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后在茶水间呆了不到十分钟, 季岚川回房的时候, 秦征还在整理自己的领带。

猛地一下被青年从身后抱住, 秦征先是错愕一瞬, 随即便了然地拍了拍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你都知道了?”

“嗯,”闷声闷气地点头, 季岚川脑海里飞速闪过重病在床的白海荣, “是不是因为秦子珩?”

若非如此, 秦征的眉宇间怎么会不见半点生病的征兆?

转身将青年抱进怀中, 男人用大手顺着对方柔软的黑发:“没错。”

正值壮年, 除开失眠多梦的老毛病,秦征很少会有身体不适的时候, 尤其是在和青年确定关系之后,知道自己整整比对方年长十五岁的秦三爷, 更是无比在意自己的健康状况。

所以那次无缘无故的“感冒咳嗽”,很快便引起了秦征的警觉,在瞒着季岚川做完全套的检查过后, 咳症愈发严重的他却没能从医生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若是换做旁人, 肯定要对这种诡异的情况束手无策,但从青年口中得知世界真相的秦征, 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白海荣。

住院数月的白家家主,也是这样无缘无故地日渐虚弱。

有了这个看似无厘头的突破口,秦征很快便找到了令自己产生咳症的诱因, 在他去祥瑞大厦接小兔子下班的前一天,秦子珩刚刚收到那封经由他亲自批准的降职通知。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秦征近来一直在上下调动便宜儿子在总公司内的职位,不清楚对方用意的秦子珩,几乎要被男人的喜怒无常折磨到崩溃。

“所以……您就拿自己的身体去试探天道和剧情的底线?”

眼眶红红地抬头,季岚川紧绷着小脸,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疼,要是对方稍不留神变得和白海荣一样、那他可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去哭。

“是我不好。”低声认错,秦征用指腹擦掉青年眼尾的湿润,自家兔子身份特殊,他并不想让对方再引起天道的注意。

白家幺子和秦氏继承人会恋爱结婚百年好合,这是在原著中板上钉钉的“完美结局”,所有偏离轨道、会对结局造成阻碍的“反派”,都会被天道自动归结为需要清除的bug。

这就是书中天地,一个以主角为支柱衍生出的、规则不公的畸形世界。

“我有办法。”

低头认输不是季岚川的作风,尽管他在道法修行上偏科严重,但将己身风格贯穿到极致,有时也会发挥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奇效。

“我有办法,”抬头望进男人的眼睛,青年一字一顿地重复,“你要信我。”

哪怕明知对方是怕牵连自己才做隐瞒,他也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纵然身家权势比不过秦征,可季岚川到底也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想要和对方风雨同舟荣辱与共,而不是听话地呆在笼子里当一只傻乎乎的雀鸟。

“我……”

“听我把话说完。”从对方的怀抱中挣脱,季岚川向下扯了扯毛衣的领口,变戏法似的用手指挑出一根细长红线,那丝线红得正宗,下端还坠着一个小小的浅银指环。

——原本他只是想时时刻刻地将男人的心意带在身边,可在得知秦征有可能会离自己而去后,季岚川忽然就很想用俗世间的约定将对方绑住。

“我答应你了。”

灵巧地将红线上的活扣解开,青年将那尺寸正好的银戒套入无名指:“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再打着对我好的旗号骗人。”

“无论生死荣辱,你都要叫上我一起承担。”

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自己那戏言般地求婚,秦征盯住青年左手上的戒指,难得错愕地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设想中,对方合该拥有一场让所有人艳羡祝福的世纪求婚。

“后悔吗?”将手中的红线对半合拢,青年飞速地将它系在对方的右腕,“可惜已经晚了。”

“从现在开始,秦征就是季岚川的人了。”

赤绳系定,珠联璧合,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尽管条件受限,可季岚川却还是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他此时的心意,读出青年动作背后所隐藏的含义,秦征心头一动,紧紧地牵住了对方带着戒指的左手。

“岚川。”

“我在,”察觉到男人掌心的温度比平日低了许多,季岚川用力地回握对方,“秦征,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这一次,就由他来守护总裁爸爸辛苦打拼下的江山。

