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CP86 “要吓着你”

一个月转瞬即逝。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肖乃屿早早窝在衣帽间给自己收拾行李。

他只准备带走日常换洗的几套衣物,装做只是出差两天的样子。

江酩在电话里说已经安排好一切,他过去就可以开启度假模式了。

12月的天还是冷,为了保暖起见不得不多带两件厚外套,羽绒服占的空间大,两件塞进去,箱子就满了,其他的物品根本放不进去。

以前出远门都是凌姨帮忙打理这些琐碎的事情,他没自己动过手,只站在一旁看着凌姨将一堆衣服和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一样一样地放进体积有限的箱子里,衣服在她手里变得格外柔软听话,厚厚的一件大毛衣也能立刻缩成一块板砖大小,那些护肤品,日用品变魔术一样被变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收纳袋里,体积缩小成了原先的三分之一。

肖乃屿一度怀疑就是给凌姨一座山,她也能想着法儿地把这座山装进行李箱里,还能畅行无阻地拉上拉链。

现在凌姨不在身边,他自己动手,居然连两件衣服都搞不定,这羽绒服怎么叠都是块膨胀的大面包!

他蹲着收拾了十分钟就不行了,扶着腰抓着一旁的桌子慢慢起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搞得腰酸背痛。

小腿还有种熟悉的抽痛感,他立即意识到这是腿抽筋的前兆,慌乱地要找个椅子坐下,这时门忽然从外面开了,他吓了一跳,一下子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个四脚朝天,一只手及时在他腰上撑了一把,天旋地转间,取代和地板亲密接触的是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肖乃屿虚惊一场,喊出的第一句话依然是:“疼!!!”

傅尧诤立即紧张道:“哪儿疼?!!”

“呃,小腿...抽筋了!”他慌乱地抱住alpha的胳膊:“呜...我站不住了...”

“我给你揉揉。”傅尧诤扶着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而后抬起omega抽筋的右腿放在自己大腿上,脱了鞋,力道适中地替他按揉小腿肚子。

肖乃屿被按得哼哼唧唧,酸痛很快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享受。

“你要是在外面腿也抽筋了怎么办?”傅尧诤低着头,像是在提问,但声音又很轻:“谁给你按啊?”

“嗯?你说什么?”肖乃屿没听清楚。

“没什么。”alpha逃避似地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做了一个深呼吸,才重新开口问:“还疼吗?”

“不疼了,那个劲已经过去了。”

肖乃屿自己收回了脚,肚子挺在身前,他的动作略显笨拙,傅尧诤蹲**替他将拖鞋穿上了,而后才留意到地上乱七八糟的行李箱。

“这么早就收拾?我不是说一会儿我来理吗?”

“我...我没事干,就...就...”

支支吾吾地没了下文。

肖乃屿原以为以傅尧诤的性格会追问自己原因,但这人却仿佛没注意到自己今天的反常一样,他只是很自然地走到行李箱前,将里面两件羽绒服拿了出来,继而颇为熟练地替他叠起了衣服。

“?!!”

肖乃屿眼睁睁看着那件厚重的羽绒服在alpha手里变成了四四方方的正方块。

又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衣物收纳袋,熟练地把这件价格不菲的羽绒服压缩成了干瘪瘪的“小饼干”。而后放进行李箱中,原先的“大面包”现在跟张纸片一样没有存在感。

他惊讶道:“你怎么会叠衣服?!”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实在不该会这种技能。

“我特意报过班。”傅尧诤神神秘秘地说:“学了一个星期的家务。”

他其实并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佣人,傅宅太大了,父亲去世后,他就在那栋大声说话会有回声的家里长大,每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永远是管家或佣人,从来不是母亲。

于他而言,房子太大,外人太多,家就少了特有的温度。

他认真地想过,结婚之后,只保留两位厨师留守厨房,其余的管家佣人都可以缩减到零,少些无关紧要的外人,他和小屿的小家才会更温馨。

“拖地,洗碗,洗衣服,这些我也会。”他笑着打趣:“除了不会做饭,其他的家务活我都学上手了。”

“......”肖乃屿不解地问:“你学这个做什么啊?”

