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雷哲和珈璃发现从小岛回来后,崽崽有点没精打采,开始两人以为他玩累了,便没吵着冬崽,让他好好休息。
可接下来一连几天冬崽都蔫蔫的,就连亮晶晶的夜明珠也不能叫他高兴起来,每天窝在贝壳床里不肯出门,两位傻爸爸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珈璃无数次装作不经意路过窗台,他余光悄悄往小房子里瞟了眼,此时冬崽正坐在贝壳床上,他双手托着腮,睫毛如薄翼般轻轻颤动,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似乎在思考什么。
“崽崽,过来吃肉糊糊。”雷哲端着贝壳碗,冲冬崽招手。
“好~”冬崽慢吞吞爬起来,摇晃着小尾鳍游出来。
如今冬崽一顿能吃下半条鱼啦,说话可以两个字两个字蹦出来,身高已长成巴掌长。相比较其它小人鱼,冬崽还是太小了,对于新手爸爸们来说,冬崽每长高一点,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人鱼的生长速度非常快,绕是经常吃不饱的寒湛,破壳一年体型就接近一米,目前看来冬崽想长到一米还需要很长时间,爸爸们一点也不着急。
吃完一碗肉糊糊,冬崽擦了擦嘴巴,和爸爸打声招呼,游到珊瑚礁和几条小鱼玩,可没一会儿,小鱼们全吓跑了,就剩冬崽一个显得特别孤单。
瞧见小人鱼蓝宝石似的眼睛随即黯淡下来,珈璃莫名心酸,想他小时候,有好多小人鱼玩伴,从来不会觉得孤独,这是他第一次从崽崽身上体会到了寂寞的感觉。
珈璃蹲在冬崽面前,用哄骗小孩的语气道:“崽崽,想不想出去玩?”
冬崽想了想,小嗓音软软道:“好趴。”
珈璃托起小人鱼,搁在肩膀上,“要出发了,抓紧爸爸的头发,不要掉下去咯。”
珈璃性子急躁,他舒展双手,长长的红尾巴一划,宛如利箭飞射出去。
全身浸泡在清澈透明的海水里,周围的景物在疾速后退,冬崽感觉自己像飞起来一样。
“呀!”冬崽得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才没有被汹涌的水流冲刷下去。
游了很长一段距离,珈璃放缓速度,他清朗的嗓音低低响起,“崽崽高兴吗?”
“嗯嗯!”冬崽欢快地点头,爸爸再来一次。
“抓紧了。”珈璃再次发力,跃出海面,红色的鱼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再轻盈地落海中,留下海面一片片白色浪花。
“珈璃——珈璃——”
附近的人鱼瞥见那一抹红色鱼尾,笑着呼唤珈璃的名字。
这片海域就只有珈璃是红色鱼尾,除了他也没别的人鱼了。
珈璃听见有人唤他名字,带着小人鱼掉头游过去,不远处银色的鱼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珈璃喊他,“珑回,你怎么在这里?”
珑回下巴一扬,“和你一样,带我家小人鱼出来捕食。”
海面上,一条金色的小人鱼和一条凶猛的大鱼撕咬起来,腥红色的血水与海水交融,海下面几道影子若隐若现,全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海兽,它们静静蛰伏着,等待其中一方落败时,就扑上去分一口肉。
呀!冬崽捂了捂眼,好可怕。
珈璃伸出手指拨了拨胆小的人鱼崽崽,略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崽崽你给我争气点。”
珑回低低笑了一声,他嗓音些微沙哑,“几天不见,小崽崽又长大了,不过还是那么胆小。”
伤自尊心了,冬崽小脑袋埋进珈璃爸爸的头发里,不肯出来。
珑回每每见到珈璃家的小人鱼,总忍不住想逗一逗他,最好逗得他满脸羞红,水汪汪的眼睛瞪过来时,简直可爱得让人想偷走。
当然这点小心思可不能叫珈璃知道。
这时珑回家的金发小人鱼游回来,他手上拖着一条比他还大的箭鱼,一点也不费劲。
