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皇宫内场的虫袭经过当天的一下午才被镇压下来,但没有人有时间去追究这场明显是人为的突袭的罪魁祸首。内广场最后一只小型虫被爆了脑袋,身长超过五米的巨虫倒下时夜幕初上,皇宫其他地方突然也传来代表不祥的爆炸声。

整个皇城的灯亮了一个晚上,枪声和炮火声彻夜不休。巡逻舰在皇宫上空一次又一次飞过,装备精良的士兵的军靴在染血的地面上踏出紧凑的响。

一天一夜,军部绝大部分人手都用来参与这次围剿,皇城的每一个地方都被搜过,最后一只挥舞着前肢的虫族被杀死,累积的虫尸被拉到一起堆满了整个广场。火种被扔上尸堆,熊熊火光中冒出的腥臭浓烟遮天蔽日。

无辜惨死的贵族官僚的尸身被收好,通知家人认领安葬。承受巨虫全力一击的大皇子雷克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经御医诊断内脏破损无力回天。

作出判断的医者当场被沃尔多陛下下令扣押,在未婚夫生命垂危之际差一点就能当上太子妃的维克多家的儿子却没有在皇子身边照顾,只因其受惊过度外加过于忧惧在抵达安全的地方后就陷入昏迷,被军队护卫送回维克多家族之内。

整个皇宫被军队团团包围好似铁桶,剩余人手在皇城巡逻戒严紧盯异动。虫袭正赶上太子册封,直播在整个光网上掀起巨大轰动,政客们忙于为这件措辞收尾,安抚心慌意乱畏惧虫族的主星居民。

安德烈一个晚上没有合眼,确定皇城安全后的第一时间调人搜寻无故失联的法安。他身为上将在这时候不能抽身,神情冰冷,整个人暴躁得像头狮子。

尼克兰家族配合地毯式寻找家族的长子,但把皇城掘地三尺也没找出法安的一根头发丝。距离法安失踪当日一天后,在政客们的努力下将将平息的光网再度掀起骚乱,帝国最大一个门户直播网站的热门置顶上赫然挂了一个以法安·安瑟海威·尼克兰的身份进行认证的直播!

——直播镜头里的的确确就是那位失联的帝国明星!

帝国沸腾,上将暴怒,军队严阵以待,而法安正在数颗星球外的角斗场里听弗兰多宣布“自救”的荒谬规定。

“……我一开始有很多想法,试图改变你的固执。”

弗兰多高高站在角斗场之外,类似于观众席的位置。他的声音在直播开始后就经过变声器加工,和法安狼狈的样子一同被摄入传上光网。

“现在我明白,那些方法对你是没有用的。”

“我必须切实、切实地让你认识到Omega身处不平等之中,这种不平等是与生俱来的,是创造人类的主宰对我们不公。而这个帝国,加剧了这种不公平!”

弗兰多招手叫来一个身材高壮的Alpha成员,对方脱下了统一的制服,仅穿着普通的内衫,顺从地任由弗兰多给他喷上信息素诱导剂。

这种药剂可以激发Alpha体内的荷尔蒙,刺激他们的信息素分泌,与此同时会引动兴奋中的Alpha发.情。没过多久,这个Alpha就已经呼吸粗重,眼睛泛红。

他在弗兰多的指令下跳入角斗场,重量级的身体落下时在脚边激起一阵沙土。他的目光锁定了场内唯一的Omega——法安——像是野兽瞄准了自己的猎物,眼中闪现出嗜血的光芒。

法安跪坐在地,在弗兰多看不见的地方被压在下面的小腿轻轻颤抖起来。

旁观着这一切的弗兰多满意地看见笑容从法安脸上褪去,他助跑几步单手高举用力又砸下一个药剂瓶。“噼啪”的一声脆响让法安下意识一抖,四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手背。

药剂无色无味,法安却分明感受到后颈在发热,一股浓郁的水蜜桃的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法安不可置信地瞪着上方的弗兰多。

“对了!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弗兰多大笑出声,“对……对,就是这个眼神,这才是认识到命运的眼神!”

“我的大明星,聪明的法安,你知道我刚刚扔下去的是什么对不对?这是能刺激你信息素的东西,却不会诱导你进入发.情状态。也就是说,接下来你所作的一切决定都会是清醒的,你将亲手决定自己的命运。”

“你想说……什么?”法安的喉咙干涩,紧紧握起了拳头。

“你现在的境地是在一个出不去的空间内,浑身飘着甜味的信息素,和一个即将发.情的Alpha在一起。”弗兰多垂下眼,怜悯地望着他,“但是你手边还有一把刀。”

“你可以选择用这把刀刺入你的后颈,你勾引Alpha的源泉——那颗腺体会被破坏掉,你可能会受一点伤。不过没关系,如果你做了这个决定我们会把你救上来,给你帝国最高水准的、全面的治疗。”

“或者,你也可以试试看用这把刀和发.情状态的Alpha拼命。在认识到双方极端的力量差距之后,再被撕裂衣服,赤.裸.裸地打开大腿接受一个Alpha的凌虐。”

他拍了拍身侧的镜头,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

“——在全帝国面前。”

法安怔住了。

“让我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不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性别!”

弗兰多狂笑起来,经过变声器加工的声音尖锐地扎着人的耳朵。

“选择吧!法安,选择自己的命运吧!”

……

从昨天开始,太子册封、虫族袭击、法安失踪……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闹得太大,整个帝国已经人尽皆知。

更不论就处于事故中心的皇宫中的小公主。

当时缇丽立在她昏迷的大皇子哥哥的殿内,同她的父皇、两位母后一起听到了御医的宣判,当场眼眶一红,直直落下泪来。

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第一时间用来庆幸希维尔不在这里。

被迫接受这个噩耗的缇丽整个人有些混混沌沌,直到又在光网上看到法安被胁迫直播的消息才猛然惊醒。

她点开那个直播,确认了真的是法安本人后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水。缇丽下意识用腰上的手帕去擦,看见手帕上的纹路却骤然一怔。

好像脑中蓦地劈下一道惊雷,震得她耳膜都轰隆作响。她的身体僵**,凝固了,好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无力阻止心里的怀疑和质问疯长,仿佛带刺的藤蔓一点点野蛮地占据她的整颗心脏。泛着诡异光泽的尖刺扎入血肉,痛得她眼前一黑。

“不……不可能……”

缇丽无知无觉地攥进了手里的手帕,上面精细的小人绣纹被揉捏得扭曲。她自言自语,不愿意相信似的摇起了头。

不可能……吗?

突兀的惊喜,萧兰仓惶的背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缇丽咬牙,猛地站了起来!

她逃命一般跑出了自己的宫殿,把心里的质问声全都抛在后面。她飞快地跑,在皇宫里冲撞了几支巡逻的军队,最后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停在了贵妃的花园前。

贵妃正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花树底下,树上开着大朵大朵雪白灿烂的花,甜蜜的花香弥漫了这方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

这里的花和树似乎都生长得过于旺盛,远超于皇宫其他花园中的。贵妃站在丛丛鲜花里,闻声转头,看见她后笑了一下,那笑容的美丽甚至压过了园中所有盛开的花种。

“怎么了?”贵妃温柔地问,笑着对她伸出一只手,“怎么把身上弄成这样?”

缇丽跑了一路,袖口被茶水打湿了,衣衫微微凌乱。呼吸略重,额上挂着细汗。

她踉跄着上前几步,抬手搭上贵妃的手,握住了,站稳在对方身前。

缇丽看着贵妃脸上的笑,在这一刻忽然想要抹去一切疑问,她什么都不想怀疑了。但是只是眼睛一眨,就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妈妈。”她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法安哥哥的事……是你做的吗?”