“......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他继续收拾着行李,把所有衣服都放进去后,行李箱还有二分之一的空间。

“你带的东西都齐了吗?看看别漏掉什么。”

肖乃屿想了想说:“没有吧,都齐了。”

“就带这么点东西?”

“......反正只出去两天啊!”

alpha苦笑了一下说:“嗯,我差点忘了。”

“冬天才刚刚开始,后面还会转冷的。”他走到衣柜前:“再多带几件毛衣,这件蓝色的你不是很喜欢么?”

“刚刚塞不进去了。”

“我给你放进去吧。”他又往行李箱里塞了好几件毛衣,而后折回客厅,拿了一小罐蜂蜜和维生素:“这些是日常必须摄入的营养,你要记得每天吃。”

“不要喝凉水,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早晚温差大,如果要出门,记得带件外套,还要注意天气,我不在你身边谁给你打伞?”

“......”

肖乃屿心中隐隐不忍:“你怎么说的好像我不回来了一样?”

“......”傅尧诤心想,你可不就是再也不想回来了吗?

“嗯...”omega走过去看了一眼行李箱,又折回衣柜前,抽走了他最经常戴的那条围巾:“既然还有空间,那这条也带上,咦?”

他拨开围巾时,无意间看见衣柜里多了一个毛茸茸有些扎手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抽出来一看,是一个用毛毡织出来的小碗,里面像模像样地放了几十颗“芋圆”,上面还用线缝了各种憨萌的表情。

傅尧诤见他将自己的半成品拿在手里,连忙起身上前想要拿走。肖乃屿可不肯,还笑着反问:“你做的?”

“......”

“你居然还会做这个?”

“我上次不是说了我要学吗?”傅总脸颊微微发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这是...一碗芋圆?”omega 用手抓了一把紫色黄色的小团子。

“嗯。不过我还没缝完。”alpha说:“我是打算把这个小碗装满的。”

“现在这样也不错。”肖乃屿拿着玩了一会儿,便要把这碗“小芋圆”放回原位。

“要不,要不你带走吧?”alpha忽然说:“本来就是给你的礼物...”

以后想给是不是都没机会了?

omega微微一愣,又重申道:“我只是出去两天。”

“带走吧,乃屿。”傅尧诤觉得自己快伪装不下去了,他将那碗芋圆塞进行李箱里。

这才合上了箱子。

肖乃屿看着他动作,终究没有去拦。

晚上睡觉的时候,傅尧诤一直抱着他,睡着了也不肯松手,肖乃屿心中有事,居然就这样睁眼到天明。

按照之前的约定,傅尧诤会送他去机场.

肖乃屿不打算食言,还迁就着将机票改到了下午5点,在某人奇怪地坚持下,一直等到过了三点后,他才得以出门。

傅尧诤没有亲自开车,他和肖乃屿一同坐在了后座上,保镖和助理则在后面两辆车上。

车慢慢开出别墅的大门,驶向高速。

肖乃屿开着车窗,任由冷风打在自己脸上,他一直转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在想着是否要在离开前和身边这人说清楚。

他总觉得傅尧诤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几天他的行为都太反常了,一言一行都像是在为长久的离别做着准备。

虽然自己不断强调只是离开两天,可这人明显是不信的。

“这枚戒指戴着很难受么?”

傅尧诤忽然问到,肖乃屿这才回过神,就见着这人变魔术一样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戒指盒,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两枚戒指,他将在阳光下格外炫目的一枚钻戒拿了出来。

“乃屿,其实...我把婚礼都筹备好了。”

“什么?”

“这是婚戒。”他拿着这枚戒指看向前方:“这条路可以去机场,也可以去郊外的花园,我在那里种满了玉兰,那些花只为你开。”

“傅尧诤...”

“你放心,我只邀请了关系最近的几位亲友,他们很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天黑之前都不会离开。”他握住了肖乃屿的左手,抓得有些紧:“他们都会祝福我们。”

肖乃屿许久才回味出这人的意思,他惊疑地看着眼前人,心中那些微妙的猜测忽然被无限放大:“你知道了什么?”

