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二)

酒瓶子咕噜噜滚到地上。

金棕色的液体从透明的瓶口一股股涌出来,打湿了草地。

雄虫的侧影迎着阳光,衔着青色果实的嘴唇泛着绮丽的玫红色。

麦奈花盛开的轰轰烈烈,盛夏的温度蒸腾着汗水和欢笑,在这样特殊的气氛里,催生出无数激烈冲动的旖念。

噩梦鸟之森是喜爱夏天的,没有了PA,虫族开始涉足美丽的海岸线。

巨叶枫林外,海风一束一束的吹进林子,拨动树叶。

低沉的丝弦琴欢快悠扬。

埃文和阿瑟兰躲在大树后面,光影斑驳,歇落在雄虫静谧温柔的眼眉,落进眼睛,闪着粼粼光点。

阿瑟兰修长如玉的手指不动声色的,解开了一颗衬衫的纽扣。

……

太过了。

这还在婚礼上。

雄虫合拢他的白衬衫,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垫脚咬了咬阿瑟兰的鼻尖:“外面很多虫族,少将,会被看到的。”

阿瑟兰抱着埃文:“那我们去没有虫族的地方吧。”

埃文犹豫道:“可是待会我们还要给新婚虫族送上祝福。”

这是一早答应的事。

阿瑟兰默了默,环着埃文的脖颈,他低沉道:“我知道,可是今天是夏历月的第一天,如果这个时候怀蛋,明天春天的时候蛋就可以破壳,要早三个多月。”

埃文一顿,在计划和意外之间犹豫了不到一秒。

就被雌虫轻轻握住手指,带到了巨叶枫更密,更深的地方。

事后,埃文错过了整场婚礼的高潮,也没来得及见证这对新婚虫族啼笑皆非的宣誓现场,更没有去求证,夏天怀蛋会破壳更早的真假。

因为阿瑟兰少将的确在那个夏天拥有了一枚虫蛋。

秋天的时候虫蛋出生,它看起来只有两个鹅蛋那么大,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小篮子,用柔软的小毯子包裹。

要等它长大气球那么大,才可以破壳。

但一直到来年春天,这颗蛋却一动不动,没有破壳的迹象。

直到夏历月的第一天来临,虫崽才迟迟的顶破了蛋壳,发出了虫族生涯中,第一次呼唤。

唧。

[后来]

埃文没有了冕下的工作,精神力也使用殆尽,就一直处在失业状态。

为了不荒废虫生,他在海湾公园应聘了一份花匠工作,负责照看花园里茂密的麦奈花圃。

每天清晨时他提着肥料和花洒,给渴水的花朵浇上一遍水,接着细心的用小夹子把叶子上的寄生虫夹走,送给海边的钓鱼客。

太阳最盛的时候,埃文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歇息,那里有一片密密匝匝的巨叶枫林,投下灰紫色的阴影。

海浪一波波涌上晒得发白的沙滩。

埃文弯下腰,脱了鞋,掖起裤腿,洗刷脚上沾到的泥土。

园艺工人用的剪刀又宽又大,分量也很足,即使戴着白手套,也会磨出红色的痕迹。

埃文甩了甩胳膊,活动活动l手脚,站在海浪里看远处的孤岛,那里矗立着一块高大的黑色方尖碑。

那是埃文的过去,也是虫族曾经的历史

他不会忘却,也不应忘却,历史的车轮滚滚,时代变迁,但牺牲和斗争都曾真切的存在过。

修士们已经离开孤岛,有了自己的生活和牵挂。

但那块土地上长眠的故人,不会被忘记,活着修士的每一天都不会忘记。

从白天忙到傍晚,快下班时埃文就有了空闲,他用装水的小桶,在沙滩上捡了不少贝壳。

晚霞瑰丽,太阳远坠地平线。

穿着蓝色园艺工装背带裤的雄虫掖起裤脚,在沙滩上踩出一串脚印。

埃文一边捡贝壳,一边等少将下班来接他,虽然极不情愿自己做这份工作,但少将最后也没有干涉他应聘。

只是默默地上班送下班接,好像这就是他最强势的反抗。

走到礁石滩,埃文看到了一个正在低头找东西老雌虫,他放下水桶走过去。

“您在找什么?”

“哦,一个胸针,”老雌虫怔怔的看了看海面,眼泪从灰白的眼睛里溜出来,他揉了揉,声音苍老困惑:“风太了,会不会被吹走了。”

埃文在周围看了看,海浪褪去,在沙子里露出一点亮亮的金属颜色。

他走过去捡起来,擦干净沙子,却忽然一顿。

他仔细的看了看,确认没有看错,抬头时,老雌虫站起身,目光追逐着落日,还有远处那块高大的方尖碑。

埃文把胸针递到老雌虫手心,他感激的道谢。

细细的金丝边眼镜压在瘦瘦的脸颊,雌虫毫不在乎的昂着他那淡金色乱发的头,质地良好的白色衬衫被风吹的鼓起,显出某种执拗冷然的气质。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海面。

过了一会,他向埃文摆摆手,踩着落日绯红的余晖,离开了沙滩。

踽踽独行的背影逐渐消逝在海滩。

埃文捡起水桶,凉意漫过脚丫,又从脚趾缝溜走。

他在那枚胸针上看到了陆邵舒前辈的笔迹,用古虫语刻下的,致我最亲密的爱人。

最亲密的爱人……

埃文猜到了那位雌虫的身份,即使在狂放的日记里,也绝不提及一词一句的神秘虫族,在最后凋零之时,也只是咬碎在唇齿之间,不肯说完的名字。

或许是出于羞愧,毕竟前任冕下情人众多。

或许是懊悔,毕竟那字迹用力极了,显然雕刻了很长时间。

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但不管为什么,那都是过去很久的故事,前辈永远的留在孤岛。

灵魂或许在经过这片沙滩时,会遇到那位生前避之不及的故人。

埃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脖颈一凉。

他回过头,穿着军装的雌虫摘了帽子,蹲在海边,扬起一片小水花。

海风拂起银灰色的头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含着笑意和戏谑,仿佛捉弄了他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胖嘟嘟的小虫崽扎着冲天揪,从雌虫身上滑下,迈开小短腿朝埃文跑过来。

埃文抬了抬嘴角,蹲下身,接住小小的一团。

阿瑟兰悠闲的走到埃文身边,一只手插着口袋,一只手递给他:“走吧,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