缇丽看见贵妃在她面前沉默下来,令她恐惧的母亲突然收起笑容变得面目狰狞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冬日的冷风微微浮动,静谧的花园送来一缕幽香。

这样平和的气氛,她近乎认为贵妃就要否认了,但下一刻她的妈妈就握着她的手倾身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

“缇丽,你想当女皇吗?”

缇丽的眼睛顿时睁大了,想要说话,可贵妃已经抬手劈上了她脆弱的后颈。身体不可抑制的抽搐,缇丽淌着泪闭上眼睛昏倒在母亲的怀里。

贵妃抱着她站了一会儿,目光盯着一片飘落的花瓣,她眼睛里似乎显出了一种哀伤,又似乎没有。随后,她便轻声叫了心腹宫人,和对方一起将缇丽扶回了自己的床上。

缇丽昏过去仍皱着眉头,贵妃坐在床边用指尖一点点将女儿的眉毛抚平,又用湿毛巾擦干净了她的小脸。她俯身在缇丽脸上落下一吻,停顿片刻,转身回了花园。

花园很大,花丛密密。贵妃在花园里打了几个转停在一片被高树围绕着的花海中,她伏下.身,石板摩擦的声音响起,接着是金属电路闭合的电流声,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消失于花海。

贵妃进入向下蜿蜒的密道,两边点缀的能源石应声而亮,她一直进入到花园腹地之下,随之开阔在眼前的是一间设备精良严密的地下实验室。周遭连通着几个巨大的,布满护栏和电网的漆黑洞穴,里面的培养皿散发着微弱的粉色光晕。

清冷的光线幽幽,她打开了实验室里的光屏投影,画面上正是角斗场内的法安。

正文 第101章

直播不仅有声音画面,旁边还附了一则公告。

进行直播的网络地址是经过加密的,公告上用鲜红的字体标明了一旦他们察觉有人对他们的地址进行解析,就会中断直播。至于中断直播后法安的下场,那是所有人都可以预料的。

光屏上除了法安的直播画面还有几个小时之前来自弗兰多的一则消息,询问她直播完成之后要如何处置法安。

需要看情况。贵妃想:如果这次直播产生的效果足够出色,昔日的帝国明星受到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践踏,变得一蹶不振。那么留下他会更好。

他的存在会时刻提醒着全帝国的Omega,无论身份地位,只要顶着这个性别一天,身上就背负着可能遭遇任何意外的恐慌的枷锁。

要追求真正的平等的话……Omega天生的不平等便要从制度上寻求弥补,他们应该得到更多更多、多于其他任何性别的足够保障自己安全的权力。

贵妃抬起手指,不紧不慢地回复着弗兰多消息。期间光屏上直播的声音不断传出,与实验室相邻的那面墙壁响起爆炸的巨声,伴随着轰然倒塌的合金墙壁和整个实验室的一阵颤动,贵妃敲下了最后一个字。

然后她转身,面对以沃尔多陛下和皇后带头,安德烈率领的一支军队。

“如果只是为了逮捕我的话……”贵妃对着他们微微笑起来,“这阵仗未免太隆重了。”

皇后强作平静的脸在真正看见她身后光屏投影上的直播画面和聊天记录后彻底崩溃了,她几乎颤抖起来,甚至于沃尔多陛下之前先一步发话。

“是你让人带走了法安……雷克斯的事情也是你做的?”

这位母亲脸上露出心碎的表情,“诺德丁,我们是一个家族出身的姐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贵妃淡然地回答她,又转向了沃尔多皇帝。她以一种近乎是感叹的嘲讽语调道,“陛下,您竟敢带她一起来见我?”

这个“她”无疑指的就是皇后,沃尔多皇帝沉默片刻,缓缓地说。

“我没想到你会恨。”

皇后一怔,侧头看向陛下坚如磐石的冷硬的脸。他此刻似乎骤然老了许多,没有回应心爱之人的眼神,只是用干哑的嗓音对着贵妃道。

“我快死了,诺德丁。你收手吧。”

“我当然知道你快死了。”贵妃轻声说,“这本来就是我做的。”

这次连沃尔多陛下眼中都流露出一丝震惊。

“是你……”

“你让我收手。”

贵妃笑着摇摇头,“你死了根本无所谓,你不知道我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姐姐,我告诉你吧。”她转向皇后,以一贯温柔的姿态道,“我做这一切的初衷和理由。”

旁边的皇帝带着最后一丝疑惑被解除的恍然,无言地闭了闭双眼。皇后和熟悉又陌生的堂妹对视,一颗心莫名的轻轻颤动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几大贵族中有个名为希诺克的家族,现今已从权力主流隐退幕后。这个家族人才精英辈出,掌握着帝国最核心的生物技术:皇家实验室。

由于天生的细腻和耐心,在家族的培养和层层选拔中最终进入这个帝国金字塔顶端实验室的多为Omega,希诺克家族依靠技术而荣,在这样的环境下家族里的Omega孩子们享受的待遇更甚Alpha。

当年沃尔多皇帝还是太子,而希诺克家族有一对顶顶有名的堂姐妹。

姐姐叫范亚,妹妹叫诺德丁。

她们拥有令人惊艳的美貌,又是不同的风格,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是世间的一道美景。

而不仅是相貌风格不同,她们的性格也大不一样。妹妹温柔体贴,在医学与生物学上有极高的学习天赋;姐姐潇洒活泼,热衷学习军事知识,甚至想过从军。

但她们的关系融洽,在家族中最为要好,无话不谈。

沃尔多仍是太子时难免卷入继承人之争,一天他遭其他皇子暗杀乘坐的飞舰坠毁,硬撑着逃出飞舰后走入一片山林,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这片山林正是诺德丁的药林。

年轻聪慧的Omega圈了一片地做生物圈实验,想看看一些珍贵的药材是否能实现共存。当她又一次前来记录药材的生长情况,却意外捡到了帝国未来的皇帝陛下。

她本应该先把这件事报告给家族,但在发现这个英俊的Alpha身上还混合了好几种罕见的毒素之后心里一动,把他搬运回自己在山林里的小屋为他解毒。

诺德丁的天赋让她极为顺利找到了消解沃尔多身上毒素的方法,她大部分时间花在这个小屋里,有时候会回家族取药并就遇到的困难询问自己的老师。在她的照顾和治疗下,沃尔多从昏迷中清醒,在他远离死亡线的过程中,因为药性而在最初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双目暂时性失明。

他被一个善良的Omega救回了命,又在长时间的黑暗中只依赖对方温柔的嗓音排除孤寂。于是在一天,他自然而然地对这位不曾见面的Omega许诺,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会娶你。你愿意吗?

长久的陪伴中萌生情愫的不仅是太子一个,尚且年轻的诺德丁当时没有回话,却在沃尔多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后来诺德丁要去参与皇家实验室预备院的选拔考试,通过了就能成为实验室里众多教授的研究助手。诺德丁不得不离开小屋,备考之前她找到自己的姐姐,细致地告诉她如何用药,拜托她照顾一下那位木屋之中的Alpha。

或许……还是她的未婚夫。

诺德丁在心里不好意思地想,没有说出口。

她真是极有天赋的,轻松地完成了连续十天、令其他人心烦意乱的高强度考试,算上考前的准备时间,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沃尔多了。

年轻的Omega萌生了思念,快乐地回到自己的木屋,却在门口目睹了她的心上人和姐姐接吻。

她看见沃尔多用手温柔地帮范亚顺理颊边的头发,看见他富有神采的眼睛,知道对方应该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恢复了视力。

是不是认错人,把姐姐当成自己了呢?诺德丁替他们关好了木屋的门,悄悄安慰自己。

但她知道不是的。

范亚会告诉他,她是替人来照顾他的。即使范亚没有说,她们的声音也完全不同。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诺德丁和范亚说她还需要忙一段时间,请她继续帮忙照顾沃尔多。她看见姐姐高兴地应承下来,然后在每天对方出发去木屋时跟在后面。