“我也可以当作不知道。”傅尧诤笑了笑,声音极轻,他将手中的戒指递给omega,姿态放得极低,似乎是在恳求他收下。

“......”

“对不起。”

在那枚戒指被送到手心之前,他还是推开了alpha的手,同时将自己的左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我不知道你准备了这些,可我还没准备好。”

傅尧诤的手僵在半空。

“其实我都想起来了。”肖乃屿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跟我说的那场梦,每个细节我都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

omega坦诚地道:“在手术室醒来的时候,就都记起来了。”

“...我...我猜到了。”拿婚戒的手颓败地垂了下来:“我以为不说破,还能像以前那样...”

“怎么可能呢?”肖乃屿说;“你我都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

在前面开车的司机立刻察觉到少爷和准少夫人之间的话锋不对,明明上一刻还在讨论婚礼,这一刻却像是仇人见面。

“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车很快就要下高速了。

“我知道你要走。那天江酩的电话没挂,我不小心都听到了。”傅尧诤看着前面飞速掠过的风景,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结婚,知道你这回离开不是为了工作,也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

“你既然知道,还做这些无用功?因为一颗糖就把脸伸过去给你打的蠢事我已经做得够多了。”肖乃屿颇为残忍地说:“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么?!”

“我...我没有...没有骗你。”alpha近乎要无地自容了,

“你还是让人把婚礼现场的玉兰都铲了吧。”肖乃屿摘下了无名指的戒指,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傅尧诤抓着那枚送不出去的婚戒,最后挣扎道:“500米后下高速,那条路是个分叉口,往右是机场,往左是婚礼现场。乃屿,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这下在前面掌控方向盘的司机立刻如坐针毡,总觉得开快了也不对,开慢了也不对。

肖乃屿并没有让司机纠结太久:“往右,去机场。”

“额...好的,肖先生。”

司机做好了转弯的准备。

傅尧诤将婚戒收回了盒子里,那两枚戒指挨在了一起,而他们的主人却将永远分开。

在合上戒指盒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也跟着漏跳了半拍,一种极度可怕却又无比熟悉的压迫感忽然笼了过来,傅尧诤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一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大卡车正飞速向肖乃屿的位置压过去——就跟当初撞向林迟疏时一模一样!!!

司机显然已经来不及转向了。

“!!!”

在被撞的前一刻,肖乃屿都没反应过来那辆大卡车压过来会是什么后果,他只是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用双手护住隆起的肚子,继而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手抱住,鼻子直接撞上了某人的胸膛,还未喊疼,剧烈的撞击让他有一种全身器官都移位了的错觉!

耳边也立即响起近乎刺破耳膜的刹车声——

那辆大卡车失控一般将这辆豪/车往高速的桥栏上碾,轿车如被大象碾轧的蚂蚁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水平撞离马路,在擦出火星的摩擦中,车内已然完全失控,司机早已头破血流倒在驾驶座上失去意识。

肖乃屿被颠得看不清眼前事物,生死时刻,他只知道自己被傅尧诤紧紧抱在怀里,以至于他现在都没有感知到身体上有任何痛苦。

耳边又是一阵轰响!

他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想抬起头看看车内的情况,却很快被一双大手按了下去,一声含血浑浊的声音轻不可闻地安慰着:“别怕。”

继而怀抱收紧,轿车被撞离地面的同时,他只知道自己也被摔了出去!

.......

警铃声忽远忽近,泄露的汽油味混着灰尘冲进omega脆弱的鼻腔中。

“咳咳咳!”

他被呛醒时,这些味道立刻又被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完全代替。如果不是睁眼看见自己靠在某人怀里,他会以为自己被扔进了血//池!

“咳咳咳——”

“...警察来了...”

极其虚弱的一声。

肖乃屿在alpha怀里抬起头,想看一看这人的脸,看看他有没有事,但很快又被手按了下去,这次碰到他头上的手是湿热的,仿佛在淌着什么液体。

“傅尧诤,你...没事吧?咳咳咳!”

