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把齐乐磊拉到床边坐下, 柔声问道：“怎么奇怪？”

许是黎嘉镇定的态度给了齐乐磊很大的勇气和支持，他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其实期末考那阵我就发现了，他和我妈老背着我嘀嘀咕咕, 然后就开始唉声叹气，像有很大的烦恼。”

“你说他们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齐乐磊愁眉苦脸地说，“我如果问他们, 他们肯定不会告诉我。”

黎嘉安慰道：“可能是忙工作上的事, 又不想你担心，才不告诉你。”

“是吗？”齐乐磊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工作上的事, 那就还好，他原本还担心是他父母身体出了问题。

“嗯。”黎嘉揉揉他的脑袋, “你知道对叔叔阿姨来说，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

齐乐磊想了想，道：“我开心, 他们就开心, 如果能成绩好点, 他们会更开心！”

“你明白就好, 所以努力做到你力所能及的事就行。”

“好！”

黎嘉笑道：“还好你知道过来找我商量, 没有像以前一样胡思乱想，搞一通骚操作。”

齐乐磊迷惑不解：“啊？”

黎嘉提醒他：“这么快就把你初中做的事忘光了？”

初中时候，齐乐磊以为父母要离婚, 就特意荒唐了一段时间。

齐乐磊听到黎嘉提起他在以前做的幼稚事，脸都红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齐乐磊朝黎嘉眨眼，得意强调道：“我已经十八岁了！”

黎嘉看他笑得单纯无害的模样，又想着他一遇到难题就过来找自己，这份依赖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忽然抱了上去。

齐乐磊心跳加速，他没有问“你为什么抱我”这种煞风景的话，而是很安静地靠在黎嘉肩膀上，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齐乐磊的视线落在旁边的行李箱上：“你又要出去了吗？”

黎嘉松开手：“嗯，今年去我妈那过年。”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过初七。”

齐乐磊撇撇嘴：“好晚啊。”

黎嘉忍着笑，道：“过年那天跟你视频？”

“好啊，你要记得。”齐乐磊找黎嘉聊了这么一会儿，心情好了许多，回家时脸上终于挂起了笑容。

黎嘉离开a市后，齐乐磊每天都会跟黎嘉发信息。

大年三十越来越近，齐乐磊发现父母忙碌的身影并没有停歇下来，他还经常看见爸爸的秘书和傅明坤在家里进进出出，而且每次他们来，神色都十分严肃，并且一进书房就会聊很久。

这天傅明坤刚从齐关山书房里出来，突然就被一道神神秘秘的黑影抓到了隔壁房间。

傅明坤看清黑影：“乐磊？”

“坤哥。”齐乐磊反锁好门，开门见山道，“我爸公司是不是出事了？”

傅明坤故作惊讶地问：“你不知道吗？”

齐乐磊心里咯噔一下，焦急问道：“真出事了？很严重吗？”

“乐磊，既然叔叔阿姨都瞒着你，那我也不好跟你说。”傅明坤表面露出苦恼的表情，心里却满满都是狂喜。

他本来就一直想跟齐乐磊提这事，但苦于没机会，没想到齐乐磊自己送上门了，不过他还是假意犹豫道：“我想叔叔阿姨不跟你说，是有苦衷的，怕影响你高考吧。”

“你现在话说一半，更影响我！”齐乐磊郁闷道。

傅明坤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咬牙道：“叔叔的公司遇到了问题，资金缺口很大，还被对手公司堵截，现在腹背受敌，公司里也人心惶惶，大家都怕齐家这座大山倒了……”

齐乐磊闻言，身体震了震，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会、会倒吗？”

傅明坤叹气：“不知道啊。”

“最近叔叔把能用上的流动资金都用上了，还抵押了很多资产出去，如果没有度过这一关……”傅明坤把事态说得十分严重，“乐磊，你和你姐姐要怎么办啊？”

齐乐磊越听越心慌，整个人都陷入浑浑噩噩中，连傅明坤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回了房，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方才傅明坤的话，以至于寒假作业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用笔在作业上乱画了几圈，然后把笔一扔，趴到床上开始发呆。

想到齐家出事，想到他爸爸最近忙忙碌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害怕。他的眼睛逐渐被泪水模糊。

