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霍言自以为很有原则,但实际操作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都洗过澡后,他坐在俞明烨腿上,先小心翼翼地拆了对方手臂上的保鲜膜,又把绷带也解了,用药箱里的消毒水和药粉给俞明烨换药。绷带拆掉以后,他才知道对方口中的“小伤”是什么样子——一道手掌长的刀伤从肘部延伸到小臂中段,虽然不算太深,但还没开始愈合的皮肉伤看起来也足够吓人了。

“你是铁人吗?”霍言皱着眉瞪他一眼,“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没长手还是不会开车?”

语气不太好,但他坐在别人腿上,说的话就要大打折扣了。

俞明烨没受伤的那只手勾着他的腰,挺没说服力地说:“真的不疼。”

没见骨的伤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比这严重得多的伤他都受过不少,可霍言这么凶巴巴地教育他,他又觉得挺可爱,就任他说了。

霍言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上好药后拿了干净绷带给他重新绑上,因为没能复原医生包的专业版本纠结了一下,最后只能给他绑了个最简单的活结,方便下次换药时解开。他专心给绷带末端打结,没留意俞明烨在做什么,等把那个有点丑的结系牢靠了再抬头,才发现对方一直在看他。

因为成品实在不太美观,他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伸腿踢了俞明烨一下,提醒道:“你还有话没说。”

“好,”俞明烨隔着薄薄的衬衫摩挲他的腰侧皮肤,凑过去吻他,“坦白从宽?”

霍言扬扬下巴:“嗯哼。”

“俞家最近有点乱,有人想找麻烦,正四处打听我的软肋。”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开玩笑,霍言怔了怔,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用拇指按住了嘴唇。

俞明烨单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和他对视:“所以你要小心,有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他说得认真,霍言知道俞明烨从不开玩笑,也没把这话当作玩笑。俞家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可俞明烨在家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好几年,按理说早就该坐稳了,怎么会突然出乱子?

“伤也是因为这个受的?”霍言问。

“一位长辈激动之下用水果刀划的,不碍事。”

他没把这伤当回事,霍言却还是在意,冷哼道:“你倒是很大方。”

他不去关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揪着这点小伤不放,俞明烨忍不住笑,捏捏他的耳垂,低声问:“真有这么担心我?”

霍言没搭理他,从他腿上下来,到衣柜里去翻睡衣。

洗澡时没来得及找衣服,他还穿着俞明烨的衬衫,宽大得几乎不用穿裤子,但也没舒服到哪里去,还要被人占便宜。他从衣柜抽屉里翻到自己的T恤和短裤,当着俞明烨的面换上,然后把换下来的衬衫丢到洗衣篮里,自己爬到床上躺着。

他忙了一整天,晚上又陪许瑶笙去吃宵夜,其实已经很困了,不过还是撑着给俞明烨重新上了药,这会儿躺在床上闻着熟悉的白檀香,只觉得昏昏欲睡,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等俞明烨过来替他掖被子,他才迷迷糊糊地说:“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用不着向我道歉。”

“要不是我上次心血来潮带你去酒会,他们也不会知道你。”

“后悔了?”霍言问。

俞明烨低声笑笑:“那倒没有。”

霍言翻过身来面向他,睁开眼和他对视。

俞明烨握住他搭在床边的左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淮港还有大堆事等着俞明烨处理,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他就走了,霍言一整天都没课,独自在床上睡到中午才醒,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按亮,电量100%。

俞先生日理万机,走之前还不忘把他的破手机插到充电器上,当真无微不至。

霍言一边笑一边打开新消息看,发现许瑶笙半小时前给他发了一长串感叹号,不知想表达些什么。

他回了个问号,那边立刻变成“正在输入中”,但很快又停下了——许瑶笙直接给他打来了电话。

“我昨晚是喝多了吗?”他很严肃地问霍言。

霍言已经对他的态度有心理准备了,淡定应对道:“没喝多,也没认错人。”

“……什么认错人?”许瑶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你说俞明烨……先不说那个,昨晚是司机送我和江声回来的吗?”

“是啊。”

司机好好地问过他地址,总不能把这两个丢到江里去,霍言觉得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个,我和江声……”许瑶笙吞吞吐吐好一会儿,好像终于意识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才破罐子破摔道,“我俩睡了。”

霍言:“……”

霍言:“哦。”

他也不觉得意外,就算昨晚是他送他们回去,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许瑶笙对江声挺有好感,江声看起来也一样,借着酒意滚上床也不是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

“然后呢?”他问许瑶笙,“你大清早找我,就想告诉我这个?”