一旦开始咳嗽,腰上的某个位置就隐隐发痛,但这种痛是可以忍受的,甚至还没有呛鼻子难受。

他想看看自己腰部是不是撞到哪里了,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可alpha按着他不让他转头。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腰部贴着一只温热的手掌,那温度一直保持着,散发着血腥味。

“你...咳咳咳...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回答。

“傅尧诤,尧诤!”他挣扎着要抬眼看看。

“...别动了...”

Alpha 沙哑地恳求着:“别动,要吓着你。”

“你怎么了?!”肖乃屿发现他的胸口开始溢出血,温度和腰上是一样的:“傅尧诤!!!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他拼命挣扎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只要稍稍用力,这个平时力大无穷的alpha居然就按不住自己了。

肖乃屿从他怀里抬起头,很快找到了血的来源:alpha的右胸被一块十厘米宽的铁片扎了个对穿,血从铁片和血肉紧密的缝隙中挤出来,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纯色的衬衫早已红了一半,如果肖乃屿能细心点,就会发现,除了自己趴过的位置是干净的,傅尧诤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被血染透了。

“你...你...”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那块铁片,很快又颤抖着收了回来,眼泪汹涌而出。

“别怕...”这人还在安慰他。

肖乃屿又去摸自己的后背,触手一片湿热,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想要摸一摸自己发痛的部位,意料之中的摸到了alpha的手,再往上,很快就摸到一根长度未知的钢管——那钢管从桥栏外捅破了车门,钢管的底部,是外翻的血肉。

如果没有挡在这里的这只手,这根钢管就会捅穿自己的背和肚子。

可他现在只是有一点疼,只是像被蚊子叮了一下那样轻微的疼,甚至连血都没流。

他当然知道,这人做了什么。

“...傅尧诤...你...谁让你救我...谁让你...!”

所有的话都被眼泪哽住了。

“...我可能要死了...乃屿...”傅尧诤没什么力气了,他想搂着肖乃屿都做不到。

omega自己贴近了他的胸口,哭得喘不过气:“...你不会死!不准你死!!”

傅尧诤嗅着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四溢的花香,歉疚地道:“...对不起,两世都没做好...”

“...我爱你,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我知道!”肖乃屿哭着喊:“你得活着,你活着才能爱我...你不是要结婚吗,结婚吧我选左边,我应该选左边的!!我们去结婚,去结婚,戒指呢?!”

戒指找不到了,原先被他摘下握在手里的求婚戒指也不知道掉哪了。

“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了...傅尧诤,你活着,我求你了...”

Alpha 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大口血,喷了肖乃屿满脸。

肖乃屿视野中的场景立刻红了下来。

他慌乱地抬手抹眼睛,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眼泪也洗不掉这片血红。

他听到这人一直在跟自己道歉:“...乃屿,我欠你的,两辈子都还不清了,对不起...”

“不是的,还清了还清了!”肖乃屿拼命摇头:“我从来没想要你还什么,没有的...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过下去,我带着那些记忆还怎么和你过下去啊?傅尧诤,我想清楚了,你活着就好,你活着我就不走了,我和宝宝都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多动听的承诺,就算是看自己快死了说出来哄人的话,也依然这样好听,他真的开始憧憬肖乃屿说的未来,眼中微弱地聚了光,他知道这一世的劫数依然没躲过,但他替乃屿和孩子挡掉了,于是如释重负:“这一世,你和孩子我都护住了...”

他似乎流干了血,再也支撑不住,“散架”一般倒进肖乃屿怀里,直到他倒下来,肖乃屿才看清他的后背——那辆卡车上运的都是钢筋铁片,在刚刚的颠簸中,只要有一样东西穿进自己身体,他就难逃一尸两命的下场,但他和孩子安然无恙,本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铁片和钢筋尽数没入了傅尧诤的后背,这副血肉之躯此刻就像中世纪的冷兵器战场,四处都插满了冰冷的“利刃”,不知深浅,不知轻重,算上手背那一根,致命伤口六处。