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
严潼微张着嘴,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看上去有点呆。
季珩似乎这才察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也跟着沉默了下走向外屋的桌子旁,斟了两杯酒慢慢道:“前些日子我随母亲去严伯父家商量婚礼的事情,我见到了宴儿。”
严潼听着,一拍脑门,唉,果然是严宴。
“宴儿问我能不能不要娶你,”季珩微顿,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毕竟还小,我也没把她的话当真。但想着要是没有授意,她一个小丫头是断不会在姐姐大婚前对姐夫说出这种话的。”
严潼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接下来季珩要说的话,无奈的耸了耸肩。
“开始我以为是你悔……”季珩斟好酒,垂着眼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我们确实多年未见,如果你是你授意宴儿,我自然不会逼你。所以我跟着她到了你的院子。”
严潼挺惊讶季珩这样一个冷冷清清的人居然有这样的心思,挑眉道:“你听见了我和宴儿私底下说话?”
季珩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平静冷清,一个略带打量。
严潼无奈极了,这算什么事儿?
明知道他是个男人还是履行了婚约,行了嫁娶之礼?
“你为什么没有戳穿我?”严潼看他半天没过来,就朝着他那边走去,季珩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握住了手下的酒杯。
“有约,无悔。”
季珩声音淡淡的,平静无波的传进严潼的耳朵,严潼的脚步顿了顿,片刻也没说什么,继续走到了他面前。
看到他斟好的两杯酒时眼睛微眯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季公子,你可看好了,我是个男人。”
季珩闻言没有半晌没有说话,就在严潼以为他打算这么干杵在那里一晚上时,他端起了另一杯酒递到了严潼手边,慢慢道:“时候不早了。”
严潼看着那杯酒,打量了他片刻。
季珩动作冒犯,像个不知进退的小孩。
却偏偏处处小心翼翼,端过来的酒,严潼片刻不接,他似乎就有些慌了,执杯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
是想要他喝还是不想要他喝呢?严潼看着那人,原本烦闷的心情忽然就开朗起来。
季珩见他不接,眼中慢慢黯淡下来,又不露声色的端起自己那杯:“我不会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去,你如果愿意,以后就在季家住下,我必然会护着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会给你安排去处,你不用担心怎么跟家里交代。”
说罢就要独自喝了杯中酒。
严潼沉默的听完,在季珩快要将那杯酒送到嘴边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的眼睛:“季珩,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季珩一顿,下意识的后退了不甚明显的小半步。
但他的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严潼的眼睛。
这下严潼是真的和惊讶了。
这仙尊……还真是不挑啊……
自己的新娘是男是女都无所谓的吗?
严潼直直的看着季珩的眼睛。
季珩先还有些不自在,总回避他的眼神,严潼就那么厚着脸皮看得久了,他也就自暴自弃般的放弃了,任凭严潼捉着他的手腕,快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两人许久没说话。
季珩终于受不了严潼打量的目光,率先败下阵来,想把手挣脱出来。
但严潼紧紧锢着他,不肯放。
季珩只能抬头看他,却看到严潼忽然意味不明的一笑,而后十分自然的端起眼前那杯酒举到季珩的手边,又从一侧绕了过去。
季珩:“……”
他还有些懵,严潼就忽然凑的极近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珩一时没摸清状况:“……什么?”
严潼却没再说话,看着季珩,把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季珩:“……”
严潼笑了声,老不正经的在季珩下巴上摸了一把:“相公,天色不早,是不是该歇了?”
季珩身子一僵。
严潼满意的收回手,径自宽衣躺到榻上去了。
季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那边又干巴巴的站了半天才慢慢挪过来。
但挪过来也不动,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严潼。
严潼闭着眼,呼吸绵长,乍一看,还很像是睡过去了。
季珩杵在那里不动,严潼也不提醒,就像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事实是季珩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就那么看着严潼看到了子时,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
严潼:“……”
这人什么毛病?
晚上还是有点凉,季珩就那么杵着,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他暗自无奈的叹口气,装作梦中不安的咳嗽两声。
季珩恍若惊醒一般,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俯身替他拉被子。
严潼无奈的挑了挑嘴角,沉他弯腰的时候一把把人拽下来,又闭上眼迷迷糊糊在人耳边道:“睡吧。”
然后就把一只手再自然不过的搭到人家腰上了。
季珩这下更不敢动了,只能合衣躺在严潼身边,又自己不安的干熬了大半夜,后半夜才算是睡过去了。等人睡熟了,严潼才睁开眼睛望着他的侧脸。
小时候他很不喜欢季珩,冷冷清清的,跟一块木头一样。
他原以为“嫁娶”一事得费一番功夫跟他解释,说不好还得用武力解决。
但没想到季珩居然那么容易就接受了他是个男子,还坚持要娶他。
他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就喝了那杯酒?
