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

亲亲耳朵吓到小皇帝了,第二夜她就缩在自己的福宁殿,早早地歇下了。

皇后对此很满意,趁夜出行,天明时归来。

大婚第三日照旧不用上朝的,小皇帝自己读史。后宫妃嫔命人打探后,闻讯后三三两两地去请安,赵攸蓦地觉得她这个女儿身很是麻烦,在女人堆里早晚得出事。

皇后的华殿不能再躲的,她摸摸自己前夜被皇后亲过的耳朵,细细去想,半晌后吩咐凝兰任何人都不见。

谁知挡得了后妃,未曾挡得住陈太妃。

她匆匆起身去殿外迎接,目不斜视,尽量将自己的举止放得更为沉着,待太妃入殿坐在她的座位上后,她才俯身行礼。

陈氏再是如何得势,终究是妃,皇帝虚虚行了半礼后就在一侧坐下,姿态端正,笔直如松。

陈太妃上下打量一眼,小皇帝比起大婚前礼仪更加周到,以前见到她都是不耐烦的神色,今日却会行礼了。

果然大婚后有所裨益。陈太妃心中对皇后微有些满意,只要小皇帝与皇后亲近,那么她只要静静等着就可。她看着小皇帝笑了笑,语气也很是温和:“我来是为阖宫之权,皇后可曾与你提及?”

小皇帝也笑,摇首道:“皇后未曾提过。”

“没有提,我也要与你说,皇后母仪天下,自该将权利归还她。以前后宫无人替皇帝分忧,如今有了皇后,我哪能再霸着不放。”太妃笑道,目光略带试探。

赵攸则道:“后宫的事,朕不大懂,都听太妃的。”

这出太妃意料外,以前她说什么,小皇帝都会反对,当着朝臣的面给她难看。今日她提还权,小皇帝竟什么都不掺和,她心中略有警惕,道:“后宫的女子都是伺候陛下的,陛下也要说说自己的想法。”

赵攸摇了摇头,依旧道:“朕听太妃的。”皇后让她表态,她就表态,其余也不用多管。

如此直白的话让陈太妃满腹的话都失去作用,又说了几句,小皇帝还是那句话,听太妃的。

陈太妃不知皇帝心思大变,说过几句后就带人离去,也不说究竟放不放权。

殿内的赵攸疑惑,她若不想放权,为何要来走这一趟?一直霸着不放权,她与皇后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想不明白依旧读史,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此简单过了一日,翌日要大朝,她紧张地辗转难眠,清晨起的时候,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

凝兰伺候她更衣,怪道:“陛下昨夜未曾睡好,可是因为昨日陈太妃来过?”

赵攸没有答话,凝兰是不懂朝堂事的,不好给她添忧。更衣后,她去崇政殿上朝。

她知自己傀儡的身份,大事小事都不会发言,静静听着,努力扩充自己的知识。

辅臣中以温轶为首,群臣也听他的意思,商议的结果也是照着他的想法。赵攸心中默默叹息,难怪书里的小皇帝要灭掉温家,这样长此以往地熬下去,太过屈辱。

她方叹息后,季将军季荀就提议重新择选太傅一事,这是大事。群臣听后,立即看向小皇帝,见她也是一脸惊讶,顿知皇帝是不知情的。

太傅一位德高望重,也是与小皇帝接触时间最久的,左右小皇帝意思的重要人物。在殿的朝臣都想参与,温轶先道:“陛下可有想法?”

赵攸做出一副茫然状,谦虚道:“朕心中无合适的人选,且听众卿的。”

当着众臣的面说出心中的人选,势必将那人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她知晓事关重大,就像对付太妃那般,装作什么都不懂,由着你们去争。

朝堂不是表面的风平浪静,私下多少人不满温轶,择太傅是很好的时机,且看看他们各自应对的方法。

小皇帝说不明,温轶当她是昏庸,心中也不在意。若在以往,他一问,小皇帝就会迫不及待地表明心意,与他争执一番才会罢休。

他表面上要对皇帝敬重,俯身一礼道:“臣向陛下推荐一人。”

赵攸不动声色,反笑了笑,示意温轶将话说完,季将军一看心中咯噔一下,小皇帝上了温轶的当了?

温轶扫过群臣一眼,高声道:“朝堂内人才济济,臣觉得江宁府苏奕合适,他门生遍布,学识广博,贤名远在。”

谁人不知苏奕是温轶的舅兄,苏温两家往来甚秘。

小皇帝点了点头,面对于季将军的焦急,她气定神闲,反问温轶:“苏奕是何人?朕为何从未听闻过此人名姓?”

