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莫梁和程秋雪这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反正第二天林愿和莫宁宸下楼后, 没有看见他们俩。

这会儿还冷着, 昨天晚上还下了冰雹，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雪倒是停了, 见太阳的时候, 就化得差不多了, 门口外边的雪人也都化了大半，围巾毛线帽被帮佣拾去洗掉了，充当雪人眼睛的玻璃珠掉落在绿化带旁边，被林愿捡了起来, 握在了手中。

莫宁宸看了看天气，虽然早上还冷, 但是今天的光线格外明亮，看着会有太阳出来, 他的心情也随着这种期望变得明朗了许多，“想不想听我讲故事？”

林愿愣了一下，扭头看他，对上了他显得有些灿烂的笑容，“好天气，适合讲故事。”

林愿没有犹豫，说：“那你等等。”

他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了一些果脯零嘴, 坐到了沙发上，说：“你说吧。”

莫宁宸感觉有些好笑, “我要讲的是一个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他顿了顿，缓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述说起来。

这是一个有些俗套的故事，男人是一个小县城里出来的高材生，他很聪明，也非常善于抓住机会，所以他认识女孩后，知道女孩的家境优越后，抓住了这个机会，那个女孩子成了他女友，他也顺利开办了公司，并且一步步扩大了规模，赚了个钵满盆满，也成为了商界新贵，风头一时无两。

再之后，男人和女孩订婚，成了未婚夫妻关系，男人对女孩温柔体贴，嘘寒问暖，事无巨细，将她当做小公主来疼爱，虽然他对女孩的行为显得太过小心，但女孩一家都很吃这一套，都认为他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

再之后，他和她结婚了，还养育了一个孩子。那个小孩从小就很聪明，也早慧，本该是夫妻俩的掌上宝，但不知为何，男人对他却没有那么喜爱，甚至颇为冷淡。

小孩一开始还对他充满了期待，想要爸爸的拥抱、爸爸的夸奖，但男人对这些都颇为吝啬，更主要的是，他在婚前对女孩百般体贴关爱，在小孩知事之后，他开始冷暴力他们母子。

那会儿女孩的情绪也不大对头，时常和男人发生争吵，小孩躲在门口，只能听到妈妈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有爸爸温和与疲惫但又几近冷酷的劝慰的声音。

待争吵结束，小孩便会被擦干眼泪故作坚强温柔的妈妈搂在怀里，扭头朝爸爸看去，就只能看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家，彻夜不归。

男人和女孩的婚姻如同虚设，女孩的精神状态也土崩瓦解，直到小孩12岁那一年，她服药自杀，没能救回来。

在这几年里，男人就已经将女孩的家庭弄得破碎不堪，他悄无声息地染指且吞并了女孩父母的公司，到女孩去世那一年，她的父母才知道女孩被男人冷暴力了许多年。

莫宁宸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愿都忘记了吞掉他嘴里的芒果干，他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轻声说：“是你爸妈？”

莫宁宸颔首，林愿愣愣地说：“你爸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莫宁宸没有说话。

林愿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都过去了，你爸爸现在也遭殃了。”

莫宁宸叹了一口气，说：“还不够，但是我也不想再争了。”

顿了顿，说：“你知道吗？我外家都不喜欢我，我妈妈很少带我回外家，她怕我告状，你可能不想会相信，就算莫梁这样对待她，她都还喜欢他，不肯让我告状，逼我发誓不会对别人说家里的事情，直到去世前一天，还让我和莫梁好好相处，他是我爸爸，表面冷淡，其实心里是关心我的，为他说了许多好话。”

林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放下手里的零嘴，伸手去拍莫宁宸的肩膀，“那你怎么想的？”

莫宁宸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怎么想的？我当然是恨他，恨他害死了我妈，也恨他对我的满不在乎。”

林愿问：“那你想报复他吗？”

莫宁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就让他这样吧，莫尊维很像他，可能也有程秋雪影响的缘故，他是很理智的贪心，他想要的很多，也懂得取舍，一旦得势，他会乘风而上，等到那时候，莫梁会失去所有。”

林愿眼里微微带上了些许迷惑，“就这样？”

莫宁宸点头，“就这样。”

林愿眨了眨眼睛，说：“我明白了。”

不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不过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莫宁宸居然就这么脱离出来了，这剧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彻底拐了一个大弯。

莫宁宸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雀跃，“圆圆，我们搬家吧，搬出这里，好不好？”

林愿一愣，“搬家？”

莫宁宸说：“对，搬家，我发现这里的隔音不太好，要是动静稍微大一点，下边的人都能听到。”

林愿：“？？？”

我操？“隔音效果不好？”林愿惊呆了，他叫得还好大声！、

莫宁宸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安抚道：“只是一点点而已，当初建这个别墅的时候，材料用得不大好，没有用隔音板，所以稍微差一点，到底也有些年头了。”