凌晨，远在外地的黎嘉接到了齐乐磊的视频电话，他看着闪动的熟悉头像，唇角微勾，迅速点了接通，戏谑道：“我才走几天，你就……”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视频那头的齐乐磊眼眶通红，不知所措。

那伤心欲绝的模样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黎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怎么了？”

齐乐磊抽噎着，委屈问：“呜呜，黎、黎嘉，如、如果我变成穷光蛋，你还会跟我在一起玩吗？”

齐乐磊这话说地含含糊糊、暧昧不已，要是以前，黎嘉肯定会让他好好说话，可现在黎嘉哪还顾得上这些。

“你想什么呢，小傻子。”

“呜呜呜，我很认真的问你。”齐乐磊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玩耍的小少爷圈子里也不是没有家里破产的。

破产后的待遇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那种人情冷暖的滋味他虽没有亲身体验过，却也看过不少。

黎嘉沉声问：“是不是叔叔公司真出问题了？”

“嗯，呜呜，是的，我爸很缺钱，连房子都抵押了，呜呜，你能想到吗，我爸竟然缺钱了，呜呜呜。”

“……”黎嘉不清楚现在齐家公司的状况，他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打算，“齐乐磊，如果……我是说如果，事情真的变成最糟糕的那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我？”齐乐磊哑然，他要怎么办？

齐乐磊有点六神无主，等慌慌张张思考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才控诉道：“不对，明明是我问你问题，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你变成穷光蛋也还是个蛋啊，以后顶多是从‘笨蛋和王八蛋’变成‘穷光蛋和王八蛋’组合，没有差别。”

齐乐磊听了黎嘉这个安排，还挺满意，揉揉眼睛道：“行吧，这个组合也行……”

“那你呢？”黎嘉引导性的问着齐乐磊，他想让齐乐磊成长，不仅仅是学习成绩，还有他这个人。

“我刚才其实也仔细想过。”

“哦？”黎嘉有些开心和欣慰，“说来听听。”

“以前我学习是想跟着你去一个地方读书，现在我又多了一个目标了。”齐乐磊吸吸鼻子。

黎嘉知道齐乐磊是想跟自己去一个地方，不过现在听他再说一遍，心里还是甜滋滋的，仿佛整个被揉成软软的一团。

“什么新目标？”

“我就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点的工作，如果我家公司要是真出问题了，至少我还可以养我爸妈。”

黎嘉不由莞尔：“好。”

“那你以后要更严格的监督我，不能心软，不能让我有偷懒的机会，你责任重大哦。”

黎嘉目光温和，极为郑重地点点头：“好。”

其实从头到尾，黎嘉都没有说什么空话大话，更没有许下豪迈的承诺，他就是轻声细语地和齐乐磊聊天，平稳的声音和情绪给了齐乐磊莫大的安慰和力量。

齐乐磊摸了摸鼻子，道：“跟你聊了一下，我感觉安心多了。”

“既然安心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学习，叔叔阿姨那边的事，我想你不用太操心。”

“嗯。”大约是刚才哭过一场，很消耗体力的缘故，齐乐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对了，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黎嘉想既然齐关山高月夫妻有意隐瞒，齐乐磊应该查不到。

“坤哥告诉我的。”

闻言，黎嘉眼神一沉。

齐乐磊困倦地垂着脑袋，道：“我想睡觉了。”

“嗯，早点休息吧。”

齐乐磊点点头，正要挂电话，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小小声地说：“等你回来。”

说完他就极其不好意思地飞快把视频关了。

黎嘉听到齐乐磊最后那句话，先是一笑，随后他嘴角的笑意像手机屏幕的光一样，逐渐黯淡下去。

最后，手机屏幕彻底黑了下来，映出他阴沉沉的表情。

黎嘉手指滑过手机屏幕，找到了齐关山的电话。

“齐叔叔，我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您……”

**

第二天早上，齐乐磊睡到十点多才起来，而且他这个点起来，纯粹是饿醒的，让他意外的是下楼时，他见到他爸爸妈妈还坐在餐厅里。

“爸、妈，你们还没吃完吗？”他奇怪地走了过去，拿起一片面包，拌了点花生酱。

高月目光慈祥地一直看着齐乐磊，并给他递了一杯热牛奶：“慢点吃。”

