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严亦航欠谁的不知道,对霍言来说,他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除了“标记唐闻的alpha”以外,没有任何存在意义。

他好好地活了二十年,平白无故冒出一个人来说是他爸,还连带着来了一群讨债的,霍言不想应付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也不想替来得不明不白的“父亲”偿还什么东西。

说到底,他只承认唐闻一个父亲,无论俞秋月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他这个想法。

夜里风有点大,霍言开着车窗吹风,看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和仍在闪烁的店招,突然觉得有点累。

他开着许瑶笙的车在夜晚的街道上兜风,期间停车给许瑶笙打了个电话,听到那头还有江声的声音,于是放下心来,看看车的油箱几乎还是满的,于是直接开上高速,去了个最近一直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

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连高速公路上都只有零星几辆货车在和他同向的路上沉默地开,霍言没告诉任何人,独自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去城郊的墓园,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他停好车去敲管理员的门,大约是三更半夜来扫墓的行为实在有点惊悚,管理员的房间安静了好一会儿,霍言敲第二次门他才小心地开门探头出来:“这么晚啊?”

“抱歉,”霍言朝他笑了笑,“临时决定过来的,有点晚,打扰了。”

管理员给他开了门,见他两手空空,又问:“要带点什么吗?附近有个自动贩卖机,可以买点环保蜡烛什么的。”

霍言愣了愣,他头一回听说这种东西,想了一下觉得两次都空手去确实不太好,还是决定去体验一下。

他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环保蜡烛和折好的纸花,又买了一小盒火柴,从管理员那里借了个盆,拎着这些东西去了燕虹墓前。路上他低头看了眼袋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滑稽——凌晨两点不睡觉,开着别人的车跑来看望燕虹,他不嫌折腾,燕虹可能都觉得他扰民。

霍言用湿巾擦了擦墓碑,拍拍旁边的石头,不嫌脏地就地坐下,划燃火柴点了蜡烛,然后就坐在燕虹墓前发呆。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前他所有的烦心事其实都跟俞家脱不了干系,可除了燕虹以外,他居然想不到还有谁适合听他说这些事情。

“其实我好像不应该来。”他看着墓碑上燕虹的黑白照片小声说,“如果你还在,听说我和俞明烨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坏?”

当初他进燕虹的画室时,曾经因为性别问题耽误了很长时间,也把自己的顾虑告诉过燕虹。对他的态度燕虹是欣赏的,也配合他统计了画室里其他人员的性别比,确认没有alpha才通知他去做助手。霍言在画室里呆了一年多,燕虹一直没有招收alpha员工或其他助手,而且处处照顾他,连其他助手都私下对霍言说过,觉得燕虹对他好得有点过分。

然而等霍言去问她时,她又只是说:“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份工作作出违心的选择,所以尽心去维护你的顾虑。”

好像处处维护一个助手是她应该做的事情似的。

霍言不想她因为这件事受影响,也不愿意承她太多情,尽可能委婉地劝说道:“您没必要这样。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愿,不应该影响别人——实在不行,我可以辞去助手的工作,没关系的。”

他本意是不想因为自己让燕虹的风评受损,也不想太过麻烦自己尊敬的师长,燕虹的助手这份工作他得来不易,要说舍得就这么放弃是不可能的,这么说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在。而直到现在,霍言还记得自己说那番话时燕虹的反应。

她一向是欣赏霍言的,面对这番说辞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色来。

“你不想被另一个人主导,这是好事,任何人都应该是独立的个体。但你太拘泥于这一点,有些时候也要学会遵从内心,别被无谓的‘原则’影响自己的选择。”

霍言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来。

唐闻走了以后,他行事全是倚赖自己的判断,又因为性格问题多少吃过一些亏,直到到了燕虹这里,才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去处,没再像之前一样碰壁。他几乎以为以燕虹是不会生气的,可这会儿他才知道,燕虹不是不会生气,只是生气的方式和他理解的有些不同。

她伸出手来温柔地摸了摸霍言的脑袋,刚才那点严肃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却还不忘叮嘱道:“你是完全自由的,可以不受任何人影响,但也不要时刻想着自己会影响别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好吗?”

