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办公室里,王复生和江郁一个是语文老师,一个是音乐家。

他俩从学习聊到比特率,从考试聊到比赛,王复生不是专业课的教师,听不太懂江郁谈的音乐发展对孩子未来的影响。

半个多小时下来,王复生顶着压力聊天,恭维的话他说不来,听又听不太懂,只能捧着茶杯谦虚地附和。

分针从“3”绕完一圈后回到原点,王复生瞟了眼江郁面前一口没喝的茶杯,那里面的茶是他舍不得喝的特级龙井,每次看到这杯茶他心中就会隐隐作痛。

“王老师,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江郁结束聊天内容,王复生前面的话都没听到,佯装沉思会后说了句专业的套话:“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直接参与国外比赛会比以学校名义参加的比赛更有权威和荣誉感。”

“是的是的,不过比赛方面都是校领导负责,我就是看看上面传下来的文件,然后再把文件内容转述给学生。”王复生捧着热杯,手心捂出很多汗。

江郁终于捧起那杯冷了的茶,意思性地抿了口说:“你们汇演的视频唐校长给我看了,沈一星同学的确很优秀。”

放下茶杯,江郁抬眸看着王复生,眼中的黑暗是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沉稳。

“王老师,与其让这么优秀的学生参加市级的比赛,通过繁琐的筛选方式获得国际比赛的参赛资格,不如直接报名国际大赛来得省力。”

“这......”王复生纳闷江郁为什么要聊这个,他只是个班主任,又不是沈一星家长,他能做的顶多是去问问沈一星的意见,在有需要的时候开导开导。

“王老师,您有话直说吧。”

王复生心中一咯噔,委婉地说道:“您也知道,我只是个班主任。”

江郁忽然大笑起来:“王老师,我的意思并不是让您决断沈一星的参赛,我只是用他做个拟。”

“啊?”

江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王复生手边,说道:“这是佛伦音乐会的邀请函,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佛伦音乐会王复生还是知道的,据说每隔五年才举行一次。

“王老师,我想让我儿子参加佛伦音乐会的比赛,准确地说我想让他借此出国读书。只是我儿子现在叛逆期,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您能不能帮我开导一下他?”

原来扯半天还是为了家庭琐事,“这个事我会好好开导傅禹的,您放心。不过他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吗?”

“王老师,不是傅禹,是另一个,我的大儿子。”

王复生被搞得满头雾水:“您的大儿子叫什么?”

江郁按住桌上的文件,面色凝重地说:“我儿子和我一个姓,叫江白逸。”

王复生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的杯子“咣”一声放到桌上。

*

桐楠国音请来的打扫阿姨很多,她们每天都会在各个厕所进行清洁和巡查。

这会几个阿姨打扫完教学楼下的厕所,到了顶楼才发现这里的门被锁上了。

“怎么锁了,去找门卫来开一下。”

“里面有没有人?来开开门。”

“别是出了什么事......”

大门外的脚步匆匆,大门内静得能有回声。

江白逸搂着沈一星,他迟迟没得到答案,松开人有些失望地说:“还是等考完试再说这个吧,我先去开门。”

“等等!”

沈一星深吸气,拽住江白逸的衣领,用力把人往回拉,他的一只手按住江白逸的肩,强迫着不让人走。

因为有身高差,沈一星仰起头,对着江白逸的嘴唇直当当地亲了上去,宛如将士赴死,不计后果。

明明不会接吻,沈一星还硬是学着江白逸吻他的方式探入牙关,害羞地舔舔门牙,再舔舔上颚,舌尖笨拙地避开江白逸口中的那片柔软。

许久,沈一星松开江白逸,把头抵在他的前胸,轻声说道:“你刚才问的好还是不好......这就是我的答案。”

江白逸被亲傻了,意犹未尽地摸摸自己的嘴唇,还巨傻逼问道:“什么意思?”

沈一星脸红红的,声音小小的:“字面意思。”

江白逸有点不敢相信,确认道:“你是认真的?”

