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手下的人身子一抖,瞬间像块残毁的破布,浑身软得没了力气。
谢安的模样镇住两人,脚底一软,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再也不敢有多余动作。
他一把扔了手里的人,男生被甩到墙边,整个人狼狈地躺着,沉重的呼吸声一阵比一阵费力,像是病床上苟延残喘的年迈老人,翻着白眼只能等着死神降临。
谢安朝他靠近,男生看见他眼中的神情,内心开始产生真正的恐惧。
“怎么,不笑了?继续笑啊,再不笑,就没机会笑了。”
谢安突然微笑,他缓缓低下/身,额头流的血落到身上,将他的白色外套染上一层刺目通红的色彩。
一脸惊恐的人此刻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死亡的威胁远比一切都让人害怕,他红着眼,哑声歇斯底里地叫:“你,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不只是你,你家里所有的人都别想活!我爸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谢安伸手,将自己手上已经快凝固的血水一点点擦在他的衣服上,动作轻缓,带着一点血腥的优雅。
“我这人嘛,什么都没有,就贱命一条,至于你——我想你这条命,应该挺宝贵的吧?一命换一命,我应该不亏。不对,是一命换三命,怎么想,我好像都赚了,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个正常人,都会知道该怎么选吧?你说,对不对?”
见他神情不是在开玩笑,男生急了,不敢再说狠话,费力挣扎地朝他跪下,可恨又可怜地哀求:“哥,我错了,哥,我再也不敢了。哥,我给您磕头,我再也不敢了。您绕了我这一回吧,哥,不,爸,爷,祖宗,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真的不这样了,哥,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就饶我这一回!”
他一边说,一边将脑门往地上撞,四周一时没有多余声音,只有哐哐哐脑门砸地的声音在响。
谢安眸中的墨色浓得怎么也化不开,他抬手往上,抓住男生后脑上的细短灰发,微笑加深:“我耳朵好像也变差了。”
——咚。
男生的额头被小沙粒划破,整片额头变得血色模糊,他白眼一翻,终于晕死过去。
谢安似乎没有感觉到,抓着他的脑袋重新提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又猛地往下撞。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既然没人教你,我做个好人,勉强来教教你,至于学费,下辈子再找你收吧。”
他每笑着说出一句,地面上的血就深一分。
两个男生早吓破了胆,身子抖成筛子一样地愣愣看着谢安的动作。
眼见再来几下男生真的就要身体一凉撒手而去,一具柔软的身躯猛地从身侧抱住他。
“谢安,别打了。”
少年一句话,就让他松开了手。
谢安转头,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那副温柔的模样,他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在他布满泪痕的脸颊上小心地轻擦一下,少年的泪水瞬间又翻涌出来。
他抬手按上他的脑袋,声音淡然得像是在问等下要去吃什么:“就这一个好不好?”
吕淮红着眼摇头:“不好,我们走吧,我们走好不好?”
他没回答,松开手站起身,走到一边将吕淮的衣服和书包拿起,接着走回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动作温柔地披在吕淮身上。
谢安把他拉起来,仔细地帮他把拉链拉上,动作熟练而利落。
外套下摆正好到吕淮的膝盖处,他半蹲下/身,温声唤他:“上来。”
吕淮这时候特别听话,他小心地趴在谢安背上,躺平了,谢安托着他站起身。
他紧紧揪着他肩上的衣服,背着他的人,给了他无尽的安全感。
路过两人身边,谢安停下步子:“以后再碰他一下,我这条命丢了都会先拉上你们,懂了吗?”
两人忙不迭点头,等人终于消失,才连忙爬过去把人抬起。
“报/警吗?”
“报你妈警,刚才那人多狠你没看出来?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快打120,再不救人老大指不定就嗝屁了。”
“噢噢噢,好。”
……
章遇等得脚都发麻了,谢安都还没见完朋友出来。
他有些委屈,双手从口袋中伸出来,紧紧地勾在一起,伸长脖子想看人来了没有,可眼前除了空晃晃的巷子,什么也没有。
往前走了一步,想到谢安的话,又委屈巴巴地退回来,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终于听见脚步声,他立马抬起头,看见巷口出来的谢安,几秒不到便冲到了他面前。
章遇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浓浓的不安和委屈:“安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把我扔下了!”
谢安松开托着吕淮的一只手,一边轻轻摸他的脑袋,一边跟他道歉,这才把人哄好。
章遇看见他额头一片血红,小脸皱成一堆:“安哥!你怎么把番茄酱洒得满头都是,你刚才是不是偷偷吃薯条了!”
谢安捏捏他的脸:“安哥哪里敢偷吃呢,刚才有人不小心撞了下安哥,安哥就都沾上了,你看,安哥衣服上也有呢。所以遇遇乖,安哥先回家换身衣服,再带遇遇去吃自助餐好不好?”
章遇嘟嘴:“那我们快点回去,我肚子都饿扁了。”
“好,现在就回去。”
章遇突然发现谢安的模样有些怪,绕到一边一看,正好同吕淮对视上,他眼睛一亮:“安哥,这个好看的姐姐就是你的朋友吗?”
吕淮:“……”
谢安纠正他:“这是哥哥,不是姐姐。”
他似懂非懂地蹙眉:“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是姐姐呢?”
……
谢安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视线,他没理会,一路背着把人带回孤儿院。
进到屋里,他把吕淮放下:“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吕淮拽拽他的衣角,嗫嚅着问:“我可以在这里洗个澡吗?”
“嗯。”
吕淮会说话,谢安并没有问他为何要隐瞒,顺其自然的,就像一认识就听过他说话一样。
……
谢安的额角被板砖划破一道口,他翻开公共柜子,找到创可贴,照着那道口贴了几个,就算包扎完成。
回屋的时候吕淮还没洗完澡,他跟章遇坐着等了会儿,吕淮才穿着他的衣服推开卫生间的门。
“你还没吃吧?”
