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变猫.10

相泽树里风驰电掣般地赶往医院。

那本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明媚的日光透过玻璃倾洒着,给整个室内营造出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虽然刚刚为两位雄英教师进行过比较危险的手术,不过,对于这栋病患流量经常爆棚的医院来讲,还不足以产生什么特别的波澜。

然而,正当医生和护士们以此次敌袭事件为谈资,互相之间窃窃私语的探讨时,却被一道由远及近的惊雷声震得呆滞在原地。

“轰、轰隆——”

如同受到了某种催化,它连续不断地撞击着周遭建筑的外墙,几乎使人们产生了地动山摇的错觉。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突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会不会是有敌人在……?!

在那份猜测还没来得及变成语言之前,巨大的轰鸣声倏然暂停,紧接着,大厅的自动感应外门向两侧分开,避之不及地为来者让出一条通路。

黑色的影子裹挟着浓浓地硝烟味,仿若核.弹般冲向了前台问询处,吓得专门负责接待的女性脸色发白,忍不住后退好几步,直到鞋跟不小心磕到后方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这是人类面对危险事物的本能表现,她甚至不敢去面对即将上演的场景,只能闭着眼无措地瑟瑟发抖。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代替它出现的,是略带些急迫的低哑少年音。

“请问,相泽消太住在哪间病房?”

“欸——啊、那个……是、是237号病房。”接待人员下意识地作答,又出于职业操守,非常勇敢地补充道:“请、请问您跟相泽先生的关系是……?想要探视的话,需要在这里做一下登记……”

黑发少年没有作答,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随后便步履匆匆地向着二楼跑去。

在压倒性的气势面前,没有人敢去管教他的所作所为,全部都自发的分散开来,生怕被少年周身过于险恶的气场所灼伤。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于拐角处,凝滞许久的空气才骤然一松,缓缓向最开始的温度攀升着。

人们仿佛真的经历过一场突降的暴风雨似的,还湿漉漉地伫立在沉闷的余韵当中,半晌都没有生出继续交谈和八卦的欲望。前台的工作人员也仅仅扫过登记册一眼,就快速挪开视线,逼迫自己放弃所有的好奇心。

毕竟——

随意呼唤魔王姓名的人,十有八九会在下一秒死无葬身之地吧?

……

相泽树里从不在意别人的态度,这会儿心事重重,更是没时间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路低着头、如同上门要钱的债主一样,全程都是黑着脸往前走,又成功吓到二楼走廊里的医护人员,迅速给自家监护人的病房外清了场。

——237号。

他在心里默念着,随后猛地拉开门。

浓厚的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其间掺杂着一些苦涩的药味,闻起来相当的令人难受。而安静躺在病床上休息的男人对此毫无反抗之力,被绷带卷得像个刚出土的木乃伊,若不仔细观察他胸口的细小起伏,几乎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在床栏尾端挂着的病历卡片上,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双臂粉碎性骨折,面骨部分骨折,眼窝底骨重度挫伤,预计留院观察一周,以排除病症恶化的隐患。

黑发少年两腮绷出硬挺的线条,明显是靠着咬紧牙关来克制怒火。

之前的那通电话里,他大概了解到相泽消太的状况有多糟,却始终没办法想象出具体的模样。因为,那可是他向来无坚不摧、永远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击倒的叔叔啊!

他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港湾,当成需要超越的目标,甚至于……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说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所以,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看见对方轰然倒塌成残渣碎屑的惨状。

——到底是谁,做了、如此、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勃发的怒意越来越无法控制,如同猛烈冲击堤坝的潮水,强而有力地侵吞着摇摇欲坠的理智,想要驱使他做出些可怕的事情。

“臭小子……咳咳,表情真难看啊,这么吓唬病人可不太好吧。”大约是麻醉的效力开始衰退,绷带下面传出了熟悉的调侃声,若不是太过虚弱以及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气喘,听起来倒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黑发少年松开了不自觉握紧床栏的手指,沉默地盯着自己留下的几道指痕,半天都没有抬起头来。

也许,从外人的角度看,他展现出的全部情绪都由愤怒组成,像是无穷无尽的烈火、焚烧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然而相泽消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怯弱,没错,他觉得对方似乎(暂时)失去了面对自己的勇气。