“搬！！必须搬家！”林愿斩钉截铁地说。

莫宁宸闷闷地笑了起来，“好，那就搬家。”

他很是雷厉风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马上和林愿一块儿出门去看房子了。

虽然有想过在小县城里生活，但在莫宁宸的计划里，已经慢慢推到了以后。

林愿对房子的规划，就是要大，要安静，环境也要好，关键是，隔音效果也必须好，毕竟他们两个人都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要是隔音不好，打扰到邻居就不大好了。

莫宁宸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所以就按照林愿的想法去挑房子。

莫宁宸这时候口袋里有不少钱，莫尊维没有那么多现金给他，所以只给了一小部分，但是这一小部分也已经够多了，可以让他完全买下一处装修精致漂亮的房产。

因为有钱，所以选房子也少了许多顾虑，一下午的时间就很快找到了心仪的房子，还是江景房，站在落地窗面前，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江水，客厅落地窗还连着一块宽敞的屋顶露台，冬天的时候很适合在外头晒太阳。

林愿对这样的布置很满意，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莫宁宸，带着露骨的渴望，莫宁宸知道他很满意，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就和售楼处工作人员定下了这套房子。

一块儿走出小区的时候，林愿心满意足又带着几分幸福感地说：“谢谢大佬，满足了我抱大腿的愿望。”

莫宁宸笑着说：“有没有回礼？”

林愿瞅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肉麻兮兮地用手指头戳他的肩膀，声音清脆：“现在你获得了一个混吃等死的废柴老婆。”

莫宁宸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废柴也挺好的，我习惯了照顾你。”

林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鼓着勇气说：“咱们去泡温泉吧！温泉play！”

莫宁宸严肃了表情，“温泉的水进到肚子里容易腹泻。”

林愿一哽，打消了整个念头，有时候莫宁宸过于严谨，导致有些play只能听不能玩，但是他这样小心翼翼对待他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好，让他知道莫宁宸对他是很纯粹的喜欢。

至少他珍惜他。

林愿心里软了许多，捏着莫宁宸的手指也紧了几分。

莫宁宸却以为他不高兴了，他想了想，口气软了许多，温声说：“那我们去泡温泉吧。”

林愿抬眼看他，莫宁宸说：“就泡温泉，不干别的。”

林愿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好，不干别的。”

他还没那么破廉耻，只是沾了荤腥，什么都想试试而已。

他们心无旁骛、舒舒服服的泡了温泉回来，就发现家里的形式又变了，程秋雪闹离婚，却是没有成功，而且她也不再闹了。

莫宁宸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莫梁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再和莫尊维争这些股份，也没有在公司动手脚，甚至在早上那会儿，开了个股东大会，将莫尊维推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这很出乎莫宁宸的意料，莫尊维到这会儿，也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但他眼里的光芒闪烁不定，显然还没从早上的事情回过神来。

他想起莫梁当时的样子，莫梁其实很爱笑，动不动笑，但总人觉得他笑的并不是和蔼，而是暗藏着虎狼之心，他在商场纵横了几十年，其实名声也不大好听，暗地里都被人叫做老狐狸，但那会儿，他不笑了，以一种很平静的表情对他说：“这个位置不好坐，你想坐，我就让你坐，一家两姓是大忌，或许在你手里会更好。”

那话里竟然是对他有所期待的。

莫尊维没表态，又听莫梁说：“如果你不争，我会在宁宸恢复后全部给他。”

莫尊维听到这里，脸色才终于变了，他瞳孔里射出锐利的光，声音都冷了下来，“你不是恨他吗？”

莫梁听了，笑了起来，“会有恨孩子的父亲吗？”

说完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说：“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什么东西都快，这点像我，很爱争，这点像我，他也很爱记仇，这点……也像我，我承认有些事我错的过分，但莫宁宸是我疼惜的孩子。你知道吗，仇恨会让人不顾一切的往上爬，他要是恨我，更应该从我手里夺回这份家业。”

莫尊维没有说话，他发现到现在，他都看不懂莫梁，这样的人，居然是他的父亲，“那我母亲，算什么？”他低声问，眼睛紧紧地盯着莫梁的脸，企图透过他的眼睛挖掘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和秘密。

莫梁顿了一下，说：“她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莫尊维问：“那我和莫雨欣她们，也都是意外？”

莫梁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也是我珍视的孩子，她们当然也是，你妈妈是意外，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意外，但你们都是在我的期盼中成长的孩子。”

莫尊维没有说话，他觉得有些恶心。

莫梁说：“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必要骗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格外平静，他说话不能笑，一旦笑，就会略显得漫不经心，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说得话也不大能叫人信服，但是这样平静的姿态，目光如斫，却又让人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了。

莫尊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就肯定莫宁宸会恢复？”

莫梁笑了起来，说：“他不是天生痴傻，医生都说可以恢复，为什么不能恢复？”

莫尊维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问：“林愿，你是故意的？”

莫梁笑意不变，“对，我是故意的。”