“......那我收回。”

“那不行。”

沈一星被江白逸抱起来放到洗手台上,有两双手不安分地搂着他的腰,将他的校服慢慢撩起。

江白逸俯下身,湿润的舌尖滑过肌肤,在靠近裤腰的地方停住,紧接着有阵酥软与疼痛冲击着沈一星的神经。

沈一星的十指伸入江白逸的发间,把身子贴向他,悬在空中的双脚踢了踢江白逸,说道:“外面还有人。”

江白逸的亲吻停住了,他把沈一星抱下来,整理好被他扯下来的衣肩,揉了揉沈一星的发丝,开始瞎得瑟:“做我男朋友,稳赚不亏。朋友,你很有眼光啊。”

厕所外的人和厕所内的人几乎同时开门,来打扫的阿姨看到两个大小伙子一愣,想起校领导特意嘱咐过要留心厕所内的校园暴力事件,领头的阿姨警惕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江白逸面不改色地说:“上厕所啊,在厕所还能干嘛?”

那阿姨又问:“为什么要锁门?”

江白逸拍了拍旁边的沈一星,说道:“他上厕所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锁门了。”

说完,江白逸后背当当实实地挨了一拳。

几个阿姨不以为然,涌入厕所后让江白逸和沈一星快点离开。

操场上的运动会还在继续,教学楼的走廊上没有人,沈一星被江白逸牵着手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男朋友......”

江白逸嘀嘀咕咕的,沈一星想松开手,结果江白逸又多拽紧了点。

“哎,沈一星,你还没说喜不喜欢我。”

“滚蛋。”

江白逸拉着沈一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班这。

走廊上的广播在放万年不变的激进乐,沈一星和江白逸无聊地趴在栏杆上,以前他俩也这么趴过,只是现在刚在一起,这层关系沈一星还没适应。

楼下偶尔有学生走过,花坛里的红色左右摆动,风拂在脸上,即使有睡意也能被吹醒。

“咱俩都在一起了,是不是考试前三那个不算数了?”

江白逸兴致勃勃,连看沈一星的眼中都是带着光。

沈一星最怕的就是江白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态度,他下巴靠在栏杆上,沐浴着阳光,一句话也不回应。

江白逸勾住沈一星的肩,脑袋在沈一星的脸上使劲蹭蹭,问道:“明天放假了我想约你。”

沈一星淡淡道:“没空。”

江白逸一激灵,脑补出头顶的绿帽,说道:“你约了别人?”

“在家练琴写作业谱曲。”沈一星无语了:“哪次放假我有空的?”

“哦。”江白逸撒娇失败,捋了凌乱的头发,说道:“上次跟赵辞他们唱歌那天你不是有空?”

沈一星提醒道:“那是你硬拉我去的。”

对话到此,江白逸琢磨一路的约会计划被沈一星扼杀在了摇篮里。

无奈之下,江白逸只好捧着沈一星的脸在他唇上亲一口,以此来满足内心的占有欲。

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大门被打开,江郁被王复生送出门,由于走廊上空旷,他一眼就看到了尽头两个男生黏糊在一起。

走近了才明白,不是两个男生黏在一起,而是其中一个单方面地在逗另一个开心。

再走近点,江郁的嘴角往下压,脸上一阵青白。

“沈一星,琴就在那又不会跑,少练一天多练一天差不到哪去,你看我就......”

“小逸。”

江白逸瞬间收声,嘴角的笑容仿佛从没出现过,转过头时的表情冷了七八分。

沈一星和江白逸是同时转头的,面前的男人肩膀宽阔,整洁的西装勾勒出结实的轮廓,那副墨镜已经摘了,露出一双比深渊更似深渊的眼睛。

江郁看了眼沈一星,声音浑厚有力地问:“小逸,这位是?”

江白逸冷冷地开口:“又没外人,别装了吧。”

江郁不把江白逸的话放在心上,笑了笑说:“是沈一星同学吧,跟我家小逸关系真好,这孩子从小就不太喜欢接近人,没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吧?”