她在不隔音的木屋外听他们讨论理想和抱负,谈军事,谈理念。谈一些在她的领域之外,她无法触及也不能理解的东西。

她听他们亲昵,接吻的声音,听到沃尔多对范亚说“你就是我的灵魂伴侣”,明白那是对方心底的声音。

诺德丁想起在沃尔多看不见时,总是她在说,Alpha只是静静听着,时而点头微笑。她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场求婚只是一场因为依赖而产生的意外啊,现在木屋里的气氛才是真正的爱情。

后来诺德丁回到了木屋,一无所知的范亚也总是会一起跟过来,太子殿下痊愈回到了皇宫,处死了给他下毒进行暗杀的凶手。

再接着,沃尔多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迎娶他的救命恩人——范亚。

太子说出的承诺是不可反悔的,但他一睁眼看见的分明是范亚,于是就有了认错人的借口。他在知道全部真相的诺德丁面前为了爱情扮演一个认错人的傻子,诺德丁看着眼前的一对爱侣,没有揭穿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作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补偿,太子在当上皇帝,范亚荣升皇后的那一天第一时间破格将还没有多少资历的诺德丁从预备院直接提拔到皇家实验室,开放只有老教授才能享受的实验权限。

他给她理想,作为她成全自己爱情的回报。

如果事情只发展到这里,也许现今的皇帝对诺德丁只能算是有愧,从失恋中走出的Omega会投身理想,成为自己领域内的一代巨擘。

但皇帝和皇后恩爱,一年后便诞下一子,取名雷克斯。

这位备受期待和宠爱的皇子出人意料的体弱多病,即使在重重保护和照顾之下,一场感冒引起的低烧也能要了他的命。

皇帝命御医诊断,得知这个孩子的命运几乎等于早夭。范亚心如刀绞,时常垂泪。既痛心于爱人又痛惜亲子的皇帝组建医生团下了死命令要一个让雷克斯身体健康好好成人的方案,得到的结果是大皇子需要用具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的脐带血重建身体的活性细胞,由于是在母体亏空,如果同时具有母族血亲,那就更好。

母族,希诺克家族,同范亚有亲缘关系又唯一适龄的Omega,只有诺德丁一个。

皇帝在皇后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了他曾经许诺过婚约的人,问她愿不愿意成为贵妃。

当时已经和助手开启一段新恋情的诺德丁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笑着说,“这些都过去了,可不要让姐姐听见。”

皇帝陛下当时未再说什么,过了几日,诺德丁的恋人被从预备院调走——前往前线做一名军医。

同时,沃尔多皇帝再次找到她,阐明了雷克斯所需的一切,向她求救。

他是你调走的吗?诺德丁先问。

皇帝沉默。

姐姐同意吗?她又问。

范亚不知道,皇帝回答。

诺德丁当时将皇帝请了出去,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天,后来她再度和皇帝碰面。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说。

“只能有一次,你不能标记我。”

她道,“一次之后,无论我是否怀孕,都不能再有下一次。你还要把他从前线调回研究院。”

皇帝同意了。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爱,没有温存,他们在当日便进行了这个交易。

Omega是最容易受孕的性别,即使不进行标记彻底结合后的受孕率也非常高。

但也许是这场情.事实在太过冰冷,诺德丁的身体无法打开,又或者是上天在悄悄眷顾,她没能怀孕。

等待了两个月,没有等来任何生理反应的诺德丁感到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然而,她同皇帝做的后半部分约定并没有被履行。从军队到研究院的调任未被下发,在一次虫潮中她的恋人死在了前线。

军医本来应该呆在后方最安全的地方医治士兵,那个人却死在了面对虫族的第一道防线上。

诺德丁的牵挂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了,在她得知恋人死讯后失魂落魄的那个夜晚,皇帝出现在她面前,在那个晚上,他完完全全地标记了她。

从太子到皇帝,Alpha从来不遵守诺言。

正文 第102章

一次标记,诺德丁毫无意外地怀孕了。

这个喜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甚至高兴地抱着她转了个圈,说:我会让你成为贵妃,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人之一。

诺德丁冷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嘲讽地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她知道,这份笑容和喜悦,不是为了她和她的孩子的。

雷克斯在医生团的严密保护照顾之下等到了诺德丁分娩那天。

当时在病房中的一扇屏风后面,帝国皇帝一动不动地等着他需要的药材的临世。而诺德丁在冰冷的病床上,在刺目的灯光下,对着一群面目模糊的医生张开了双腿。

我到底为什么是会遭遇这一切呢?

她的思绪飘散,一开始想到那间林中的木屋,年轻的沃尔多在正午的阳光下笑着和她求婚。后来又想起那名助手的脸,蜷曲的黑色头发,明亮的蓝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会害羞,带着雀斑的脸上浮现出被抓包的红晕,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大男孩特有的笑容。

他们在一起之后也想过拥有一个宝宝的。

“肯定要像你啊!”对方理直气壮地说,眼睛里透着骄傲,像翻腾的海潮,“诺德丁又漂亮又聪明,不管是什么性别的宝宝像你都会是一件大好事!”

诺德丁被他的爱淹没了,随着身体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的喉咙里发出咽呜,脑海中恋人干净的脸颊上逐渐染上鲜血。那双好看的蓝眼睛渐渐失去光彩,最终所有关于恋人的色调明亮的记忆画面刹那间四分五裂。

她绝望地痛哭出声,隆起的肚皮扁平下去,孩子出生了。

甚至没有人第一时间去注意这个孩子是死是活。

医生激动万分地取走了她和孩子相连的脐带,屏风之后传出痛快的笑声。孩子自己哭了起来,有人和皇帝陛下说,是一位健康的男婴。

笑声停止了。

诺德丁双目空洞地盯着头顶刺目的灯光,心想,是啊。

一位健健康康的皇子,日后说不定还会很有才能。

等她成了贵妃,这名皇子的地位就仅在雷克斯之下,曾经深受皇位之争威胁的皇帝陛下,怎么能够不担心……

诺德丁面上的泪水干涸了,凝固在她因为用力而聚集起红晕的双颊上。她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唯有颧骨上两块突兀的红,好像生生烙在白纸上的红斑,显出一种病态的诡谲。

纤细颤抖的手指探入自己的腿.间,她将那个刚刚临世的孩子捧了出来,在婴儿尖锐的哭声里,给予他自己身为母亲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拥抱。

她掐死了他。

皇帝陛下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面带淡淡笑容的诺德丁,和她怀里的死婴。

婴儿脖颈上还留着鲜明的掐痕,但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医生宣告这个孩子先天不足而亡,皇帝扶着诺德丁的肩,说她辛苦了。

这是他们继那场认错人的婚约后的又一次心照不宣。

诺德丁风风光光当上了贵妃,作为补偿,皇帝为她开放了皇家实验室的一切权限,甚至允许她在自己的宫殿里建立一个小型的实验室。

一个没有孩子,没有爱人,只沉迷于研究的Omega能做什么呢?

