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石牢审问
柳希夷这一昏迷就是两天。
醒过来的时候柳渊已经把余事处理妥当,那日制服了毁坏机关之人后,柳家守卫又到林间搜寻放箭之人的痕迹,发现几名杀手。
那几人皆是武功高强,远在众守卫之上,然而被困在迷魂阵中一时无法逃出。守卫利用阵法对敌,最后捉住两人,可这两人当场服毒自尽,一点话都没能从他们嘴里挖出来。
不过他们身上的信物却留了下来,那是两块玄黑色令牌,上面刻了一个奇诡符文。这个符文,柳家人一眼就将其认出了。
倒不是柳家人有多么见多识广,而是这符文在这江湖上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西域死魔城的天魔符文,江湖上又有几人看不出来,那可是西域三大魔教之一的死魔城。
普洛密教、残月楼、死魔城,这三大魔教,都曾在中原武林掀起过血雨腥风。普洛密教乃是异族邪派,远在大漠深处。剩下的残月楼和死魔城却本为中原门派,因着行事狠毒乖张,好生事端,成为中原武林眼中魔教,后被武林各派联合驱赶至西北荒漠中,至今已有近二百年。
这二百年之间,两派也常在中原现身,欲卷土重来,再回中原,但一直未能如愿。最近这几十年,倒是消停了许多,安分得中原武林都快要忘记这两大邪派之名了。话虽如此,三大魔教给中原武林留下的恐怖记忆实在太深刻,就算已经逐渐淡忘,只要再提起,也还是能让人立即回忆起来。
除了确认那些杀手的身份,柳渊还差人修复了被毁机关,增强山庄防御,又找人去打听死魔城的动向,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柳希夷醒来后听他说起,倒也欣慰,自己这个三弟还真是少年持重,办事让人放心。
经过那日之事后,这两日之内,倒也没再发生什么。
柳希夷还在躺在床上歇着,听柳渊说完这些之后,正好有人送药过来。
柳渊便扶他从床上起身:“大哥,该喝药了。”
说完从托盘上端过药碗,舀了一勺,给柳希夷喂药。
其实柳希夷总觉得这样被人喂东西很不好受,可是他早已习惯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发病连拿双筷子都抖,可不就只能让别人喂么。他根本离不开人,身边若是没有人,有时可能连一口水都喝不到。
再不好受,也得受着,谁让他自己天生是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
这些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柳希夷没有再想。在三弟的帮助之下,他慢慢将碗里的药喝完,而后有气无力地问一句:“那个人呢?”
柳渊把碗放回托盘里,让下人端出去了,闻言会意道:“那人尚在思过崖,伤得太重,还没醒过来,性命倒是无忧。至多再过个两三日,应该能醒了。不过……从他身上拿到几样东西。”
柳希夷疑惑:“什么东西?”
柳渊道:“跟那些杀手一样的天魔纹令牌,还有一枚混沌令、一枚饕餮令、一枚穷奇令。”
柳希夷登时错愕:“绞杀四凶?”
柳渊点头道:“绞杀四凶。”
“绞杀”乃是死魔城的杀手组织,其中又有四人持四凶令牌,统领整个组织。这人身上既有天魔令牌,又有四凶令牌,还有一身强悍武功,极有可能就是四凶之一。
四凶之一闯入柳家,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可看那日的情形,死魔城似乎又不像是冲着柳家来的。最后射来的那一箭,明显是为了取那男人的性命。而那男人……手足之上都还拖着锁链,明显是刚从什么牢里逃出来的样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死魔城的杀手,要杀死魔城杀手统领。死魔城里发生了什么?那男人莫非真是叛逃出来的?
柳希夷觉得有趣,倒有了几分精神,道:“看他那功力,倒还真有几分邪派魔头的样子……只是不知,他究竟是四凶中的谁?”
柳渊摇头:“他身上有三枚凶兽令,不能单凭令牌确认他的身份……三枚令牌,太奇怪了,这事看来不简单。”
四凶令牌肯定被四名统领贴身保管,怎么会出现在别人身上。
柳希夷低眸思忖:“这一任的四凶,‘混沌’摧锋,‘穷奇’毒刃,‘梼杌’潋滟,‘饕餮’灼炎……”
话音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他说着说着就咳了起来,看起来愈发没有力气了。
这种感觉他太过熟悉,虚弱无力的感觉,从小到大一直伴随着他,好像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躲不了,如今也无心去躲了。疲倦让他身体软了下去,他支持不住要倒下之时,又一手撑在了床上。
柳渊看他是病症发作了,连忙扶他躺好,轻声道:“大哥,喝完药就好好歇歇吧。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送来?”