沈一星礼貌地说:“没有。”他不擅长和家长一辈的打交道。

江郁瞥了眼江白逸,说道:“你跟我来一下。”

江白逸眯起眼,揉了揉沈一星的头发说:“你在这里等我。”

江郁一直走到转角的楼道才停下,他把手里那份给王复生看过的文件拍在江白逸怀里,说道:“记得填。五年一次,机会难得。”

江白逸翻开文件第一页,看完开头就没了读下去的欲望。

他把文件以同样的方式拍回江郁怀里,说:“不感兴趣。”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江郁发觉自己说话太响,压着声音说:“你讨厌我是一码事,弹不弹琴又是一码事,你都十八了,还非要拿你的人生来跟我作对吗!”

江白逸的鼻息平稳,这种对话见怪不怪,江郁不了他,他也不想让江郁了解自己。

“有些事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但我也同样对不起傅禹和若桦。你因为这些事恨我怨我,我都不在乎,算我求求你,好好为自己的未来想想,行不行?”

江郁的话几乎带着哀求,他一四十好几的人,天天被两个儿子折腾,心累身累,恨不得赶紧两脚踏棺材里。

“行了,你回去吧。”江白逸不想听他多说,“我弹不弹琴,跟你没关系。”

江郁还没停:“你不就是怨你妈没了我又把若桦娶回家才不弹琴的吗!都过去多久了,若桦你叫没叫过妈?傅禹你叫没叫过弟?自己一声不吭搬回你妈的房子里,有家也不回,你知不知道若桦因为这事天天担心你的衣食起居?!”

江白逸听不下去了,烦了,他不爽地说:“电话里没烦够,现在追学校来烦了?”

“你!”江郁抬起手,一巴掌悬在空中,又硬生生放下。

江郁看了眼走廊,把文件又拍回江白逸怀里,说道:“不想参加也得给我参加,听见没,必须给我参加!”

江白逸冷眼看着文件封页,说道:“为了那点荣誉,总逼着自己亲儿子做他不喜欢的事,有意思?”

江郁气得很,却依旧压着声说:“我是你爹,是你老子!管你逼不逼,天天吃我的用我的还摆脸色给我看,忍你够久了,别惹我揍你。”

说完,江白逸嘴角撇了撇,不被人体会的感受还是那么不舒服。

江郁怕再跟儿子吵下去真会控制不住打人,他抑制着怒气,瞅了眼根本看不到沈一星的走廊拐角,问道:“你没把你弟那套学去吧?”

“没。”江白逸觉得莫名其妙:“我学他什么?学他蠢还是学他憨?”

江郁“啧”一声:“沈一星是个好孩子,没事别搞弄人家,听见没。”

江白逸恍然大悟,双手一摊说道:“那来不及了,他是我男朋友。”

江郁听完抬手按着太阳穴,胸口那气提不起来,真的就离两脚踏进棺材不远了。

他现在何止是恨铁不成钢,他那简直就是对不起江家列祖列宗。不光他自己年轻时犯大错,生的两个儿子都一样的取向,他江家要没后了!

“明天放假了给我滚回家,跟傅禹一起滚回来!”江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楼。

等楼梯间彻底没脚步声了,沈一星的身影晃到楼梯口,把江白逸吓了一大跳。

“你都听到了?”江白逸问。

“嗯。”

楼梯间和沈一星刚在站的地方就隔一堵墙,五米都不到的距离,沈一星听力又好,想不听到都难。

“你因为你爸才不弹琴的?”

江白逸笑笑,摇头说:“不是,关他屁事。”

沈一星没追问下去,江白逸说不是,他自然相信。

“佛伦音乐会的比赛很难得,你可以试试。”

察觉到江白逸眼中的黯淡,沈一星问道:“怎么了?”

江白逸看着沈一星的眼睛,干净的茶色,明亮又有神,看一眼就能洗净他心里压抑的痛苦与烦恼。

“你怎么了?”

沈一星又问了一遍,他被江白逸拉进了怀里,脖子上有牙齿轻咬的感觉,沈一星茫然地回抱住江白逸,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沈一星,我讨厌参加比赛。”江白逸无奈地笑笑:“我其实......很害怕弹琴。”

脖子上的湿润与痛感交织,沈一星的话哽在喉间,他用当初江白逸安慰他的话,温柔回应:“没事的,有我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