吕淮点点头。
“那你和我弟在这等会儿,我洗个衣服,带你们出去吃。”
“好。”
谢安晒完衣服回来,吕淮和章遇一人坐在桌子一角,正在合作拼图。
见两人相处融洽,他微微一笑,开口:“我好了,走吧。”
章遇先跑过来拉住他的手,然后转头朝吕淮招招手:“淮哥哥,快来!”
吕淮走到他边上,被他一并拉住。
他低头一看,两颊的小酒窝,露了出来。
……
谢安照顾人是有一套的。
就算是自助,他也只是让两人坐在位置上,需要什么都是亲手去帮两人拿。
忙活大半天,终于将两人喂饱,他这才开始专注吃饭。
吕淮一直看着他额头上的创可贴,软声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脑袋,就去拍个片,看看里面伤到没。”
谢安毫不在意:“没事,我皮厚,有没有伤到我自己心里有数。”
谢安决定的事,没人拉得动。
吕淮劝了几声,也只能作罢。
……
出了门,三人往孤儿院的方向走。
“你带手机了吗?要不要打电话让你爸过来接你?我们可以陪你在这里等他。”
吕淮祈求地看着他:“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那得给你爸打电话报个平安,”他没有追问理由,“你手机呢?”
“在书包里。”
——书包在屋里。
“那回去要先跟你爸说一声。”
“好。”
……
章遇吃过午饭就会睡觉是他的日常,谢安将他的被角掖好,听见吕淮已经通好电话,指指章遇上铺的床:“困的话你就上去睡会。”
每个屋子有张上下床,平时一人睡一张正好。
现在屋里多了一人,床本身就不大,但好在吕淮和章遇都比较瘦小,晚上挤一挤的话,应该也能睡下。
吕淮没拒绝,脱完鞋爬上去躺好。
“我去给我弟买本绘画本,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吕淮摇摇头。
“那我出去一下,他如果先醒了,帮我照顾一下。”
“好。”
谢安拉开门,出门前听见屋里人出声:“谢安,谢谢你。”
他笑,随着门合上,声音也飘进来:“忘记第一天见面时我怎么跟你自我介绍的了?”
——我叫谢安,不用谢的谢,貌比潘安的安。
——所以,不用谢。
……
五点半是院里准时的晚饭时间,晚饭时间只有半小时,迟到的话就没有吃的了。
郑芹在的时候,饭菜的份量都是均匀分配好的,她会在锅边坐着,有人过来,就打好饭菜,递给对方。
六点钟一到,她就把锅一盖,起身收餐盘。
干了几十年体力活的女人的力气,自然不是一般小孩可以比得过的,所以就算有人还没吃完,也会强制性地被夺走餐盘。
于是最后,每个人都会在六点钟前将东西吃完。
谢安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郑姨,还有章遇的一份。”
郑芹知道谢安和章遇一向是一起的,也不开口,又打完一盘后递给他。
谢安取好筷勺,端着两盘菜走回房。
章遇早就端正坐在桌前等着了,闻见味道,期待地拍拍桌子:“安哥!饭!”
他一边把盘子放下,一边叫坐在床边的吕淮:“你想坐在床上吃吗?”
吕淮不知道孤儿院里的饭菜是如何分配的,但单看谢安手上的东西,就能猜出应该是算好份量一人一份的。
他本以为自己要饿一晚,谢安一说,他当即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懵懂地睁大眼:“啊?”
谢安拉开椅子:“过来吃饭吧,饿一晚你受得了?”
吕淮听话地坐过来,他拿着筷子,没有动。
“那你呢?”
谢安坐到章遇身边,一边喂他吃饭,一边笑着回他:“我中午吃得多,现在肚子还撑着,你快吃吧,东西的味道本来就一般,放凉的话就更不能吃了。”
吕淮盯着面前简单的饭菜,嗓子泛哑,他有些难受地干咳两声。
咳完了,那阵难受的滋味没有消除,反而愈加浓烈,又酸又涩,连带着他的眼框都开始出现异样。
吕淮伸手迅速在眼睛上抹一把,他不敢再发出声音,生怕被谢安一问,自己的情绪便会如被推倒堤坝的洪库里的水一般,全数奔涌而出。
他拿起筷子,安静地开始吃饭。
章遇吃了几口,终于发现谢安好像没有饭,他咽下嘴巴里的饭,伸手抓住谢安又凑过来的手,将他手中拿着的勺子转一个方向,凑到他嘴前,懂事地说:“安哥也吃。”
谢安下意识就把勺子又递回去,章遇却不肯再张嘴,他鼓着脸,指指勺子上满满的白米饭,又指指谢安的嘴,最后再用力地摇了下头。
谢安看懂他的意思,两人安静对视数秒,他妥协,象征性地张嘴尝了一口,又拿着勺子挖了点饭,伸到章遇面前,温声哄道:“安哥很饱,再吃肚子要痛了,遇遇乖,自己把饭都吃了好不好?”
章遇是最怕肚子痛的,谢安这么一说,连忙张开嘴:“遇遇吃,遇遇吃,安哥不能肚子痛,啊——”
等他将章遇喂完,身边的吕淮早已放下筷子等着了。
章遇拿着绘画本去庭院里画草地了,吕淮把还剩着一大半饭菜的盘子递到他面前,软软地说:“我的肚子也饱了,所以剩下的,你都帮我吃了,可以吗?”
……
夜深。
谢安躺在上铺,底下章遇的小呼噜声悠悠地响着。
他翻了个身,刚闭上眼,屋里突然响起一声。
“谢安,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