“爸爸,鱼给你吃。”金发小人鱼简直像是缩小版珑回,珑回气质偏冷艳,而金发小人鱼五官柔和,笑起来时温暖如煦阳,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用,你自己留着当零食。”珑回抱着手臂,表示不感兴趣,那么小的鱼,还不够他塞牙缝。
金发小人鱼看了看珈璃,好一会才认出眼前的红色人鱼,毕竟第一次见珈璃时他才刚破壳,“珈璃叔叔。”这时怀里的大鱼挺了挺腰,他抱紧大鱼,不让它逃脱。
“哟!小原溪都自己能捕食了,真棒。”珈璃揪起他家害羞的小人鱼,送到原溪面前,“这是我家崽崽,叫冬晨。”
冬崽能连续说两个字时,就告诉雷哲和珈璃两位爸爸,他名字叫“冬晨”,小人鱼大多数是自己取名字的,雷哲和珈璃自然没有意见,觉得崽崽喜欢就行,当然爸爸们更喜欢叫他“崽崽”。
“冬晨弟弟。”原溪抿唇微笑,和冬崽打招呼。
冬崽抬头望着原溪,对方有一双好看的绿色曈眸,金色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尽管看着狼狈,却依然掩盖不住温润的气质。
原溪同样是今年出生的小人鱼,比冬崽早三个月破壳,身高已接近成年人鱼手臂长。
冬崽倚在爸爸手心里,乖巧地喊道:“哥哥。”
珑回笑了笑,正想说什么,他目光忽然一顿,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他死死盯住海水下面。
此时平静的海浪下,一道长长的黑影蓦地出现,叼住其中一只海兽,张开嘴巴刁住海兽的身体,不等它挣扎一口吞进喉咙里。它的脖子很长,隐藏在海水里的海兽们稍微逃慢一步,就会被它衔住吃进嘴里。
在海怪出现的第一时间,珈璃就嗅到了他最讨厌的腐臭味,他眯起狭长的眼睛,锋利的手指甲弹出来,做出防御的姿势。他推了一把冬崽,送到原溪面前,“原溪,你带冬崽去那边玩一会。”
原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懵懵懂懂地接住冬崽,下意识放开怀里的箭鱼,他面朝珈璃和珑回,金色的尾巴在水里划动,慢慢游远。
“爸爸……”冬崽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他能感觉到水下面很危险,有大怪兽。
就在这时,狰狞的脑袋破开水面,它的脖子很长,高高仰起,叫声如龙啸。
原溪小脸煞白,“是蛇颈龙!”
原溪曾听爸爸们提到过很多次龙族,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龙族是在这种情况下。
蛇颈龙有着长长的颈部,体躯宽扁,四肢成鳍脚,常年在海洋中生活,以鱼类为食。【注】
人鱼也是它们的食物之一。
不过人鱼族和龙族同为海上霸主,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人鱼族见到蛇颈龙会远远避开,蛇颈龙发现人鱼也很少会主动攻击。
而这只蛇颈龙仿佛饿了很久了,所有会游动的鱼在它眼睛都是食物。它转动着脖颈,目光锁定两条成年人鱼后,它张嘴嘶叫起来,露出颚骨上的牙齿。
就在他们惊愕的同时,蛇颈龙脑袋一转,冲着珈璃猛然俯冲下来。
珈璃一头扎进海里,眨眼间游到蛇颈龙鳍脚下,双爪指甲掐进它的短腿,往上一跃,跳到它背部。
蛇颈龙体型庞大,皮厚肉实,脖颈可以灵活伸缩,它垂下脑袋,张开嘴,露出尖锐而细长的牙齿,冲着背上的红色人鱼撕咬上去。
珈璃尾巴一甩,化成双腿,抓住蛇颈龙的脖子往上爬。
蛇颈龙疯狂地扭动着脖子,试图将爬在脖子上的人鱼甩下去。
“爸爸——”冬崽条件反射似的要从原溪手臂里跳下去。
原溪急忙抱住冬崽,“弟弟不行,那里危险。”
旁边的珑回薄唇轻启,歌声悠扬传开。原溪下意识捂住冬崽的耳朵,不叫人鱼的歌声影响到他,刚破壳的小人鱼,大多无法承受人鱼歌声里的强悍力量。
原溪认为自己是哥哥,有责任要保护弟弟,却忘了自己也是才破壳三个月的小人鱼,人鱼“战歌”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冲击小人鱼的耳膜,原溪开始有点难受。