皇帝唯一需要担心只有自己的人身安危,他是否会迎来对方孤注一掷的报复。

但诺德丁已经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投诚,成为贵妃后也从不主动接近他,他们同处皇宫却几乎没有了一切交流。

皇帝更相信对方现在心如死灰,唯一的牵挂只有一份理想。

范亚在皇帝顺利取得脐带血之后就被告知了这件事,她对妹妹满心愧疚,不仅同意妹妹被封为贵妃,看着完成细胞重塑后一天比一天健康的儿子,和泡在实验室里形单影只的诺德丁,甚至劝皇帝多去诺德丁那里留宿。

沃尔多陛下一半心怀愧疚,一半出于试探。他警惕地接近她,主动同她亲近,而诺德丁不迎合不拒绝,以疏离的姿态尽了贵妃的义务。

她宫殿里的实验室皇帝也亲自去过,实际上,在诺德丁成为贵妃头几年,她做的任何事都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监视。

这监视持续了三年,直到贵妃意外怀孕生出缇丽,小公主被捧在医生的手心里,小小一团,眼睛也睁不开,抓紧了沃尔多抚摸她脸蛋的一根手指。

皇帝陛下一颗铁石般坚硬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软化了,之后,警惕被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愧怍覆盖。他撤销了对贵妃的监视,不去插手诺德丁的实验,对她的亲近也带上了真心。

诺德丁似乎也开始回应他的真心,虚假微笑着的贵妃逐渐变回了木屋里那个有温柔嗓音的Omega。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皇帝陛下一步步沦陷于愧疚的假象。

——“在我躺在病床上,在灯光下袒.露身体,把自己的一切打开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疑惑。”

贵妃看着脸色铁青的皇帝和骤然得知真相后摇摇欲坠的皇后,慢慢地说,像是想让他们听清楚。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一切?”

“我背后是希诺克家族,作为贵族出身,我拥有权利。我在学习上有些天赋,通过自己的实力考上了皇家实验室的预备院,就本人能力而言,我也并不愚钝。”

“拥有智慧、财富、权利还有金钱,我却依旧遭遇了如此悲惨的一切……”

她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皱起一点纤细的眉毛,似乎在回忆当年的困惑,“难道就因为施加给我这一切的人是帝国的皇帝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么所有人都在皇帝的统治之下,这个帝国岂不是只有皇帝才会快乐?”

“我想了这个问题很久,最后我想明白了。”诺德丁轻轻笑起来,“我之所以会遭受这一切,本质上不过因为我是个Omega。”

“如果我是Alpha……或者是不容易受孕的Beta,这一切的一切就会离我远去。”

“这世界生来对Omega不公!”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拔高,终于泄出一丝积压在心底已经化为腥臭淤泥的怨怼,美丽的眼里骤然滑过一道深切的憎恨,但是不过片刻,她便收敛起了一切外露的情绪。

“姐姐,你现在明白了吗?”

诺德丁的声调重新变得平稳,对着皇后道,“你是个一无所知的蠢货,我倒不怎么恨你。”

皇后的身体微微一颤,沃尔多伸手去扶,被对方下意识打开。

手掌甩开手掌的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这间实验室里,让周围有一瞬间的死寂。

范亚不可自控地发着抖,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了一些,不知何时已经含泪的双眸对上了诺德丁的眼睛。

“……你是为了替自己的孩子报复,才对雷克斯下手的吗?”

“不。”诺德丁冷静地说:“我也不恨你的儿子,只是为了我想要的,他必须死。”

“你想要的……”范亚喃喃。

“我想要的,是一个属于Omega的皇位啊。”诺德丁微笑道。

利用皇帝的愧疚,她在皇家实验室开展了针对虫族的秘密研究项目。保留活性的虫卵和完整的虫尸被正大光明的送进研究院,再被她转移,进行对虫族的培育和尸体的改造。

沃尔多撤下监视之后,诺德丁留下了宫殿里原本的实验室供皇帝抽查,自己另外在地下扩建了真正用于研究的实验室。太子册封时装载虫族的飞舰之所以能躲过层层安检,是因为它们不是从皇宫外围进入,而是原本就停落在皇宫之内。

肆虐皇城一天一夜的虫族每一只都由诺德丁经手培育。计划中雷克斯将在虫袭中死亡——这一步出乎意料的顺利——如果尚有力回天她会用药亲自让这位皇子永远闭上眼睛。

正如她正在对沃尔多皇帝做的那样。

二十多年的夫妻,从皇帝对她放松警惕开始她就在食物、茶水或者是熏香里加入能破坏人体机能的药剂。药剂无色无味,里面含有的一次性毒素非常微量,它日积月累地进入皇帝陛下的身体,在沃尔多的无知无觉下一点点摧毁他的细胞活性,加速他的衰老。

诺德丁一边在内进行虫族的研究,一边在外组建Omega人权组织。

皇家实验室也会有明争暗斗,诺德丁从希诺克家族里抽调人手,皇帝以为她是为了巩固在研究院的地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多心。实际上这群极有智慧的孩子被派往民间,成为人权组织的精神代表,煽动帝国的Omega们追求诺德丁设想中的平等自由。

她在民间造势,让原本安于在如今的制度下生活的Omega有了野心。计划里一开始并没有法安这一环,但对方的影响力在帝国的年轻人群体里大得出乎意料,不过这一点能利用起来的话反而会成为关键的一环。

雷克斯一死,太子之位空悬。他下头两个平日里老老实实的弟弟不可避免地会对皇位燃起心思,有野心就会有争端。只要她在背后轻轻推一把,让他们在争斗中步上雷克斯的后尘,帝国就将只剩下缇丽一个公主。

法安的直播事件会在民间发酵,无视财富和阶级Omega的天然缺陷被毫无保留地血淋淋摊开在民众眼前。Omega群体的恐慌将被引起,人在危机中自然会去追求足以保障自己的权利,稍加引导,就能听到她想要的呼声——帝国历史上第一位Omega皇帝。

即使她不出手,雷克斯是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而早已自认无缘皇位的两个皇子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皇帝即使最终推了一个皇子上位,激愤中的民众也不能接受一个草包太子。

多年的谋筹,被诺德丁慢条斯理一点点解释给她的姐姐听。范亚踉跄着倒退一步,被沃尔多揽进怀里,这次她没有挣扎。

“其实原本你们到死也不会知道这些。”

“但是你的儿子,还有……”诺德丁像是叹息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安德烈,“上将,你们太谨慎了。”

她最初在迂回地瓦解凝聚于雷克斯身边的势力和直接对雷克斯下手之间犹豫,不惜搭上缇丽、后来在法安面前抛出萧兰都是针对他们几家联盟关系的试探。事实证明陷入爱情的人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都对这种情感怀抱有盲目的信任,一经比较直接杀了雷克斯反而是便捷的路径。

但也正是因为这次试探,雷克斯和安德烈死死盯住了她。诺德丁知道他们在查自己,可要拿到能够定她罪的证据并不容易,要比的就是谁的动作更快。

很显然,最终的赢家是她。

现在雷克斯重伤昏迷,下一步就是死亡;法安被顺利带到了弗兰多身边,直播已经开始。即便她当刻就被枪决,也没有人可以改变事态的走势。

安德烈眼睛沉沉,目光凝顿在光屏中法安略微颤抖的身影上,嗓音极其喑哑。

“还不够。”他说,“还不够谨慎。”

背靠希诺克家族,身为贵妃的诺德丁往军部里伸手不是难事。安德烈不仅仅要把注意力放在萧兰身上,更要去排除军部的钉子,诺德丁面对跟在雷克斯身边的萧兰表现得天衣无缝——如果想在萧兰身上做安排,就算有风险在皇宫中接触萧兰也是她唯一的选择,因为一旦对方回到正在严密排查中的军部,她就失去了任何能在萧兰身上投资的机会。

诺德丁在宫中从未以任何方式接触过萧兰,军部的人员混杂编制众多,安德烈不得不抽出精力去调查其他人。

但就在上将转移了关注后,在他的视线之外一无所知的小公主把萧兰送到了诺德丁身边。

“你怀疑我会对法安动手,但你并不确信。”

贵妃道:“这样很好,没有人能打扰这场直播,我们可以一起看看法安会做什么选择。”

她背对光屏张开双手,身后是陷入绝境的法安,身前是一筹莫展的安德烈。宽大火红的长裙袖口垂落,好似艳丽极妍的蝴蝶翅膀,诺德丁弯起唇角微微一笑。

“让我们一起迎接吧,属于Omega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正文 第103章

角斗场之上的观众席里围着十来个身高力壮的Alpha。

这是一次极秘密的行动,虽然会产生巨大的社会效果,但毕竟所采取的方式在常理上来讲并不那么人道,弗兰多只从组织里挑了这几个核心的Alpha成员。

弗兰多旁边有人拿着摄像机,他一眼不眨地望着底下的法安,并不催促,脸上满是狂热。

“法安——法安——!”

