跟严潼说会儿话,让他去里间休息,百寻低头应下,却没有挪动脚步,元德仙尊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着急地绞着衣角。

元德仙尊刚想说什么,百寻却突然矮身在元德仙尊侧脸上偷吻了一下,而后兴高采烈地溜进里屋睡觉去了。

元德仙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嘴角的笑容慢慢淡去,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潼不可谓不震惊,但也立刻识相地低头假装没看见,片刻又故作轻松问起元德仙尊:“师叔,你特地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元德抬起头看着严潼,眉头渐渐舒缓,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先笑着与严潼喝了杯酒,而后放下酒杯不噎死人不偿命地问严潼:“你跟衡君,试过双修吗?”

严潼一杯酒刚刚入喉,咳了个惊天动地。

元德仙尊依旧优哉游哉地喝着他的酒,等他咳完才又慢悠悠道:“我以为你早知道该怎么做的。

衡君因为强行修炼第二股灵脉,又支撑凛霜的灵力消耗百年,身体底子都快被耗垮了,虽然有你的镇灵珠帮他养着身子,但这样恢复的会很慢,衡君依然需要忍受灵脉反噬的煎熬。

可你天生就有双灵脉,于他而言是最好的补药。

如今你们已经互通心意,我以为你早就想到这点了的。”

严潼呐呐无言。

他怎么会知道?骨佘那老家伙只说了镇灵珠可以养灵,没说他也可以啊!

严潼知道元德仙尊待季珩向来是如兄如父,现在被他这样略带苛责地问起这样的私密之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摸摸鼻子:“想必……现在开始,也是可以的吧?”

元德仙尊:“……”

元德仙尊瞪了他两眼,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起身从书架上取了本什么书过来递给了严潼。

书的外皮上什么字也没有,严潼刚要打开看看,元德仙尊又道:“回去再看吧。”

顿了顿又道:“衡君底子损耗厉害,修炼……可以酌情加量。”

严潼拿书的手一顿,难得地红了一双耳朵,又把书收起来,郑重地道了谢。

元德却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看他收下书点了点头,估摸着重启守山大阵的时间也快到了,就带着百寻一起,和严潼一同去了无有殿会合。

在大

殿里,严潼总算见到了长风派三代长老第一人——顾链。

那确实是个清秀儒雅的青年,在人群中站着,总是浅笑盈盈的,身上很有几分百寻当年风骨。

许是察觉了严潼的视线,顾链与身边的一个小弟子低头说了句什么,看了眼严潼,就向他这边走来了。

走到严潼身边,是他率先行的礼:“严潼师兄。”

严潼笑着回礼:“恭喜师弟了。”

顾链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两人聊了几句,顾链忽然有些有些小心翼翼道:“师兄,听玄真师兄说你拒绝了与修仙门派合作的事情?”

严潼有些意外他会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顾链抿抿唇,微皱着眉头。

严潼随不知其性情,但今日略观一二,大概猜是个良善天真的,以为他会用什么苍生正义劝自己几句,但他并没有。

顾链沉默片刻只道了句:“魔尊阎霆在青穹顶劫走十大派的人,并杀了门派中许多弟子,现在的十大派名存实亡。其他仙门人心惶惶,长风派为仙门之首,原本也不该推卸责任。”他说着苦笑一声,继续道:“可元德仙尊已经隐世,玄真师兄太年轻,那些个人仗着长者身份对他履有苛责,搞的青穹顶不得安宁,他也是没办法才会去魔域找严潼师兄。还望师兄体谅他的苦处,别责怪他。玄真师兄最是明白严潼师兄,他也不想使你为难的。”

顾链一席话说的不紧不慢,既无苛责,亦不卑不亢。

严潼看了他片刻,垂了垂眸,浅浅一笑:“我知道。”

顾链便与他告辞,被一个小弟子叫去了。

严潼又看向玄真。

玄真今日一直被围在人群中,两人虽打过照面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还是穿着长风派的一身素白弟子服,站在元德仙尊身边和各派来贺礼的人寒暄。

一时间,他竟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他和玄真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师兄弟,如今却因为立场不同,连心里的苦处都需要别人小心翼翼来说起。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那背影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

宴席没过多久就开始了,外宾都入了席,由长风派的弟子们照料着。

严潼抬头,刚好看见季珩看向他这边点了点头,而后朝着后山的方向去了。

他知道是要开启守山大阵了,就跟了上去。

玄真也走了过来,见到他和季珩,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季珩温温和和的应,严潼目光沉着,看了看他,颔首应了。

守山大阵说来玄妙,只有开派之时和掌门换任之时才得开启一回。但是严潼真正看到什么是“开启守山大阵”时,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传说中那么神秘,几百年才能开一次的守山大阵,就是季珩和元德各拿一根鸟毛在一块乌黑黑裂纹遍布的石头上乱写几笔?