现在再想起这番话,霍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燕虹对他的好是毋庸置疑的,这份好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但她施恩不图报的确是事实,他会永远记得对方的好。

……以至于对俞明烨说出“你咬我吧”这种话以后,他首先想起的不是别人,是为了迁就他的任性需求不雇用alpha的燕虹。

“对不起。”他认真地向燕虹的墓碑道了个歉,“我……选了一个不合适的人。”

仅仅从是否适合作为伴侣的角度看,俞明烨无疑是优秀的,可现在多了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霍言突然意识到,或许他应该做的不是让俞明烨标记他,而是远离俞家,再也不跟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可燕虹当然不会回应他的道歉,墓碑上那张照片还是那样,虽然在笑,但只是一张没有温度的照片,和夜风一样冷冰冰的,再不会对他说话了。

霍言在墓前坐了大半个小时,再出来时天还是黑的。凌晨三四点正是最安静的时候,他推开铁门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一声,惊起了旁边树林栖息的几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还是那个管理员,揉着眼睛从窗口探出头来跟他打招呼:“走啦?”

“嗯,”霍言把烧纸花用的盆还给他,道了声谢,“辛苦了。”

管理员把盆随手放在地上,见他两手空空地来又两手空空地准备走,忍不住好心道:“下次别晚上一个人来了,不安全。”

这墓园在郊区僻静的地方,本来人就少,夜里更是除了他这里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原本晚上是不开放的,可他看着霍言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过来,又不忍心不让他进去,最后还是聊了两句把人放进门了。见霍言在里面呆了一阵好多了,他觉得挺高兴,却也不希望再看到小孩儿夜里再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了。

霍言原本打算就这么顶着残余的一点夜色回城,听他这么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你一直是一个人在这里守夜吗?”

管理员愣了愣:“是啊,夜里没人,一个人就绰绰有余啦。”

“不害怕吗?”霍言问。

他这才明白霍言是什么意思,摆摆手道:“嗨,里面躺着的都是别人的家人,我替他们照顾一下,有什么好怕的。”

“那为什么换成我就觉得不安全呢?”

“里面黑乎乎的,你不害怕?”

霍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往停车场去了。

管理员日日夜夜守在这里都不怕,他当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像他说的,里面躺的都是别人的亲人,他也只是来看望自己敬重的长辈而已,在里面呆一会儿能有什么事呢?

他心里觉得无所谓,可上了车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许瑶笙快把他落在车上的手机打炸了,霍言拿起来看时足有二十个未接电话,一眼扫去全是同一个名字。

他随便点了其中一个未接来电回拨过去,那边几乎立刻就接了起来:“怎么不接电话,你跑哪去了?”

“我……”霍言被他火急火燎的态度吓了一跳,看了眼车窗外的墓园大门,迟疑道,“借你的车来扫个墓,怎么了?”

许瑶笙长出一口气:“那你得跟我说一声啊,还以为你干什么去了,没来店里又没在家里,把我吓一跳。”

他有心思关心这啊那的,听起来是没什么事了,霍言问:“跟江声和好了?”

许瑶笙被他噎了一下,本来想说什么也忘了,不情不愿道:“……算是吧。”

霍言想了想,把刚才管理员教育他的话改了一下,搬过来教育他:“以后别跑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看脱衣舞了,不安全。”

“我也不知道会有脱衣舞看啊,以为就是主题清吧呢。”许瑶笙的重点彻底被他带偏,转而说起了别的八卦,“对了你知道吗,我昨晚听人说,那个清吧是俞家的产业哎,还挺赚钱的,在点评上排名杉市第一呢。”

“……”霍言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会觉得我知道这个?”

“不是你男人的东西吗?”

霍言被他的用词震了一下,无奈地解释道:“先不说是不是,就算他它是俞家的产业,大约也不归俞明烨管。”

不过既然许瑶笙说起俞明烨,他倒是突然想跟对方聊聊另一个问题——

“阿笙,有个问题想问你。”

“啊?”

“你觉得我和俞明烨般配吗?”霍言问,“不用打友情分,直接说。”

大约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许瑶笙愣了愣才道:“挺般配的啊,他帅你也帅的,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情,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不就完了?”

他这相当于什么也没说,霍言已经知道答案了。

“阿笙,”他说,“我在想,要不要跟俞明烨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