他凑近了,低下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用高扬的声调喊法安的名字。

“你怎么办呢?嗯?你想怎么办?”弗兰多故作为难,“你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想也没想过,对不对?”

“你没有经历过这个,你不懂什么是无奈,什么是痛苦,一切你都唾手可得!所以你才能抱着那么天真的理念!对帝国如今的‘平等’怀抱盲目的信心!”

“现在,去憎恨吧!憎恨命运,憎恨导致你承担这种命运的性别!憎恨自己是个Omega吧!”

“你终于要明白了,你终于……”

弗兰多的声音放轻了,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几秒后忽然停了下来,他“咦”了一声,看见法安伸手握住了眼前的匕首,撑着地面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哎呀,我们的客人终于拿起刀了!”他挑高了眉毛,“就让我们看看你要做什么吧!”

角斗场内,和场中的另一人隔着一段距离,法安双手握住刀柄,胳膊缓慢而坚定地抬起——

将锋利的刀尖对准了即将发.情的Alpha。

“哈!”弗兰多立刻笑了一声,“我们的大明星可能还没有认清现实。”

他的声音垂下来,一直降落到法安的耳边。法安却置若罔闻,只顾用一双眼睛盯着眼前的Alpha,刀尖毫无动摇。

正处于躁动中的Alpha马上就被激怒了,他被对方的信息素挑动着神经,而这个浑身散发着香气分明在勾引人的Omega居然用武器对着他,妄想拒绝自己!

Alpha的喉咙里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声音,他重重喘息着,无视匕首的威胁,直直朝着法安冲了过来!

“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所有人——”

先前一语不发的法安忽然开了口,“你们都听好了!”

“如果你们在某一刻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公,满心绝望因此把能够伤人的武器对准自己的话。”

蛮牛一般的Alpha冲到身前,法安往旁边一闪,挥手用锋利的刀尖刺向对方的后颈。他的胸膛鼓动,这一下用了浑身的力气,同时喊到——

“那是绝对错误的!是一种默认能承受他人、命运,或者其他任何什么施与的不公正对待的表态!”

“因为连自己都否认自己,将自己认为是错误一方,就给了别人肆无忌惮伤害你的理由!”

身高和力量的差距,法安的这一刀没能扎入Alpha的后颈,只刺伤了他的肩膀。感受到疼痛的Alpha发了狂,一把拧住了法安的手腕!骨骼错位的声响响起,法安的手臂被拧折,他的手掌脱力松开,握在掌心的匕首哐当掉在了地上。

他痛得抽气,面目扭曲,被Alpha提着衣领高高举起的时候却仍大声高呼!

“永远、永远别去憎恨自己的性别!”

嘭!

Alpha往地上重重一甩手,法安直接被掼在了地上!力道之大震得他的身体甚至轻微地反弹,洁白的额角撞在地上,皮肉破绽,霎时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法安有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没有动弹。但紧接着就硬生生用手指抠着地面爬了起来,他的头是晕的,眼睛也看不太清,不断淌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模糊了视线。法安在剧痛和猩红的视野中坚定地、大无畏地说出了他还未说完的话。

“如果连自己都憎恨自己,自己都歧视自己,以这样的动力去寻求人生的改变永远不会获得真正的成功!”

“回首往昔,我法安·安瑟海威·尼克兰,在帝国的庇护下安稳地度过了二十年的人生!我敬重为我们赢得这一切的人权先烈,敬重现今守护这一切的所有英雄!”

“只要我能活下去一天,我就会把刀尖指向伤害我的人,看得见的阴谋。而不是什么虚无的、该死的不平等的命运!”

Alpha喘着粗气迈步到他身边,俯身拉开了法安的一边大腿。

法安睁着眼睛嘶吼出声。

“Omega是自由的!”

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角斗场上方一阵骚乱,猝不及防之下一道身影骤然冲出包围圈直直跃进场内!萧兰双腿夹住了Alpha的腰骑在他的背上,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用枪口对准了他的后颈,下一刻沉闷的枪声响起,子弹洞穿了Alpha的咽喉射.进了法安脚边的地上。

Alpha的脖颈被贯穿一个血洞,鲜血流了下来,他的身体摇晃两下,面朝下重重倒了下去。

萧兰从他身上跳下来,背对着法安用手枪对准了弗兰多。

“……萧兰。”

法安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勉强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呢喃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萧兰的背影僵了一下。

“不。”短暂的停顿,他重重吐了口气,“我是来赎罪的。”

改变一个人的劣根性需要多久?

在改变之后是否能够抵抗住新的诱惑?

萧兰在面对贵妃的那一刻,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听到对方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那你只能去死了”,明白她切实拥有做到这句话的能力。

那样的视线,那样的自信和威势让萧兰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被拿捏住的恐惧。

与此同时,也再度催生了他心底的不甘。

是啊,又是他。

凭什么都是他?

他又要遭遇这一切了?他在军部历练那么久,抛弃过去的自己,彻底变成新的一种人,就是为了再次遭受这种被别人拿捏的威胁吗?

他没有朋友了,也不再有过去。他视安德烈为目标,却不知道在安德烈眼里他算什么。他徘徊在两种选择之间,像一只和自己做斗争的困兽,贵妃是条美人蛇,攀附在他的耳边和他说。

你没得选,而且你现在一无所有,又在挣扎什么呢?听我的话,让我给你……未来。

萧兰听到自己名为理智的神经断裂前的哀嚎,但是那太轻微了。更重的是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是眼前一片混沌里隐隐约约的光,那代表了贵妃为他所画的蓝图,萧兰知道自己做好决定了。

按照贵妃的指示,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人或者事来阻碍他,他失去了任何半途而废的理由。

但把法安跨越数个星球带到这里,他将对方交到弗兰多手上,走出了那间地下室,却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门外。

他站在门外等,没有离开,甚至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走。他等到里面传来动静,避开,看着法安被拖出来,然后无声地跟上去。

萧兰在观众席的末端,隐在一面墙后。他听到弗兰多疯狂的笑声,病态的规则,他知道这不是正确的,但一切与他无关。

他已经做了选择,他为了前途把自己和他们划为一类,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应该走,立刻就走。回到主星,躲进贵妃事先为他准备好的避风港。

但他动不了。

脚下像是生了根,萧兰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在噼啪作响,他的身体好像撕裂成了两半,一个叫嚣着走,一个呐喊着留。

——直到法安的沙哑的嘶喊传进大脑,刹那间贯穿了他的双耳,寒意从一点起往四周蔓延。混沌的大脑拨云见日,他在脑海中浮现的回忆里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选择。

夜幕,月光。难得温和的安德烈。

上将说,Omega是自由的。

事情已经糟糕透了,起源就是他。萧兰冲入重重的包围圈,在事态变得无法挽回之前牢牢护在了法安身前。

我是来赎罪的,他说。

“怎么,是你啊小朋友?”

弗兰多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勉强缓下声音道,“你也被他乱七八糟的话听傻了脑子吗?”

萧兰一动不动。

“乖一点,我知道你可能想不开,我可以原谅你。”

弗兰多的表情扭曲,他保持着笑容看了萧兰一会儿,在对方的沉默里骤然暴怒起来。他不断跺着脚,疯了似的冲着底下咆哮!

“我让你让开你听不懂吗!滚出去!滚!”

扣着扳机的手指猛地下压,萧兰的手臂因为后坐力而轻颤,直接对着弗兰多开了枪!