——好吧,他好像知道是因为什么。

任职雄英许久的教师身经百战,不光指的是打斗方面,还有对付叛逆小鬼头们的敏锐度和丰富的经验。总之,如果他愿意,便能轻而易举地扮演好一个开导者的角色——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懒得去做。

“树里,”相泽消太积攒了一些说话的力气,得以不急不缓地开启教育者的模式,“我是职业英雄,同时也是学生们的班主任,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容许自己退缩。这是我的责任、义务和自身所选择的道路,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眼睫微颤,依旧没有做声的意思。

监护人早已看透侄子的想法,果断切入了直击问题核心的重点,“哪怕你当初选择进入雄英高中,成为1年a班的一员,也无法阻止事态的发生。”

“你明知道我可以的!我可以做到!”被戳到关键之处的相泽树里如同一只炸毛的大猫,才堪堪做好的伪装骤然破裂,露出锋锐又蛰人的内里,连每根头发丝似乎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只要我想,没人能拦得住我!不管是十个还是一百个敌人,都统统打死给你看——!”

他濒临暴走的情绪几近沸腾,令屋内的空气都跟着稀薄扭曲,仿佛下一秒就会融成大片滚烫的白雾。

那番过于危险的发言绝非玩笑。就算听起来万分天方夜谭,仿若少年激动之下随意吐露的妄言,然而对于了解实情的监护人来说,那的确是能够预想到的现实。正因如此,他才绝不能一笑置之。

“不会让你出手的。”男人的神色藏在绷带下面,无法让人窥视到一丝一毫,但受过风霜磨砺的声音中包含着的坚定与宽容,却好似滋润万物的春雨般、以无可撼动的柔和力量传递着他的情感。

“无论你的身份是我的侄子,还是我的学生,我都不会容许你在尚未成长前独自面对敌人。说是独断专行也好,这就是我的原则和作风——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好好地守护着重要的事物。”

“并非不信任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可以做到让所有人吃惊的程度。但或许,于未来的某一天,你有了真正的人生信念,明白该如何贯彻自己的道义,才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吧。”

如果不是双臂无法抬起,相泽消太真想拍拍自己小鬼的脑袋,让他不要再钻什么牛角尖——在没有长大之前,无法熟练掌握力量的时候,要记得,你的监护人是很值得依靠的存在啊。虽然本事不大,可至少,守着小鬼头们迈向成熟的那天,还是能够坚持到的。

“真是、完全被小看了啊。”半晌之后,黑发少年抬手捂住眼睛,发出了有些郁闷的声音:“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成年人还真是可怕啊。”

“不知好歹的小子,知不知道你有多打扰病人的——”

“好吧,我认输。”树里很有先见之明的打断了男人懒洋洋地抱怨声,直接挪到床头边上,从别人送来的果篮里拿出一颗苹果,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娴熟地削起了皮,“为了报答相泽老师的教育之情,我决定,明天就去办理转学手续,改读雄英高中。”

“……”执教经验无比丰富的相泽消太,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语。

——这臭小子真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去吗?

“我得成长给你看才行吧,学会熟练应用自己的能力,学会控制脾气,学会不再那么冒进的分寸感。”他知道不能跟监护人对着干,为了达到最终目的,至少明面上要按耐住火气、撑出一副冷静成熟的模样来,“之前是我没想那么多,现在才明白,消太你——离开我是不行的。”

这是第一次,他直呼了监护人的名字,或者说,平视了对方的存在。在此之前,他从未将相泽消□□放在需要保护的角色上。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至少没有到收尸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他之后要做的,就是收集更多的情报,然后找机会把什么狗屁敌人一起连窝端。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立刻开始不咸不淡的拐着弯驳回,“什么啊,臭小子,说到底你其实是去看热闹的吧?苟延残喘的监护人真可怜啊什么的……我劝你还是收回心思吧,就算状态不佳,收拾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哦,是吗,那吃块苹果吧。”相泽树里将削好的果肉送到绷带前,然后才“恍然大悟”般的感慨道:“抱歉啊,消太,忘记你受得伤太重,还暂时吃不了东西。放心吧,在你恢复健康之前,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相泽消太:……

——这种顺杆爬的小鬼还是找机会打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