其实他转身就后悔了,但是看季珩那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心里那股莫名的愉悦就又跑出来作乱了。
于是他忍住了没说什么解释的话,反而说了那么一句暧昧的“该歇了”。
果然,季珩就又犯懵了。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呆。
严潼至此才算满意了。
但满意的结局就有点惨了,他现在跟季珩喝了合欢酒,是真的夫妻了。
严潼:“……”我狠起来连自己都坑。
他正望着人家侧脸犯愁,想着要不明天起来以后再解释一下算了,季珩就忽然翻了个身,毫无自觉的靠严潼近了一点。
严潼:“……”
半梦半醒之间,季珩似乎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模模糊糊道:“童童,睡吧。”
严潼:“……”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还不算完,季珩说完这句含含糊糊的话之后就没有翻回去了,就那么对着严潼睡了过去。
严潼一边继续向着明天一早该怎么跟人解释,一边望着那张脸出神。
这会儿夜深人静,他和他又离的这样近,严潼才仔仔细细看起季珩的脸来。
是有很大变化的,但细看,却还是能看出小时候的样子。
想到小时候,就避免不了会想起他总是被接到季家来玩的事情。
那时候的季珩,为了得到母亲认同就拼命讨他欢心,真是笨拙的可爱。
这样想着,天快亮时,严潼才真正睡了过去,但睡着也不□□稳,梦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隐隐约约还有一只手碰到了自己的脸,严潼睡梦中有些恼,迷迷糊糊一把捉住了那手,稳稳的捏在手里放在身侧,以防那只手再作乱。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睁眼却是陌生的地方,严潼愣了片刻,昨日种种就涌上了脑海。
他成亲了,和一个男人。
嘴角一抽,顿时又开始头疼,抬手想按一下额角,却诡异的发现自己手里捏了个软乎乎的东西,严潼脑子里的混乱一下就全不见了,向自己手边望去。
但眼睛还没看到自己的手,就先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季珩。
严潼:“……”
还没来得及缓和一下这巨大的冲击,旁边的季珩睫毛颤了几下就睁开了眼睛,他清醒的极快,刚睁开眼睛眼中就恢复了一片清明,而后直愣愣地朝严潼看过来。
严潼正好看进那双冷清平静的眼眸,舌头却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似的,看着季珩半天没说话。
季珩却平静地很,他看了严潼片刻就错开了眼神,而后似乎是想撑坐起来。
但是也面临了和严潼一样的问题:他手还握在严潼手里。
他这一动,两人都齐齐看向交握的两只手,而后又十分有默契的快速放开。
季珩的动作更快,他很快翻身下榻,穿戴好之后也没有回头,只是在临出门前慢慢道:“你穿自己的衣服出来就好,我在外间等你。”
严潼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感叹如今仙尊的伙食好像不怎样,不然季珩的腰怎么细成那样……
听到季珩的话,他也没多惊讶了。
季珩这样木头似的人,知道自己是男人也要娶,那定然也不会对家里人有什么隐瞒。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父母……
“仙尊,趁早写好休书吧。”严潼看着那背影,状似漫不经心道:“你娶的不仅是是一个男人,还是一只来历不明的怪物。”
季珩听他说着,背影连动都没动一下。
严潼等了片刻便垂了眸,坐起来懒懒散散的穿衣服:“正邪殊途,仙尊的心,不该放在我一个小妖身上。”见季珩还是不说话,又笑了笑不正经道:“一日夫妻也是恩,仙尊的恩我便承了,日后若有针锋相对的一日,还请仙尊手下留情啊。”
他看着季珩的背僵硬了一下,而后仍旧没有回头,只是沉沉的落下两个字:“不会”。
然后就离开了屋子。
季珩走后,便有婢女进来为严潼洗漱。
婢女看见
他是个男人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本本分分的伺候他洗漱。
严潼便觉得更怪了。
难不成季府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跟婢女搭话:“你们家公子呢?”
“在外间等公子一起过去敬茶。”婢女一板一眼的答。
敬茶?严潼一懵。
这季珩,来真的?
……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是。”
婢女有问必答,态度温和,严潼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们家老爷夫人知道我是男人,为什么还同意这门亲事?”
那婢女这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了一下唇,有些犹豫。
“说罢,我保证今天我们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婢女似乎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摇摇头慢慢道:“不是不能说……公子说,他要娶的,是此生唯一一次心头欢喜,无关男女。老爷夫人起初很生气,但自家的孩子脾性如何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他们知道公子性情淡泊,对红尘之事怕是牵念不多,怕公子修炼久了,就忘了人间自问,那样……太孤独。”
所以他们迫不得已接受了自己即将迎来一个男媳妇的事实。
既然心头欢喜,便让严潼做季珩最后的红尘牵挂,往后漫长的光阴,可免季珩孤苦。
严潼听着走了神。
心头欢喜吗?
“严公子,请随我来。”
严潼的思绪还没飞出多远就又被婢女的声音拉了回来。
婢女在前边领路,细心的为他开了门。
刚打开门,严潼就看到了白衣翩然,一脸冷清禁欲的季珩。
季珩也刚好看向他。
那双眼,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之间,严潼恍惚从中看出了一种绵长细密的忧伤,还带点小小的委屈。
他情不自禁就想起了自己刚刚调笑季珩的那句话,心里莫名后悔起来。
……应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他正犯着愁,忽听季珩道:“你说过愿意等我的,我来了,你要走吗?”
他的声音很低,并没有多么丰富的情感,但严潼莫名从中听出了很大的委屈。
叛忍不知季珩在说什么,但严潼知道。
季珩离开临州的时候曾问过他:“你能不能等我?”
他说的是:“好啊。”
季珩如约来履行他们的婚约。
他在问:我来了,你要走吗?
严潼忽然哑然,时间过了很久,在对面那个男人眼里的光慢慢灭下去之前,严潼鬼使神差道:“我……哪儿也不去。”
说完这句话,严潼便看见季珩眼里慢慢溢出了细微的光,而后竟然有些湿润。
那一刻,严潼觉得,胸腔里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桩娃娃亲,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季珩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走吧。”
严潼看着那只手,挑了挑嘴角反客为主的握住:“好。”
从此日,天长地久,你便是我唯一红尘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