旁边拿着摄像机的Alpha扑上来牢牢护在弗兰多身前,运转中的摄像机掉落在地,子弹嵌入身体的沉闷吨响,中弹身亡的Alpha略微晃了两下,在倒地的前一刻被弗兰多用力拽住了后领。

“愣着干什么,都下去!你们以为他那把枪里能有多少子弹!给我把他拖出来!”

弗兰多拉着尸体挡在身前,转头对着站在场边的Alpha咆哮!尚未反应过来的成员得了命令果真径直跳入角斗场,毫不畏惧转而对准他们的枪口!

一共十个经过训练的Alpha成员,死了两个,还剩八个。

萧兰身为青训生身边只有一把最基础的配枪,一共六发子弹,现在还剩四颗。

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没有一丝犹豫地对着距离他们最近的三个Alpha开了枪。三具尸体倒下,这份果敢让其余的人有了瞬间的犹豫,但随即萧兰就把手枪扔在了脚边,对着他们作出了格斗的姿势。

“别害怕!他没子弹了!”

一直躲在尸体身后的弗兰多见到萧兰丢枪后眼中蓦然放出精光,他一把甩开手里的尸体,朗声下了指令。

“不用那么麻烦把他拖出来了。”他居高临下,“直接把他给我杀了。”

Alpha们冲上来,就在这刻,萧兰骤然翻身一滚躲过一个朝他扑过来的Alpha,同时摸到扔在地上的手枪握在手里,半跪在地冲着上方的弗兰多开枪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后方传来法安痛苦的声音,萧兰的心神一动,猛地回头,看见被他躲过的Alpha正拽着法安的头发将他后拖。他咬着牙,奔过去用空了膛的手掌猛击对方的太阳穴,与此同时法安用力侧头,用匕首斩断了自己金色的长发。

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法安和被击昏的Alpha同时倒下,角斗场上方的弗兰多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自己的肚子上蔓延开一大片血迹。

萧兰站在法安身前,周围有四个Alpha正虎视眈眈,他沉着脸看着面带痛苦的弗兰多,知道自己错过了唯一一次机会。

弗兰多捂着肚子,踉跄后退了两步。但他很快就站定了,脸上透着凶气,没有管自己肚子上的枪口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摄像机,镜头里的画面180度旋转,重新对准了下方的角斗场。

“不好意思观众们,直播内容更改。”

他咧开嘴,牵动伤口时身体微微抽搐,笑容却扩得更大。

弗兰多一抬下巴,剩下的四个Alpha成员立刻扑向萧兰和法安。他每个字都带着嗜血的腥气,一字一顿地说。

“忽略前面的意外吧,下面我们将展示最原始的,Alpha和Omega的力量差!”

正文 第104章

“真是不巧。”

地下实验室的光屏上播放着直播,角斗场内的Alpha只剩下了三个,萧兰身上带了伤,手里的空枪脱手了。诺德丁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萧兰伏身将法安护在身下,包围过来的Alpha正用脚一下下重踢他的脊背和腰腹。

“明明看起来胆子不太大,没想到会不听话……”贵妃侧头对着安德烈微微一笑,“上将真是教导有方。”

安德烈却没有笑容。

他面无表情,脸上的肌肉绷紧,烧灼的怒火被生生压抑下来,摁在皮肉之内。让他由内而外透出一股逼人的凶戾,那些沸腾的恶意在他隐忍的表面下叫嚣着发泄,于他的眼底张牙舞爪。

上将一动不动,在实验室幽暗的光线里仿佛一尊冰冷的青铜铁器,或者惊涛骇浪拍击下立在海岸边静默的礁石。

法安的脸被萧兰的脊背遮挡,上将的视线凝固在屏幕里法安手边被斩断的金色发丝。

“不过他反悔的太晚了一些。”

诺德丁不介意他的沉默,自顾自笑着,“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对吗?”

腕上的终端轻微地震动,安德烈出乎意料地开口。

他说,“不对。”

萧兰已经彻底脱力,衣物包裹下的身躯块块淤紫。他全凭意志力撑在法安身上,最后还是被掐着脖颈从地上举了起来。

一个Alpha钳制住了他,剩下的朝法安围过去,萧兰的手指动了动,却再没有力气抬手。

弗兰多脸上显出疯狂的表情,他大笑起来,笑声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天空中传来舰航划过的嗡嗡的震动声,一艘带着军方标志的飞舰破空而来,漆黑的弹口打开,直接对着场边的弗兰多开了火!

子弹雨点般倾泻而出,却不是要他的命。弗兰多跑了几步,很快就被射断双腿,狼狈地摔倒在地。

确定目标人物丧失行动力后飞舰停止开火,径直降落至角斗场内。这突发的情况震慑了所有人,萧兰鼓足力气抬手攥上掐着自己脖颈的Alpha的手腕躬身飞起一脚重击对方的头部!

Alpha倒下了,萧兰摔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对着他的方向,飞舰的舱门打开——

“不可能!”

诺德丁猛然变了脸色,她死死盯着飞舰上的军方标志,手掌覆上自己的终端。军部大部分的人手都忙于维护皇城的安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军官也都被她派人盯紧,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军部的人出现在这里她却没收到一点消息!

——舱门打开,以欧尔为首的一整编部队走了出来。他们脊背挺拔,手持枪械,肃穆的气势凝聚成一柄年轻而锋利的刀。

刀芒透过屏幕落进诺德丁的眼底,她怔住,看清了这支神乎其神出现的军队的样子。

他们身上穿的不是军装,而是海茵的制服。

“军校所有的在校生都是预备役。”

安德烈低沉的声音响起,“如有需要,他们就是帝国的士兵。”

诺德丁沉默片刻,问。

“他们怎么找到弗兰多的?你早知道我安排了萧兰?”

“我不知道。”安德烈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嗤,笑容里带着自嘲。这神情只是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隐没在面对贵妃的漠然里。

“你之前说我怀疑你会对法安下手,我并不确信。”

“你错了。”

安德烈的确不能肯定诺德丁会不会对法安下手、下手会以什么方式。但在法安身上,他没有不确信,只有百分之百。

他曾送给法安一个脚环,现在仍牢牢圈在法安的脚腕上。

脚环的材料被送到主星后检验出了材质的特殊性,研究院从矿石里分离出了两种矿料,分为母矿和子矿。两种矿料之间会有特殊的引力磁场,能够互相吸引,带着母矿就能通过指示装置定位到子矿的大概方向。

安德烈在脚环内部安装了小型的定位器,母子矿只是对信号屏蔽情况的一种预防。

太子册封当日虫族突袭,他和军队一起在广场镇压虫潮,虫族数量众多,剿灭虫潮的大部分主力军后天色近黑。安德烈站在一地的虫尸里见到了原本已经跟着大部队撤离,去而后返的欧尔。

“我找不到我哥哥了。”欧尔咬着牙,快速地说,“但我收到了这个。”

他抬手在安德烈面前点开终端,上面显示着几个小时之前萧兰发来的消息。

-你觉得人能改变命运吗?