柳希夷无力地点点头,道:“我也吃不下什么,随便送些粥来就好。”
“好……大哥,安心休息吧,我会好好查的,你别担心。”柳渊听他这般说,心中不禁叹息了一声。他病得厉害时,便很少能有什么胃口,什么都吃不下,还得硬逼着自己吃些东西,着实让人心疼。
看他已经一副要睡下的模样,柳渊起身之后还贴心地给他掖好被角,又极轻地道:“我走了,大哥。”
“嗯。”柳希夷应一声,缓缓阖上双目。
柳渊还没走出房内,沉重的疲累感就已经涌上,完全淹没了他的躯体。
这样醒来又睡去,反复了三天,他才真正恢复了些。
而那被关在思过崖里的人,终于也醒了。他正好也感觉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就带着柳渊一起去了思过崖,准备问个清楚。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后山的一处崖壁。崖壁之上有个山洞,里面布置得倒像是一间普通房子,桌椅床铺一应俱全,要是住到里面,也还挺舒服的。
只是洞口却竖着一道门,这门由数十根手腕粗的钢筋组成,整个洞口就被这门封住,把这山洞弄得跟个牢房似的。
思过崖,顾名思义,就是柳家子弟犯错思过的地方。
六大武林世家之一的柳家,毕竟是个大家族,整个山庄之中有百千号人,光姓柳的就占了一大部分。家中子弟多,难免会出几个顽劣些的,一犯了错,便会被罚入思过崖中关上几天禁闭。
如今无人被罚,这思过崖里自然不会有柳家人,只有那日被抓住的男人。
这地方隔很久才会有人进来一回,平日里无人打扫,也就有些脏乱,空气中还有潮湿的味道。在那潮湿的气味中,还混杂着很重的血腥气。
柳希夷在那铁门前就闻到这气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铁门缓缓被推开,铁鲲鹏便慢慢带他进入山洞里,血腥的味道变得愈发浓重。
那个男人毕竟只是个被抓住的俘虏,没人会对他多上心,现在也不过是还吊着一口气而已。况且就他那样重的伤势,普通的大夫也没有谁能在短短几日之内把他治好。
柳渊怕那男人会伤人,有意超他半步,在前护着他。两人走到那人身前几尺处,便停了下来。
外面天光大亮,可惜阳光透不到那么深的地方,山洞里还是很昏暗。柳渊过去点了石壁上的一盏灯,微弱的灯光才将这地方照得清楚了些。
那个男人此时靠着洞壁坐在地上,身下有黑红的斑驳痕迹,是之前流下的血。原本的那身黑衣太过残破,已经给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衫,里面的身体被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裹住。但血还是从那层层绷带之中渗出,弄得新衣上面也沾了很多血迹,看来那些伤口还没好转的迹象。
他手足之上原本就有的铁链镣铐是断开的,锁不住人,柳家人便又加了一道,铁链连在门口的钢筋上。不过他现在重伤在身,就算不锁,也很难跑出去。
他现在清醒着,在柳希夷和柳渊进门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动静,抬起了眼。那双眸子已经不是那种可怕的血红色了,他身上也没了那种炼狱恶魔的恐怖气息,现在只不过是只虚弱的野兽而已。
但他的眼中,还有着受伤猛兽会有的敌意。
柳希夷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因为看到他那惨样有些于心不忍,还是为了让他放下些戒心,轻轻开口道:“小渊,等会儿让人送些药过来。”
柳渊没有多问,应道:“好。”
男人闻言,眼中眸光似乎微微一动。
他的目光落到了柳希夷身上,对于先前之事,他并没有太多记忆,此刻看到柳希夷,才隐约想起那日柳希夷操纵铁鲲鹏与他交战的情形。
柳希夷迎着他的目光,又往前靠近了些,望着男人直接问道:“你身上的令牌,我已经看见了……你是死魔城的人?”
男人一怔,眼中的警惕戒备并没有减少,他似乎想要开口,最后又没有出声,看起来很犹豫。
柳希夷也不急,慢悠悠地道:“追杀你的人,也是死魔城的杀手……若我没有猜错,你是被他们追杀,逃到了此处。可惜你选错了逃的方向,你可知这是何处?”
男人望着他,慢慢摇了摇头。
柳希夷轻轻叹道:“蓝溪柳氏,湛然山庄。”
那男人顿时一惊,身体也跟着微微动了动,身上的铁链便被带动得发出了响声。
柳希夷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清冷冷,平静无波:“我柳家为中原正道,不会放任魔教之人在中原生事。你若对中原武林无恶意,大可与我解释清楚,我可以放你走。”
他说得很轻,根本不像是在审问。那男人见他不打算对付自己,倒是放松了些,道:“我的确是被追杀至此……原本是死魔城之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柳希夷沉吟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顿了顿,道:“我从死魔城中逃出,那些杀手现身中原,只是为了杀我,与柳家无关,亦与中原无关……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对中原不利。”
柳希夷抬眸与柳渊对视一眼,又问道:“那你是谁?”
那男人沉默片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念出自己的名字。
“摧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