“嗯嗯。”齐乐磊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牛奶。

待齐乐磊吃完面包后，齐关山才道：“磊磊，爸爸妈妈有事要和你说。”

“噢，好的。”齐乐磊擦了擦嘴，安静等待父母的下文。

齐关山：“这件事我和你妈妈本来是想瞒着你和你姐，但是我们仔细想了想，你是大人了，有些事，你应该知道。”

齐乐磊握紧了杯子，大约猜到了父母要说什么，他忙补充道：“我不止是大人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齐关山和高月一愣，他们哪会不知道儿子话里的意思，一家人就是应该共同面对困难。

夫妻俩欣慰地互相看了一眼，黎嘉说的没错，磊磊的成长其实超过他们夫妻的想像，不再是温室的花朵，他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跟磊磊交流家里遇到的困境。

齐乐磊抿了抿唇，道：“爸，妈，你们说吧，我承受得住。”

齐关山点点头，将目前公司的状况说给了齐乐磊听。

齐乐磊只是一个高中生，说语数英数理化他能懂，但对公司经营还有商场上那些明里暗里的手段，他就半懂不懂了，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听，听完后，他思来想去，归纳总结了他听得懂的部分，问道：“爸，你还缺多少钱？”

“其实我这里还有点零用钱，要不你拿去用吧，能填补一点是一点。”齐乐磊说风就是雨，当即起身，“我现在上去拿银行卡。”

齐关山哈哈一笑，生意场上的烦恼都因为儿子这句话烟消云散，他爽朗地拦住齐乐磊：“哪严重到这地步，爸妈还能动你的零花钱？你放心吧，这么多年，我跟你妈什么风雨艰难没遇到过？”

“有我和你妈在，齐家就不会倒。”

高月也道：“磊磊，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抛去这些杂念，好好准备高考，知道吗？”

“嗯！”齐乐磊用力点点头，瞬间充满了斗志。

一家三口把问题说开后，气氛融洽轻松了不少。

齐关山又和齐乐磊聊了些其他，偶尔会提到傅明坤。

齐乐磊这人没心眼，何况是对着他爸，基本上他爸一套，他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越说，齐关山就越气，甚至连手都在发抖，最后实在忍不住，只能点根烟来压制自己的怒火。

傅明坤很狡猾，在齐关山和高月面前，他会完全藏起自己的狐狸尾巴，只有在和齐乐磊单独相处时，才会把狐狸尾巴放出来晃一晃。

傅明坤的许多话，乍一听没什么，甚至还有几分道理，但实则暗藏祸心。

齐乐磊没阅历，自然容易被他忽悠，但这些话搁在老江湖齐关山眼里，就完全不够看了。

齐乐磊吃完早餐后就回了自己卧室，他一离开，齐关山和高月的表情就凝重起来。

齐关山道：“看来有些人该查查了。”

高月摇摇头，叹气道：“没想到我们一心想做好事，反而是引狼入室。”

齐关山掐掉了手里的烟，狠厉道：“是我看走了眼！我之前一直怀疑公司有内鬼，可怎么也查不到，现在看来是我查的方向不对……”

**

齐乐磊趴在床上，高兴得连忙给黎嘉发去信息。

笨蛋：我爸妈刚才把家里遇到的困难都和我说了。

笨蛋：其实听他们说了之后，我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笨蛋：而且我之前都忘记了，就算我家生意不行了，我还存着很多零花钱呢！

笨蛋：不对，呸呸呸，不是不行，是长长久久，红红火火。

笨蛋：唉，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齐乐磊当然知道黎嘉是初七才回来，他只是情不自禁这么一问罢了。

王八蛋：你到阳台来。

齐乐磊一怔，内心忽然涌起一阵狂喜，他连拖鞋都没穿，直接跳下床冲到阳台。

隔壁房间阳台立着一人，正是黎嘉。

“你怎么回来了！？”

“我妈想回a市过年。”

齐乐磊的激动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直接爬上阳台，站在对面的黎嘉很自然地张开手欢迎他，并提醒道：“小心点。”