那时候广场还没出事,他和萧兰很早就断了联系,收到消息后虽然觉得古怪却也没有多想。

但这一句突兀的问话放在现在就足够不同寻常。

安德烈在这一秒断定自己出了纰漏,他的Omega已经不再安全。上将当机立断给欧尔开放了权限,让他去军部取矿石的母矿,同时为避开贵妃的眼线紧急召集海茵的在校生临时编队。

在满皇城飞行的巡逻舰中一艘毫不起眼的军用飞舰离开了皇城上空直奔母矿指引的方向,由于弗兰多不仅加密了直播地址还开启了反追踪装置,欧尔没办法通过定位器定位法安只能依靠矿石的磁场摸索方向,耗费了比预计更多的时间。

——直到刚才安德烈的终端收到消息,飞舰已经到达目标地。

“真是……”贵妃顿了顿,轻轻笑起来,“真是失策。”

直播这条路被掐断,她和弗兰多暴露在军方的视线里,舆论不再掌握在她手中。诺德丁垂下眼,慢慢收拢了掌心。

最后竟然只完成了……抹去皇位的继承人这一件事。

诺德丁的大脑迅速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一切在她死前还能利用的。但安德烈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缓缓叫出了一个名字。

“雷克斯。”

诺德丁抬起眼睛,看见隐在安德烈身后的军队中的一名士兵走出。贵妃的心猛地一跳,对方在她的视线里摘下了脑袋上的头盔,露出下面属于雷克斯的脸。

他没死。

诺德丁踉跄着后退一步。

不需要她发问,抱着头盔的雷克斯已经解释。

“……在受封典礼之前,安德烈给我带了一套动力机甲。”

当时他承受巨虫一击的时候已经启动了外骨骼机甲,机甲稳稳保护着他的身体,雷克斯受了点伤,但并不严重。

但在那一刻他的大脑模糊地捕捉到了贵妃的思路,抓住了阴谋的尾巴。雷克斯在电光火石间作了安排,他解除了身上的动力机甲,混乱的人群里只有被他压在身下的希维尔目睹了他的行动。

他通过希维尔和安德烈传递了消息,双方达成一致。于是按照命令说出雷克斯重伤不治的御医被被直接扣押,希维尔没守在床前反而早早“受惊昏迷”被送回维克多家族,都是防止他们在贵妃面前露出破绽。

说出一切的雷克斯将眼神落在诺德丁身上,目光里没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快意,也没有抓出一切阴谋元凶的自得,反而透出一股沉重。

“贵妃。”他说,“不会有你计划中的帝国了。”

诺德丁怔怔地站着,实验室里只有直播仍旧在播放,画面上——

临危受命的年轻士兵逮捕了陷入崩溃的弗兰多和剩下仍有行动力的两名参与此次行动的Alpha成员、收集了被击毙的尸体。

欧尔俯身抱起满脸是血的法安将他小心翼翼地交到医护人员的手里,然后走到萧兰面前,亲自为他带上了手铐。

法安陷入半昏迷状态,略微睁着眼,对上了萧兰的视线。

萧兰对他笑了笑,说了一句话。法安用不太清晰的意识回忆起他在广场外带走自己时做的口型,终于明白对方说了两次的话是什么。

他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啪”一声,光屏一黑,直播中断。

救援行动结束,士兵盖上镜头,记录下这一切的摄像机停止了运转。

在画面之外,诺德丁闭上了眼睛。她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睁眼,缓慢地,长长、长长叹息了一声。

士兵遵从安德烈的指令上前扣押了她,曾经尊贵的贵妃被一左一右挟持着。诺德丁被士兵按着胳膊走到上将面前,她谁也没看,在沃尔多、范亚和雷克斯的缄默中只对着安德烈说。

“缇丽什么也不知道。”

正文 尾声(求婚)

帝国最高军事法庭。

法庭最上一排的中间席位是本次担任审判长的法官,他身边左右分别坐着两名陪审员。

指控席上由雷克斯和安德烈作为皇室与军方的代表提起诉讼,诺德丁作为被告被判处死刑,弗兰多同刑。虽然他们在法庭上一语不发,但通过诺德丁之前在地下实验室的陈述和安德烈这阵子的调查中掌握的证据,轻易定位到了由诺德丁派往民间的、以弗兰多为首的组织中另几位配合这场政乱行动的核心成员。一共十五人,依照罪责轻重分别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

最后一个踏上被告席的是萧兰。

先前对于诺德丁一行人的审理是秘密进行的,但介于萧兰出面营救法安的时候正在直播,不知前情的群众视他为Omega英雄。考虑到在这种情况下对萧兰执行判决会引起民众的反弹,法庭在审判萧兰时换成了公开审理,允许拍摄。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审判,法庭威严而正肃。被摄下的画面会传到光网上向民众公开,而在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公诉一方和被告方的审判席位处于同一高度。

萧兰挺直身体站在被告席上,他望向对面的雷克斯和安德烈,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如果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能达到安德烈的高度,不再眺望属于帝国最上层的那些人的背影的话,他现在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在他们之间,证人的位置上站着欧尔。法官宣读了帝国对萧兰受贵妃命令绑架法安这一行为的指控,出示了一系列证据,就此询问萧兰是否认罪或者辩解。

曾经刚刚成年进入海茵的萧兰无比恐惧传说中的军事法庭,但他此刻站在这里,面对法安睿智的双眼,感受到内心犹如一片无波无澜的小湖。

“我认罪。”

他平静地说。

“你是否接受帝国对你的一切指控?”法官再次确认。

萧兰身上的许多地方都缠了纱布,他脸上还带着未退的青紫,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许久没有穿过的便服。他的目光落在安德烈的脸上,随后转向正看着这里的欧尔。

他们曾经是朋友,在萧兰不知道的时候,他还曾经被对方喜欢过。

随着关于“理想”的真相被揭开,他和对方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一刻他们再度相交,为这段友谊画上了不那么美好的句号。

萧兰收回眼神,对着法官点了点头。

“我接受帝国对我的一切指控。”他说。

被告认罪,没有辩解和其他证据。法官基于《Omega人权保护条例》和对方在此事件中的悔罪行为,判处萧兰无期徒刑,即日被送往星外监狱服刑。

退出法庭前萧兰对着上将的方向行了个军礼,随后被被法警押送走出法庭。外面阳光灿烂,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这次的事件终于落下帷幕,诺德丁及其同伙所犯下的罪行隐去了涉及皇室辛密的不能言说的部分,以文字的形式在光网公开。

法安出乎诺德丁他们所设想的在直播里的表现很大程度上巩固住了帝国Omega的安全感,实际上他们绝大部分人在这个国家都平凡而安稳的生活着,遭遇过一些生活事业上的不顺,有过普普通通的抱怨,却也未曾遭受过由外力施加的不幸。

帝国一边引导舆论安抚民心,一边紧急推出了更多适用于Omega的政策。这些政策都是临时性的,还有待时间的完善。许许多多的名人出面发声,倡导三性的自由平等健康。

被打断过的太子册封典礼重新举行,雷克斯穿上了属于太子的正统礼服,希维尔终于荣升太子妃。

一夕之间老了许多的沃尔多皇帝把大半政事转交给了太子,自己大多时间陪着皇后。妹妹的事情在皇后的心里埋下了芥蒂,但面对出发点皆是为了自己,且时日无多的皇帝陛下,终是选择了原谅自己的爱人。

缇丽在贵妃的床上醒来后诺德丁已被逮捕,她在母亲的宫殿中连续闭门不出许多天,直到诺德丁被执行枪决,当日握着贵妃给她绣的手帕哭到昏死,被范亚亲自抱到自己的宫殿照顾。

小公主知道了母亲所做的一切,但贵妃做下这一系列事情的初衷被所有人默认共同隐瞒。不仅是因为这是皇室之耻,更是因为不想缇丽知道真相后怀抱仇恨活着,成为下一个诺德丁。

至于法安。

法安他秃了。

“少爷,上将他来看……”

老管家守在病房门外,敲了敲门,话只说了一半门内就传出法安惊天动地的咆哮。

“绝对不要让他进来!!!”

“哎哟喂,少爷您慢点吼!”自己看顾不慎让法安受了这样的折磨,老管家现在简直把少爷当做金娃娃供着,好像他大声说话就会伤到喉咙,“您之前不是还说想上将了?”