“你知道他是男人，你还让他进家门？”莫尊维问。

莫梁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他想起那天去找莫宁宸，结果在门外听到的动静，他那锐利的眼神动摇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对。”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们真的搞成一团。

莫尊维看见他表情的变化，没有说话。

林愿是男人这个事实同样是他的心理阴影。

尤其他还那么真挚地相信过他怀孕、流产，虽然被欺骗让他有一瞬间的恼怒，但冷静下来，却是无尽的空虚。

他是起过歹念的，这样的他，再看见林愿那开始变得男性化的颜容后，当初的心动俨然烟消云散，他的喜欢，那么肤浅，只是因为性别的不同，就发生了改变。

莫宁宸却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这点莫尊维承认是他输了。

“我不会后悔。”莫尊维说。

他从不觉得他做的这些无耻，为商者，要么狠，要么独，狠了什么都有，太过清高便什么都得不到。

莫梁没有说话，一家人去争，没有必要，只会让公司元气大伤，没有必要。

莫尊维说：“妈要和你离婚，要是你不愿意，我可以让她歇了这个心思。”

莫梁没说话。

莫尊维看着他，“不想离？”

莫梁叹了一口气 ，说：“单亲家庭不利于孩子发展健全的人格。”

莫尊维盯着他，没有说话，莫梁说的这些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只是他内心还有一个疑问，他想知道莫梁当初为什么会将他们母子带到宋心怡墓前，是示威？

他当时年纪并不大，也就十来岁，刚上高中的年纪，是非已经分明，他知道他是卑劣的私生子，程秋雪是人人唾骂的小三，也知道莫梁这一行为多么的无耻可恨，只是他想不明白，到现在，更不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着，也问出了口。

莫梁听了他的问题，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笑了起来，“你不必知道。”

宋心怡和他的婚姻一开始就是畸形的，他心高气傲，却也能屈能伸，宋心怡是豪门千金，长相气质都甜美，可是眼光很高，说话也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刻薄，人情世故也丝毫不知，她自己也丝毫不觉。

他为了钱和权，选择了宋心怡，他也的确得偿所愿，有了他从前不敢想的一切，他爱过宋心怡吗？是爱过的，但他不愿意再给她任何关注，兜兜转转，都是宋心怡太过偏执，无法放手，而他又极快地厌烦的错。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土崩瓦解，难以两全。

他会和程秋雪在一起，也是对宋心怡的报复。

带程秋雪去她的墓前，就是想告诉她一件事，他很早就背叛她了。

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他都知道他的卑劣，但他也不在意。

莫尊维和莫梁的谈话，莫宁宸不曾知道，但从这个家的气氛中看，却看出了一种诡异的和睦。

莫梁顺利地退了下来，明明还值壮年，竟然也心甘情愿早早退下来，和莫尊维还能保持一副和谐的关系，甚至程秋雪也不再提离婚的事情。

权利的顺利交接，让程秋雪整个人都喜气洋洋，脸上的笑容都遮不住，对待莫梁的态度也微妙地发生了改变，变得颐指气使起来，“老梁，你去拿汤勺！”

莫梁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照做，去厨房拿来了舀汤的汤勺。

林愿有些诧异地看着这番景象，又扭头去看莫宁宸，莫宁宸注意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莫梁忽然看了他们一眼，说：“宁宸啊，你看你也成年了，到时候办个婚礼怎么样？然后拿一下结婚证，给你老婆一个名分。”

程秋雪说：“你糊涂了吗？他们俩都没到法定结婚年纪，到哪儿办结婚证？”

莫梁看了一下天花板，说：“去国外，那个什么瑞典比利时荷兰不是可以登记结婚吗？”

程秋雪嗔骂：“神经，还去国外登记结婚，闲的你。”

莫梁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愿突然咳嗽了一声，看向莫梁的目光里带着点不可置信，这些不都是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吗？

靠，莫梁也是知道的？

程秋雪白了他一眼，说：“你说什么，去国外结什么婚，有那个必要吗？”

莫梁说：“有啊，这几个国家不是允许同性结婚吗？”

程秋雪一愣，“什么？你说什么？关同性结婚什么事情？”

莫梁看向莫宁宸，笑了起来，说：“我是没想过我的儿子会变成同性恋。”

饭桌上所有人都安静了，目光全都落到了莫宁宸身上。

程秋雪说：“你说什么啊？上年纪了不是，天天胡言乱语！”

莫梁笑了笑，不说话了。

莫宁宸咳嗽了一声，笑了起来，他这会儿没有再表露出傻乎乎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说：“林愿是男孩儿，还有，我们会搬出去，不劳您挂心。”

他虽然笑着，但眼里是没笑意的，他永远无法和莫梁好好说话，也许是因为对他没什么期待的缘故，所以他恨归恨，却到底也没有多强烈，他缺失了五年的时间，当初痛恨的东西，到现在都已经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