可他并不是很想听这种细节。

“不是,”许瑶笙纠结道,“那什么……江声好像是……第一次,起来以后太震惊,提了裤子就跑了。”

本来应该是拔*无情的渣男戏码,被他这么一描述,突然变得喜感起来。

“噗……然后呢?”

“我觉得怪尴尬的,就……他以前就这么纯情吗?”

霍言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对江声平时的表现没有太多印象,他们原本就没有太熟悉,无非是交换过几次笔记,真要说的话确实只是普通同学,也是最近交流才多了一些。至于许瑶笙说的江声还是处男,他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我们其实没有很熟。”他老老实实道。

可能有什么误会,许瑶笙好像一直认为江声和他算是好朋友,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霍言觉得有必要向他说明下这个问题,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许瑶笙却没心思去关心这个,只幽幽叹了口气:“你说他还敢来店里兼职吗?”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霍言对他的脑回路心服口服,无语道:“你不如先关心下我的身心健康?”

刚睡醒就听这种故事,实在有一点吃不消。

许瑶笙惊奇道:“你的身心能有什么问题,昨晚都被‘那位俞先生’带走了,难道不是很健康吗?”

“……”霍言说,“那你挂电话吧。”

“哎哎哎等一等。”许瑶笙连忙挽留他,终于放弃了讨论江声的童贞问题,转而开始八卦他和俞明烨的事,“你还说男朋友是路上捡的,哪里有俞明烨这种男人捡?快告诉我,我去二十四小时蹲点。”

霍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还是挂电话吧。”

这段无营养的对话持续到温阿姨来敲门喊霍言吃饭为止,许瑶笙到最后也没能从他嘴里挖出什么猛料,扬言要发邮件给杉市日报爆料,让他今晚上班小心点。霍言完全没把这挂名老板当回事,逗他两句就挂了。

俞明烨去淮港了,家里只有两个人吃午饭,但温阿姨还是做了挺丰盛的四菜一汤,不仅营养均衡色香味俱全,连餐后甜点都是霍言喜欢的。

霍言受宠若惊,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一碗饭后就再也吃不下了,委婉地向她提建议:“其实简单点就可以了,我们也吃不完这么多,这么好吃的饭菜会浪费的。”

“没关系,我晚上可以吃。”温阿姨给他端了冰糖雪梨水,“来,润燥的,一会儿给你带一壶回市区吧。”

温阿姨名义上是管家,但连俞明烨都把她当长辈对待,更不用提一直自认为客人的霍言。加上她是陪了燕虹许多年的老人,霍言对她还比俞明烨更多了三分尊敬,温阿姨说什么做什么,他几乎都不会反驳。

也因为这样,在温阿姨的眼里,他大概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乖小孩,每次来都会被投喂甜食和各种点心。

他听话地把雪梨水喝了,见温阿姨从杂物间取了围裙和园艺手套,想到屋顶的那个玻璃房子,忍不住问:“阿姨,需要帮忙吗?”

他当然是有私心的,上次在屋顶他说了俞明烨不爱听的话,没呆多久就下来了,之后也没再有机会上去看看。虽然心情矛盾,但霍言还是想多看看那个暖房,看看这屋子里剩余的关于燕虹的痕迹。

温阿姨只当他是单纯地想帮忙,朝他笑了笑,答应了。

“我要到屋顶去打理暖房里的花草,有点晒,你想来的话我给你拿个帽子吧。”

她没有提起暖房的来历,霍言也没有问,戴着草帽跟她一起爬上楼顶,开始给暖房里的花除草。

正午的太阳确实猛烈,霍言又不是熟练工,干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累。他悄悄看了眼在另一边忙碌的温阿姨,又去打量暖房里的花。

这里确实是燕虹喜欢的风格,在暖房的一个角落摆了藤编吊篮和原木桌椅,虽然看起来已经有很久没人用过,但那是整个暖房里阳光最好最舒服的位置,霍言都能想象到燕虹坐在那里喝茶的模样。

其实在喝茶这一点上,燕虹和俞明烨母子倒是一脉相承——俞明烨在家偶尔也会泡茶,霍言喝过一两回,发现和燕虹从前在画室泡的味道差不多,都一样苦。他也问过俞明烨为什么爱喝茶,得到的答案却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霍言自己没有这种跟随长辈养成的习惯,他爸是个完美先生,什么都会,他喜欢什么就是什么,几乎是被宠大的。

然而这份宠爱底下隐藏了什么,他爸为此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霍言也是成年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