“哥哥?”冬崽小手拍了拍原溪的手臂,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原溪哥哥要捂住他的耳朵。
原溪自己吓得颤抖,还强撑着安慰冬崽,“弟弟不要怕,爸爸他们很厉害。”
冬崽焦急地看向珈璃爸爸的身影,他握紧小拳头,有一股强烈的冲动,他要帮爸爸打大怪兽。
忽然间原本海平浪静的海面泛起丝丝涟漪,海浪凶猛地袭来,又温柔地落下,卷起两条小人鱼带离蛇颈龙的攻击范围。
歌声传入蛇颈龙耳里,很快它的眼神失去焦距,竟有些晕头转向的,脖子也摇摇晃晃,好似站不稳即将摔下来一样。
珈璃加快速度爬到蛇颈龙脑袋上,指甲如利爪,轻而易举地撕裂了蛇颈龙的脖子,鲜红的血溅在珈璃身上,艳丽的脸庞更添几分妖冶。
剧痛使蛇颈龙逐渐清醒,而这时珈璃的爪子从下巴掏进它的喉咙里,蛇颈龙用力甩着脑袋,它长开嘴巴嘶喊,然而它声带已尽数断裂,发不出任何声音。
蛇颈龙扭转脖子,瞬间冲入海里,它宽大的鳍脚拍向脖颈。
珈璃松开爪,双臂朝上一划,尾巴高频率摆动起来。
蛇颈龙伸出脖子,追捕红色人鱼的身影。长长的脖颈在水里啄咬,只是它脖子受了重伤,动作显然没有之前灵活。
珈璃从蛇颈龙鳍脚下游过去,在蛇颈龙嘴巴咬过来之际,又掉头游到它尾巴上,一次次吊着蛇颈龙的胃口,又一次次从它嘴下逃脱。
而这时,珑回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至蛇颈龙背后,再爬上去,珑回张开嘴咬住蛇颈龙脖脖颈,用力撕咬下一块肉。
蛇颈龙鼻孔喷出热气,明白自己不是两条人鱼的对手,它拼尽全力甩下珑回,划动四只鳍脚狼狈逃走。
蛇颈龙的肉非常硬,而且又酸,珑回抬手抹去嘴角的肉沫,“呸!真难吃。”
见珈璃穷追不舍,大有与蛇颈龙死战到底的决心,珑回很头疼,连忙喊他,“珈璃,算了不要追了。”
珈璃刚追过去不远,听到珑回的声音,马上游了回来。
“你没事吧?”珑回游到珈璃旁边,上下打量着他。
“没事。”珈璃摆摆手,他没受什么伤,就是尾巴蹭掉了几块鳞片,尾鳍位置秃了几块,怪难看的。
想起崽崽还在等他,珈璃摆着光秃秃的尾鳍,飞快游向海面。
冬崽急得眼眶里泪水在打转,看到珈璃回来,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软糯的嗓音含着哭腔,“爸爸,崽崽怕。”
珈璃赶紧抱起眼泪汪汪的小人鱼,声音温柔地哄道:“乖崽不怕不怕,爸爸去打大怪兽了。”
原溪也紧紧缠住珑回的手臂不放,这回着实吓坏两条小人鱼了。
见冬崽哭的打嗝,珈璃实在没辙了,对珑回说:“我先回去了。”
“珈璃。”珑回叫住了他,“上次我跟雷哲说的事,你问下他考虑得怎样?”
“好,我回去问他。”珈璃匆匆忙忙应了声,揣上冬崽飞快游回海底小石屋,还没进门,便火燎火燎地喊道:“雷哲快出来!”
雷哲听到珈璃慌慌张张的声音,立即冲出来,一眼注意到眼眶红彤彤的冬崽。
“爸爸……”冬崽哭得声音都哑了,看到雷哲张开小手要抱抱,这时候只有雷哲爸爸才能给他安全感。
雷哲接过小人鱼,理了理他的黑发,眸色轻柔道:“崽崽怎么哭了?”
“刚才我们碰上蛇颈龙,我跟它打了一架,吓着崽崽了。”珈璃挠挠下巴,满脸无奈。
雷哲抬起手指蹭蹭冬崽的小脸,“蛇颈龙不是只在余河海域出没吗?你没有看到别的蛇颈龙?”
“就看到一只,没有别的,我想追过去看看的,不过冬崽还在附近,我就没继续追。”珈璃往石床一躺,甩着尾鳍轻摇几下。
雷哲视线一顿,停在珈璃尾鳍上,那一圈的鳞片脱落下来,光秃秃的格外明显,雷哲脸色微变,“你尾巴受伤了?”
珈璃抱起尾鳍,幽幽叹气,“被大家伙的鳍脚蹭掉的。”
掉几片鳞片而已,又没受伤,珈璃自己挺满不在乎的,觉得跟掉几根头发似的,反正很快就能长回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珈璃翻了个身,宛如死鱼般瘫在床上,“珑回让我问你,事情考虑得怎样?他跟你说什么了?”
雷哲抱起小人鱼,放在石床上,“他们打算去大海沟,问我去不去?”