*

季岚川开坛做法的日子是个深冬里难得的晴天,积雪扫净的秦家老宅闭门谢客,只留下张妈郑叔两人打点生活上的细小琐事,被迫裹上羽绒服的秦三爷站在自家的后花园中,本就浅淡的唇色更是有几分苍白显露。

相信青年不会让自己失望,秦征并没有再对秦子珩的继承人身份做出妥协,集团内的职位一降再降,任谁都能看出秦家大少已经一脚踩在“失宠被换”的危险边缘。

正因如此,秦征的健康状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起来,虽说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但还是有许多人注意到了秦氏掌权人那藏都藏不住的病容。

新年伊始,如日中天的秦家就隐隐流露出一股大厦将倾的颓态,名利场上向来没有绝对的敌人与朋友,世家间暗潮汹涌,纷纷打着不站队的名号远远观望。

不过这些杂事都与季岚川无关,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挥剑斩断秦征和秦子珩之间的父子因果。

太上忘情。

这是师父明令禁止他随意使用的道家秘术,强行斩断他人已经成型的气机因果,无论出发点是善是恶,施术者都必须付出妄动天机的代价。

从来没有真正用过这一招,季岚川面上淡定、心底却着实有几分忐忑,可若想彻底摆脱剧情的束缚永绝后患,这便是他短时间内所能想到的最优方案。

手里拎着把没有开锋的桃木长剑,青年不厌其烦地反复检查供桌上的法器符篆,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在天道感知到不对前及时解决掉秦子珩所带来的全部麻烦。

“别紧张,”轻轻地咳了两声,秦征上前握住青年微微打颤的左手,“不就是一个秦氏,大不了我给了他便是。”

戒指独特的触感抵在手心,男人嘴角缓缓露出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比起账户上那些冷冰冰的数字,他还是更在意眼前这只鲜活可爱的家养兔子。

“您净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还没开始就被恋人唱衰,季岚川转过头去,不由嗔怪地瞪了对方一眼,可说也奇怪,被秦征这么一打岔后,那些原本藏在他心底的紧张担忧,忽地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

晃走脑海中不靠谱的纷乱思绪,季岚川仰头看了眼天色,随即便将男人带到阵法的生门处站好:“西游记的故事您听过吗?不管发生什么,您都要乖乖站在这个圆圈内不动。”

被青年哄孩子似的语气逗乐,秦征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声线悦耳地低低笑了两声。

露出手腕上结扣精致的红线,他眉眼温柔地回答:“都听你的。”

“您别总是赶在这种时候撩我,”揉了揉自己被苏到发麻的耳朵,季岚川替男人开启天眼,随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供桌面前,“我开始了。”

话音刚落,黑发青年周身的气势便陡然一变,闲适与懒散不再,季岚川左眸游鱼闪倏,及膝的衣摆也跟着无风自动。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命之制在气,显!”

随着青年扬剑后的一声轻叱,无数代表着因果的浅金细线从秦征的心口处蔓延而出,它们如蛛网般将男人牢牢包裹,密密麻麻地构成了对方的整个人生。

一举一动皆为缘法,生而为人,没有谁能够真正摆脱这张名为“因果”的大网,对眼前的景象早有预料,季岚川左眼微眯,努力在其中寻找着自己此行的目标。

似是感觉到危险临近,丝丝缕缕的因果金线张牙舞爪地纠缠在一处,构成了一团看着就让人头疼的巨型“毛线球”,倘若有其他天师在此,定然要为青年的胆大与细心感到吃惊。

看破却不说破,为保阳寿,大部分天师都信奉“道法自然、顺应天命”的那一套,将所有因果揪出来挨个辨别这种事,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风险太大,回报太少,只有傻子才会去做这种赔本倒贴钱的买卖。

但对于季岚川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秦征的健康和自由更加重要,若是天道非要强行推进剧情让对方重病,他也不介意彻底将这个世界闹翻。

反正他一人一剑,直接斩了白时年和秦子珩的姻缘也不是难事。

“咻——”

双指并拢轻扫,供桌上的符纸倏地腾空在青年周身结成一圈护罩般的符阵,稳稳地驭使灵气抽出那缕印有秦子珩气机的细长金丝,季岚川右手高抬、毫不犹豫地挥剑向秦征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