“你接住我就好了！”齐乐磊熟门熟路地沿着墙边到了隔壁，然后往下一跳，稳稳落在黎嘉怀里，他紧紧抱住黎嘉，用力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他就能安心多了。

“阿嚏！”齐乐磊打了个寒颤，“好冷。”

黎嘉目光落在他脚上：“你袜子都没穿，能不冷吗？”

齐乐磊低头看了看自己果在裤管外的脚指头，他灵活地动了动脚脚指头，然后好像找到有趣的事物一样，朝黎嘉笑了一下。

黎嘉拍拍他脑袋：“快进屋。”

黎嘉房间里铺着地毯，齐乐磊光脚踩在地毯上，感觉舒服极了，不一会儿，他看到黎嘉从柜子里拿出一双袜子。

他赶紧坐下，正要伸手拿袜子，不料黎嘉却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齐乐磊一愣，就听黎嘉平静的声音轻轻响起。

“抬脚。”

齐乐磊几乎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抬起了自己的脚，下一秒，他的脚就被黎嘉握住了。

齐乐磊呼吸一滞，紧张到头皮发麻，从心底迸发出zhan栗。

黎嘉掌心特别温暖，烫得齐乐磊连耳朵都红了，心更是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

黎嘉帮齐乐磊穿好袜子，道：“以后注意点，如果感冒，苦得是你自己。”

“哦……”齐乐磊低着头，脸已经红得不行了，他脑海里回想的是刚才黎嘉摸到他脚踝、捧着他脚掌时的感觉。

这时，黎嘉门外响起了山佳的声音：“嘉嘉，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啊。”

“咦？磊磊，你什么时候上来的？”黎嘉的妈妈山佳奇怪道，“我刚才一直在楼下，明明没看到你啊。”

齐乐磊从yini的遐想中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道：“秘密通道。”

山佳噗哧一笑：“好吧。”

“阿姨，你今年怎么想到回来过年啊？不过你也好久没回来了，要不要我跟黎嘉陪你出去玩？”

“我要回来过年？”山佳的美目从齐乐磊身上挪到了黎嘉身上，看着儿子警告的眼神，她立即明白过来，然后无视儿子的警告，直接戳破某人谎言，道，“是嘉嘉要回来，我才跟着回来的啊。”

黎嘉：“妈！”

“嘉嘉说你大半夜给他视频，哭得特别伤心特别难过，他放心不下你，急着要回来。”

黎嘉：“……”

“啊！”齐乐磊如梦初醒，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起来，害臊地看向黎嘉。

黎嘉轻咳一声，头微微侧向一边，不敢与齐乐磊视线相触。

山佳是个明白人，看着这两孩子别别扭扭，羞羞涩涩的模样，她知道应该给他们留出一点空间，便道：“我先下楼了。”

“好的，妈。”

“阿姨，我待会儿去找你玩。”齐乐磊亲昵道。

齐乐磊的话其实有点没大没小，但山佳并不在意，她反而就是喜欢齐乐磊的活泼：“好啊。”

山佳嫣然一笑，推开门离开了黎嘉的卧室，出去时，她还很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她一走，齐乐磊更跳了，他得意洋洋走到黎嘉面前，戳了戳他胳膊，道：“原来你是为了我回来啊！”

黎嘉：“……”

齐乐磊眉飞色舞，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你是不是心里有我啊？”

齐乐磊凑得很近，整个人几乎要贴上黎嘉。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心弦微动，他特别喜欢齐乐磊春风得意的样子，眉目飞扬，闪闪亮亮的永远在发光。

“对。”黎嘉莞尔一笑，“人没有，傻子倒是有一个。”

齐乐磊气急败坏地用脑袋撞了一下黎嘉的心口。

黎嘉哭笑不得，伸手去掐齐乐磊的腰。

齐乐磊立即投降，但黎嘉并没有放过他，继续挠他痒痒，两人便又打打闹闹了起来。

一阵闹腾后，两人都气喘吁吁，还出了一身薄汗，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齐乐磊抿了抿嘴唇，道：“谢谢你。”

黎嘉没说话，只侧过身，摸了摸齐乐磊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