“那你去不去?”珈璃抬眼看他,“你去我也去。”
“之前不打算去的,最近海里来了许多龙族,我想去看下是什么情况,希望不是大海沟出现了问题。”
大海沟连接无数海域,是人鱼族重要的通道,许多海兽、包括龙族都是通过大海沟来回各个海域,如果大海沟出现了问题,他的人鱼族想要去其他海域就要游很远的路,并且中途还会有迷路的可能。
冬崽努力听着雷哲爸爸和珈璃爸爸的谈话,可他太困了,刚听到“大海沟”几个字,眼皮开始不听使唤。
不多时,冬崽抱着小尾巴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冬崽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珈璃摸着冬崽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崽啊,你雷哲爸爸出去几天,家里就剩我们了。”
冬崽扁嘴,“爸爸、回来?”
“爸爸没那么快回来。”其实珈璃同样很忧郁,昨天他提出和雷哲一起去,雷哲却说不行,崽崽还小,需要有人在家里,珈璃只好留下来陪崽崽。
“崽崽饿了吗?”珈璃抱起小人鱼,右手端起贝壳碗,“吃肉糊糊咯。”
一碗肉糊糊很快吃完了,一点不剩。珈璃愉快地想,崽崽食量又增大不少,看样子很快能赶上其他小人鱼了。
“珈璃——你在家吗?”菲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珈璃喜出望外,“我在家——”
“等会,我过去找你——”
过了会,菲亚游进小石屋里,他后面跟着一串的小人鱼,小人鱼们挨个进门,首先进来的是蓝发黑尾的小人鱼、接着蓝发蓝尾小人鱼。
看见最后游进来一条金发金尾的小人鱼时,冬崽蓝眼睛微亮,呀!是原溪哥哥。
菲亚指着几条小人鱼,“珑回他们去大海沟了,原溪暂时住在我家,这是我家臭小子,叫索图,还有那个是我哥罗亚的崽崽,叫东葵。”
“呀?崽崽。”冬崽发出轻轻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说,跟冬崽名字好像呢。
东葵是一条有着蓝发蓝尾的小人鱼,长相和索图有几分相似,他游到冬崽面前,撩起冬崽的一缕头发,笑嘻嘻问:“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崽崽眨巴眨巴着眼睛,“我?冬崽。”
“菲亚叔叔,这条小人鱼好可爱呀,我能不能抱回家?”东葵跑过去问菲亚。
菲亚还没说话,珈璃警惕地看着东葵,气鼓鼓道:“我家崽崽,不给别人。”
“好吧。”东葵摊了摊手,表示遗憾。
“崽崽不。”冬崽嘟起小嘴巴,他决定不要和他们说话了。
想偷冬崽的人鱼都是坏蛋。
这时屋里,东葵悄悄瞄了冬崽一眼,故意对索图说:“这里好无聊,我们去外面玩吧。”
冬崽、冬崽也好想出去玩。
冬崽目光渴望地看向门外,蓦地外面闪过一条黑色小鱼尾,“哥哥?”
冬崽的小尾鳍雀跃地小幅度摇晃起来,他飞快游出去,一头撞在寒湛身上,冬崽扶着撞懵了的小脑袋,歪歪头,疑惑道:“哥哥?”
寒湛脑子一顿,右手条件反射似的,张开摊在冬崽面前。冬崽欢快地钻进寒湛的手心里,盘好尾巴。
几天不见冬崽长高了许多,寒湛的手掌快要装不下小人鱼了。
前两天他听雷哲叔叔无意中提了句,“崽崽最近吃得有点多。”
寒湛记在心里,他知道雷哲叔叔这几天要去大海沟。晚上睡觉前,寒湛脑子不受控制地想,雷哲叔叔不在家,冬崽会不会吃不饱,像之前那样饿得啃鱼脊骨。
寒湛经常挨饿,清楚挨饿的滋味,那条娇弱的小人鱼大概还会掉泪珠子。想到小人鱼一口小乳牙,只咬的动肉糊糊,不知道珈璃叔叔会不会给冬崽捣肉糊糊。
寒湛拍了拍鱼尾,他又冷漠地想,他为什么要关心小人鱼会不会饿肚子。
出去捕食路上,寒湛不知不觉搜寻起大头鱼的踪迹,近日大头鱼数量明显骤减,躲藏功夫日趋见长,寒湛找了很久,才抓到一条鱼。
神使鬼差来到小石屋的寒湛,冷着小脸停在门口,他正打算把鱼丢下就走,谁知刚好就被崽崽发现了。
东葵不高兴,他可喜欢冬崽了,冬崽却不理他,冬崽和一条陌生人鱼这么亲昵。东葵挤上来,看向寒湛的目光充满敌意,“冬崽,他是谁?”
冬崽眼睛弯成月牙状,“是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