严潼:“……”

玄真倒是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那表情,严肃的就差屏息以待了。

那边季珩和元德仙尊还在“乱写乱画”,玄真从余光里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许是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实在滑稽,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有点看不下去了,就很不明显地往他这边挪了一小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长风派的开山祖师先去之后,他的灵宠仙鹤不就业去了,死后灵识化作了两根灵羽,生生生世护着长风派。”

他的声音温柔,严潼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当初两人一起修炼,瞒着季珩和元德喝酒时候。

他的这点儿细微的表情并不明显,可还是被玄真捕捉到了,他有点僵硬,刚刚挪过来的半步很快又挪了回去。

严潼却忽然低声笑了声,半挑着嘴角斜眼看他:“都当掌门的人了,说本门先祖的事儿还偷偷摸摸的,跟说了什么艳史秘闻似的,瞧你那点儿出息~”

玄真一顿,该是突然被他这么一呛暂时忘了两人之间不尴不尬的境地,牙都咬的咯咯响,抬手挽了一个法诀,就这么跟严潼打了起来。

就跟当年两人犯了错互相甩锅时一样,就那么两个不起眼的小法诀来来去去的斗,三分的力也能打出十二分的凶狠来,面上还要保持平和,怕被季珩和元德看出端倪。

严潼一个侧身又躲玄真丢过来的一个法诀,玄真恼的都快皱鼻子了,狠狠剜了他一眼。

严潼无辜的瘪瘪嘴。

他们俩这边闹个没休,那边季珩和元德不知什么时候完了事,和顾链一起走了过来。

季珩先看了眼严潼,又看向玄真。

玄真好像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多么孩子气的动作,顿时端正了身姿,垮下了一张脸,又成了那个稳重可靠的新任掌门。

严潼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下去,季珩似乎是想对他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那边元德仙尊就走到了玄真身前,颇有些温柔道:“还在生师尊的气?”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玄真恭恭敬敬地半垂着头,片刻才道:“没有。”

元德没理他明显的口是心非,无奈的摇摇头,将那根鸟毛托在掌心,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那鸟毛便化为了一束柔蓝色的光,没入了玄真的眉间。

季珩也暂时停下了要对严潼说的话,转身走到了顾链面前,重复了元德刚刚的动作。

元德看季珩那边完成了才又看向玄真,老不正经地在他额头上弾了个响,笑道:“成啦,现在守山大阵都只认你不认我了,你跑不掉了!”

玄真那表情,简直像是他师尊往他脑袋里塞了一团不甚适合在饭桌上谈的东西似的。

元德哈哈大笑。

严潼也忍不住笑了两声,玄真又来剜他。

严潼许久没放松过,这会儿却突然像个少年人似的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笑道:“看我也没用啊,来都来了,就顺便当个掌门嘛~”

玄真:“……”

几人正说着,前殿有弟子来报,说山门前来了好大一队皇家的人,问掌门要不要去看看。

那弟子问的是元德,问完了却不见元德有什么反应,一台图,就看见他似笑非笑的并着两根手指指向玄真。

那才是长风派的掌门。

玄真只能站了出来,问他来者是什么人。

弟子说不清楚,只是那人说要见掌门和,弟子顿了一下才有些别扭地看了眼严潼,低声道:“……还说,要见无闻殿大弟子,严潼。”

听到是皇家的人时,几人的表情都变了一变。

很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太子延禹。

可是延禹是肉体凡胎,百年过去,难道……

季珩本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这会让也难得丰富了一回,他没看严潼,只是微微垂首,唇线紧绷,一言不发。

那七年的事,虽过了百年,但是严潼没忘记,季珩也不可能忘记。

延禹对严潼……

严潼倒是没他想的那么多,百年过去,延禹于他,倒成了难得的一个没有恩怨纠葛的故人,听说可能是延禹来了,就与季珩说了两句,便跟着玄真一起去了山门。

季珩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不发一言。

元德叹了口气,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没来得及说,就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百寻拉走了,说是在宴席上被热汤烫了舌头,非扭着元德给他看看他舌头还在不在。

季珩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实在忍不住,还是抬了脚,往山门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