温轶脸色挂不住了,苏奕确有文采,曾被先帝夸过,只是远游在外,苏家的人只他合适。他开口道:“此人淡泊名利,在外远游。”

一旁的季荀忽而笑道:“苏奕确有文采,先帝称赞,只是他为人不当,口出狂言,让先帝赶出临安城,多年未归。才能了得,只是品性不好。”

依附温轶的门人当即反驳,争执几番未果就退朝。

这件事每日都会议上一次,温轶想要贤名,做事不敢太过独断,一直隐忍,恰好让小皇帝得利。

温轶要面子,她就给。

争执一月后,至夏末时枢密副使苏文孝提议安时舟,一番争论后,就定了下来。

这不是最初讨论的人选,也无人再有时间反驳,首辅爱颜面,见赵攸点头,他欲反驳,就见小皇帝吩咐退朝。

此事就这么定了。他甚为恼怒,朝后找苏文孝质问。

两人私交多年,关系也算融洽,苏文孝只道:“安时舟为人孤傲,不会与季荀同流,首辅不必担心,教些诗词歌赋,您担心什么?再者听说陈太妃霸权不放,伤了皇后颜面,也是在打您的脸。”

苏文孝不知内情,温轶当他误会了陈氏,就点头:“我知晓,其实太傅更合适的人选是你。”

“我脾气不好,教不了小皇帝。”苏文孝懒散道一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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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福宁殿的小皇帝,如何也想不通皇后是如何成事的。大婚一个月,她对皇后十分好奇,神秘且亦正亦邪。

她得了新太傅,心里很欢喜,也不会得意忘形,还是需去问问皇后事情始末。她要看清自己身处的局势。

赵攸白日里看了几封请安的奏本,辞藻平常,看过几遍她自己都会了,需想想如何看到奏本。

用过晚膳后,她带着人大步走去华殿。宫廷恢弘,在前几代帝王时不断修建宫殿享乐,亭台楼阁、堂斋轩观,星罗密布。

这些都不是最好的地方,帝王将银子都花在了园囿上。临安城地界好,山清水秀,宫中修建了许多供人娱乐的场所,赵攸从未曾去过,一是无心,二是不知与谁同去。一人过去,如同在观画,寂寞无趣。

她正是活泼的年龄,走路很快,无心看这些景致,将后面跟随的宫人远远甩去。

皇后的华殿不见奢靡,恢弘外添了些许书香气息。皇帝多日不曾进来过,陡然一见后略有些吃惊,皇后表面功夫做得很好,惯会忽悠人的。

忽悠人的皇后执书坐在案后,见到皇帝大步走近也没有觉得奇怪,她若不来反觉得哪里不对。皇后将书放下,几步行至皇帝身前,凝视她晶莹的面孔:“陛下怎地过来了?”

赵攸没有回复,她疑惑不解,心想她与皇后不过是一副棋子的交易,皇后未必实言相告。

她觉得自己不该过来,顿觉懊恼。

小皇帝眉眼耷拉下来了,坐下来时脊背弯了弯,皇后知晓是何事,也不去问清楚,只道:“陛下可要留宿华殿?”

有些事此时不好说,入夜后,就可细细说明。

赵攸没有拒绝,她未曾想明白的事,不问一问,心中也觉得疑惑,再者她想知晓近日枢密副使为何会替她说话?

她虽是傀儡,也明枢密副使苏文孝是首辅至交,两人幼时便交好,如何就使唤得动他?

再者她心里有不好的想法,是不是皇后与温轶做局,故意诱她?

小皇帝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应下来,今晚留宿华殿。

皇后命人去安排,回去后见小皇帝坐得笔直,姿态带着几分肃然,她笑道:“陛下,这不是崇政殿,别这么紧张。”

赵攸点点头,态度也算好了些许,皇后很满意。

入夜后,赵攸并没有急着去问,自己盘膝坐在床榻内侧,眼中疑惑都掩藏去,盯着皇后看了许久。

皇后入睡不喜将烛火全灭,留上几盏,又恐小皇帝不适,就只留下榻前一盏。

视线昏暗后,周遭寂静,皇后方道:“陛下今日为太傅一事而来?”

她眉梢微微扬起,笑意温然。赵攸见后,不由想起洞房那夜也是如此,她闹着要走,皇后才冷言冷语,甚至捏碎杯盏来恐吓她。

“我想知晓皇后如何办到的。”赵攸点点头。

她难得的诚恳,皇后见后回身将床侧的纱幔放下,而后凑到小皇帝的眼下,素白的指尖抚上她嫣红的唇角,笑道:“你我不过是一场交易,我得玉棋,你得太傅,我并没有职责要告你来龙去脉。”

随着她的指尖抚上,小皇帝眼睫发颤,心跳骤然加剧。她想知内情,就不能惹恼皇后,便道:“你想要何物,我若有,必会给你。”

昏暗的床笫间,这句话容易让人往坏处想。皇后失笑,指腹在小皇帝下颚处细腻的肌肤上摩挲,声音带着几分魅惑:“陛下可曾记得上次说臣妾不要脸?”

赵攸:“……”这是要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