在法安刚被接回主星送往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安德烈一直在他床边守着。直到法安恢复意识,后来也有了照镜子的力气,就说什么也不准安德烈来看他了。

“我不管。”

病房里法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现在是个秃头。”

老管家没忍住笑了一声,连忙用咳嗽盖过去。他一边乐一边发愁,在门口哄着,“您现在也是全帝国最漂亮的Omega。”

法安一点也不听,闷闷的不说话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他望向身后,已经耐心等候了许久的安德烈终于上前一步。

上将越过老管家,和对方示意。管家爷爷点点头,转身退下,安德烈屈起手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门。

“宝宝。”他开口,“是我。”

病房里,很久没有见到心上人的Omega忍不住朝门口拱了拱脑袋。安德烈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在安德烈的刻意控制下对方身上的信息素也穿过门缝透进来,把法安团团包裹。

被酒味熏得有点轻飘飘的法安霎时被勾起了全部思念,他不自觉地耸动鼻尖,在心里满足的、小小的“噫”了一声,下意识抱着被子在病床上打了个滚。

打滚的时候得意忘形,法安的头碰到了床脚,纱布下的伤口被这么一碰顿时传来一阵刺痛,法安控制不住叫了一声。

他在叫出来的下一刻就马上捂住了嘴巴,但门外已经立竿见影地传来了门锁碰撞的声响。

“不不不!”法安连忙扬声喊,“你不要进来啊!”

“法安。”上将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法安立刻接话。

门外的声响止住了。

法安松了口气,然而,他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就听上将用通知的语气说。

“我今天一定会进去。”

“今天的工作已经全结束了,老管家刚刚离开。我会在门口等着,一直到你肯见我为止。”

他的话正经又严肃,说完之后顿了顿,像是怕吓到自己受惊的小未婚妻,又放缓了嗓音。

“当然,等一下护士来送你的饭后甜点的时候也会由我送进来。”上将开了个玩笑,“如果你执意不见我,就要同时和你的樱桃蛋糕告别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法安不太乐意地说:“可是我现在不好看。”

“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上将用腻死人的声音叫,“宝宝。”

安抚着自己的信息素忽然浓郁,法安的耳廓微微一抖,脸颊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抠着被子,抠着抠着就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几秒钟后,法安欢快地告诉他的上将。

“你可以进来啦!”

总算得到许可的安德烈推门而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上病床,入目——是一个长着自己未婚妻脸的大团子。

法安把自己整个缩在被子里面,从额头往上一点不露,四肢也藏着,把包裹着身体的被子团的紧紧的。

“安德烈!”那张脸见到上将后容光焕发,高兴地叫起来,“快过来!我好想你!”

安德烈原本凝顿的脚步这才动了起来。

“我也想你。”

他先是这样说,后来就俯**和这个团子平视,不用力地拉了拉对方身上的被子。

“把被子放下来,这样不好,会压到伤口。”

“被子很软,不会的。”法安坚定地拒绝,然后把嘴巴撅了起来,“想要亲亲。”

这么久不见安德烈,其实他想坏啦!

安德烈眼中透出一点无奈,他维持着俯身的动作用双手捧住法安的脸颊,凑上去和他接吻。

唇和唇相贴,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法安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安德烈的粗糙的指腹温柔地摩挲过自己的脸颊。他有些害羞地把嘴巴张开了,绅士地只吻着他唇瓣的上将受邀入内,安德烈火热的舌头舔吻着他的上颚,去碰他的牙齿,以舌尖亲昵地丈量这小小的,极湿润又极温暖的独属于自己的安乐窝。

口腔里传细密的酥.痒,法安心口悸动,躲在被子下的脚趾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黏糊糊的水声响起,在安静的病房里放大。法安的眼睛紧紧闭着,他的舌头抬了起来,然而没等他巴巴地主动送上去,就被上将用力吻住。舌头被吮吸到发麻,法安甚至被对方带着去舔上将尖利的犬牙。

安德烈的牙尖完全地冒了头,法安有点害怕了,想收回舌头,但下一刻上将已经咬了下来。犬牙的牙尖扎破了法安的舌头,只略微的刺痛,随着鲜血冒出来的是不断注入的信息素。

法安尝到了血腥味,嘴里却像含上了一大口烈酒,他饮之不尽,喝得浑身发软,舌根在浓烈的酒味刺激下最终好似还尝到了一股甘甜的水蜜桃香。

他被安德烈叼住的舌头微微发颤,从嗓子里发出好像喝醉的含糊的鼻音。安德烈发烫的掌心不断摸索着他的脸颊、脖颈,探入被子去摸他的后颈——法安条件反射地配合对方。他攥着被子的手松了,胳膊探出来环上安德烈的肩膀,高高仰着头,咽喉做着吞咽的动作,被子从他身上滑了下来,整个人一小只地被上将牢牢拥在怀里。

安德烈垂眼看着呆呆闭着眼睛的未婚妻,收起自己的尖牙。他脸上带出笑意,法安和他亲了半天,过了信息素交融迷醉的那一阵,忽然感觉到身上凉凉的。

他拿开抱着安德烈的一只手,摸了摸自己。

空空的。

法安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安德烈。他忍不住甜蜜地笑了一下,然后扭头,看见了安德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推得远远的被子。

“……”

法安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惊恐,他用小猫一样的力道猛地推了安德烈一下,捂住脑袋就要飞快往被子里钻!

被纹丝不动的上将按着后背牢牢摁住!

“你怎么这样!”

“你这种黑心的A!”法安气急败坏,“连亲亲都是有预谋的!”

法安醒来后也知道了一切事情的始末,包括贵妃和安德烈的斗智斗勇。当时面对自责到几乎自闭的上将,还没有多少力气的法安展现出了相当的乐观。他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也没有承受过折磨的心理阴影,还拿安德烈送的脚环开玩笑。

只是会在医生来的时候借着治疗喊痛,不停地抹眼泪。

“没有预谋。”安德烈哑着嗓子哄他,“只是想看看我的宝宝。”

法安挣扎的动作停下了,老实地窝在上将怀里。

“有什么好看的……”他气闷道。

他的长发被那一下匕首削得很短,不太整齐地垂到了耳下。而因为碰到了脑袋,医生为他清理伤口的时候把靠近额角的那小一部分头发全都剃掉了,纱布没有全部覆盖住,露出一点平平的毛寸。

我是丑八怪。

法安垂头丧气地想。

“这是哪家的小美人?”安德烈却重新捧起了他的脸。

“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Omega。”上将轻轻地说,目光极认真地落在法安脸上,“他的头发是阳光的颜色,睫毛像云一样包围着他的眼睛。只要他眨一眨眼,我的心就发烫,好像被种进了一颗小太阳。”

安德烈的情话直白坦然,眼神缱绻。被他捧在手心里夸奖的某个Omega的心顿时乱了,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法安脸颊一片红,耳朵也烧起来了。他的视线乱瞟,故意问。

“真的吗?那究竟是哪个Omega呀?”

安德烈低低地笑起来。

他侧头和法安贴近了,脸贴着脸,吻着对方的耳朵尖,低低地哄,“就在我怀里。”

“是我的Omega。”

法安幸福地咽呜一声,牢牢黏在了安德烈的身上。他手脚都扒在上将怀里,浑身信息素不住乱冒,飘得满屋都是,嘴里却倔强地说。

“还不是呢。”他晃着自己的小腿,“只是你的未婚妻而已。”

安德烈却忽然松开了他。

法安骤然离开了他的怀抱,有些迷茫的抬起脑袋,他被上将摆弄着坐好,看见对方面朝着自己半跪下来。

安德烈一边膝盖抵着地面,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丝绒的小首饰盒。法安屏住呼吸,安德烈在他紧张的视线里郑重地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只宝石戒指,红宝石镶嵌在碎钻之中,华丽得只有一场婚礼才能与之相配。

“我想为你戴上。”

安德烈凝视着法安的双眼,“我想去掉我的未婚妻前面的‘未婚’两个字,你愿意现在就和我结婚吗?”

法安眼睛红了,整个人却有点傻傻的,可能是不知道为什么秃头了反而能碰上这种好事。

安德烈一直跪着,高举装着戒指的礼盒。直到他的Omega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哭着朝他伸出自己的手,说出那三个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